当日任连云赶回敦煌布防,昌平王军中有人和上官怀思勾结,以谋害怀慕的流言已经传了出来。而怀慕扣下了高鸿,却也不曾说出,这里头的风云涌动,究竟是如何。任连云虽然有意将罪名尽数退到高鸿身上,然而高鸿处于上官怀慕的严密保护之下,他摸不清底细,自然也就不能妄动。所以任连云回到蓉城之后,只是和众人说上官氏已经突破西北布在定云江以南的兵力,不日就要渡江北上,并令心腹之人誓死守住平城正北隔江相望的战线。然而怀慕的攻势太紧,且董润和文岄有一件悄无声息地从桃源川北渡,两相夹击势如破竹,西北千里,却不能阻挡怀慕北上,不过二十余日,就已经攻到了敦煌城下。
敦煌城中的人,原本以为倚仗最后一点精锐力量和敦煌城千年的坚固,这最后一道防线,还能守上些时日,而怀慕等人究竟是深入敌后,时日拖得久了,敦煌四围的守军自然又能集结驰援,那么局势或者就大不相同了。然而没有料到,一夜之间,上官氏的军队就如天神下降一般出现在了敦煌城中,连昌平王唯一留在敦煌的的血脉高羽,也都落入了上官怀慕的手中。wWW.ΧìǔΜЬ.CǒΜ
西北和蓉城积怨已久,这一回又险些害死了上官怀慕,可谓是仇怨更深。而高逸川已死,高鸿被擒,高羽一个病弱少年成了阶下囚,哪里能又回天之力?敦煌中人,都以为敦煌城将要迎来前所未有的血洗。敦煌城本是极热闹的,在怀慕攻入敦煌的那三日,整个城池却是死寂,戒备森严,一切往来行商都被拘在城中,不得随意进出,城中之人俱是人心惶惶。
然而三日之后的破晓,重门深锁的昌平王府里头,却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昌平王唯一留下的血脉高羽将要继承昌平王的王爵,而和昌平王的继任大典一同举行的,却是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王爷的大婚之仪。而那个即将成为敦煌新的女主的人,竟然是百年前消失了的敦煌王族的嫡系女儿玲珑。
这消息惊动了整个敦煌,众人都以为是一场阴谋,却又不得不去,皆以为婚礼上的红,将会是黄昏时分的夕阳斜照和血色染就的。可婚礼就那样平静地过去了,人人都仰望着这一场刀光剑影下的大婚,却没有想到,竟然就和俗世里的所有婚礼一样。
高羽出现在敦煌的最高处,仍旧是那样的病容,却十分有力地向众人宣告着高氏家族血脉的延续,昌平王尊荣的延续。而他身边的女子,在被他揭开珠翳的哪一个刹那,那一双传奇中的蓝眼睛,如海洋一样湛蓝的眼睛惊动了世人,那夕阳余晖落在海水样的眼睛里,像是燃起的火,燃起了敦煌记忆深处的另一个传奇,另一个家族的辉煌。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昌平王和敦煌王室的荣耀并存,人心安稳。而故事背后的始作俑者,也大白于天下,承担了一切唾骂和责难。纵然怀慕直入西北千里,然而南北持续百年的纷争终于结束,所有人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视怀慕为仁义之主,哪里还会计较眼前之事呢。
所有人积压了许久的愤恨,最终就只剩下了一个宣泄的口,那就是消失了一月有余却仍然音讯全无的高鸿。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着,还没有死,却没有人再见过他。而敦煌的所有人,西疆的所有人,都需要亲眼见证他的死亡,见证他的罪孽的终结,为这半年里声势浩大的巨变,做一个了结。
高羽舒了一口气,忽然举起端详良久的琉璃尊,饮尽了杯中红如血的酒浆。或者是饮得太急了,又闷闷地咳了两声,用雪白的帕子捂住,嘴角的酒渗出来,像是口里咳出的血一样。
高羽抬起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反倒只是笑了一笑,又转眼对任连云淡淡道,“哥哥的事情,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也自然是准的,至于如何去做,想必将军已经有了打算,就由着你的意思去罢。”
任连云点点头,看了怀慕等人一眼道,“如今王爷和王妃的意思,西北已经太平,微臣也不用整日厉兵秣马,只该研究些政事。只是微臣一家世代只知道行军作战,于这政事上也着实不通。既然王爷有了嘱咐,微臣定然好生思索,如何能周全行事才好。”
高羽点点头,又嘱咐道,“我知道将军的意思,是要用哥哥的性命名誉,来换取敦煌人心安定。只是有一样,”高羽的眼睛闪了闪,顿了顿才道,“不论如何,他终究也是父王的儿子,在敦煌做了这许多年的世子。如今年事已高,却不能得个善终。将军姑且多费费心,好歹给他留几分的体面,不要太过难堪才好。”
任连云眼神闪了闪,沉声应道,“微臣明白王爷的意思。虽然鸿公子做错了许多事情,却终究脱不得这个身份,是先王的长子,王爷的胞兄。若是太失了体面,与先王和王爷的尊贵也有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全高氏一族的体面的。”高羽闻言却怔了一怔,半晌才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的苦涩,挥挥手就算是应了。
高鸿的事情说过,众人便又默不作声地用膳。忽然纤雨似乎也像是身子不爽快的样子,起身蹙着眉头对高羽道,“王兄,我这会子只觉得憋闷得慌,恐怕不能陪着王兄和诸位用膳了,这就先告退。”
高羽知道妹妹和自己一样身子虚弱,这些日子经历家族巨变,更是病势反复,脸上的嫣红也是用胭脂硬生生抹了上去的。纤雨虽然体弱,却也是聪明倔强的女子,虽然身子不好,事事却也都是要强的,有什么不爽快,也都竭力地忍着不肯叫人知道。如今既然明言要离席,可见是难受地紧了。
高羽和这个妹妹是同日所出,打小儿并肩长大。因为都有不足之症,高羽自幼也和女儿一样娇养着,所以兄妹在一起的时候,倒比寻常人家多了。所以高羽对于妹妹高纤雨,可谓是十分的疼宠。见她这样,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又嘱咐宫人扶下去好生照料着,若是有什么不好,赶紧过来回禀。
青罗瞧在眼里,微笑道,“王爷倒是对长郡主十分疼惜。”
高羽眼中现出一丝分明的温柔来,“我们高家这样多的子女,可惜都是命不久长的。唯有这一个妹妹,和我一处长大,自然情分更深些的。若是连我也不顾她的性命,她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依靠可言呢?只是我也是个无用之人,未必就能护她终身周全。唯一能承诺的,不过就是尽我所能罢了。”
澜姬听儿子说到女儿,也叹了一口气道,“纤雨这孩子,这些年也吃了些苦头,如今也算是有了依靠。只是这孩子的将来,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叫我这个做母亲的瞧着,总觉得不放心。虽说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可若是随便指了一个人家,又怕纤雨过的不痛快,怕旁人嫌弃她身子不好。”
众人听了不过一笑,高羽却往前倾了倾身子,凝视着母亲笑道,“母妃糊涂了,前几日我还听父王身边的老人儿说起,父王的意思,是要把妹妹许给任将军呢。母妃想一想,任将军与咱们知交多年,最是知根知底的人。虽说比妹妹年岁大了些,可是贵在稳妥,母妃若是把妹妹许给了将军,方才所有的顾虑,也就再也不必忧心了。”
高羽脸上的笑极是热切,“说起来,我和妹妹这些年也算是对将军大名颇为仰慕,将军对我兄妹也是颇为照拂,想来正因如此,父王才会有了托付妹妹给将军的念头。如今父王虽然去了,这一桩姻缘,也算是父王的遗愿,若是咱们这些人能替父王全了这心愿,想必父王在天之灵,也就能安心了。母妃和我一样,最是挂念妹妹的终身,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高羽话音一落,却见澜姬和任连云二人脸色,瞬间都是惨白。
高羽心里便冷哼了一声儿,慢慢道,“怎么,这样大的喜事,母妃竟不愿意?莫非是母妃瞧不上将军年纪大了,还是将军瞧不上我的妹妹身子病弱?”又笑了笑道,“父王的这意思,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知道的,自然父王也曾经和将军说起过。将军可不要因为不愿娶我的妹妹,就扯谎说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欺瞒我兄妹也就罢了,若是有辱先王,可是大罪。”
澜姬还未说话,任连云忙道,“微臣岂敢,先王倒是和我说过这话。只是微臣寒微,岂能配得上王府的金枝玉叶呢?长郡主还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我却是垂垂将老之人,哪里能耽误长郡主的青春?这些年,我虽然疼惜长郡主,却一直都视郡主为女,万万不敢有旁的念头的。”
高羽冷哼了一声儿道,“视她为女?将军既非我父,也非我母,退一万步说,也非我兄妹师尊,这一声视之为女,又是从何说来?”任连云听高羽语气不善,忙忙立起身道,“是微臣失言了。”
澜姬也道,“王爷,你——”
澜姬话音未落,高羽却冷冷打断道,“母妃不必如此惊慌,我不过是和将军玩笑一句罢了。”转而含笑对任连云道,“我昌平王府的规矩,郡主王姬的婚事,都是由君父兄长指了婚的,百年来再没有人违拗的。将军也知道,西北初定,最是需要规矩的时候如今将军若是公然违抗先王和我的命令,以后我又要如何在敦煌立足呢?所以还望将军体谅。我连婚期都已经替将军瞧好了,下月十五满月,是十年难遇的好时辰,将军就在那时和妹妹完婚罢。”
说着瞧了玲珑一眼,眉眼中含着一丝莫名的笑,“王妃,你和纤雨妹妹也是一起长大,她自幼儿就叫你妹妹,这一世虽然不是姐妹,却又成了姑嫂,可见是有缘的。妹妹有这样的好姻缘,也算是和咱们同喜了,你说好不好?”
玲珑见他好端端说着纤雨的亲事,却又问着自己,也来不及多想便道,“妹妹的亲事,是母妃和王爷心里最为记挂之事,自然是好的。”
高羽便对任连云笑道,“既然王妃也说好,就是这样办。”不等任连云说话又对澜姬道,“这件事情还要母妃多多费心了。王妃年纪还小呢,哪里操办过这个。我就只有纤雨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头委屈了她。妹妹大婚,可要比我和王妃还要隆重才好。”
任连云见高羽以王者之尊,给自己定下了这一门亲事,纵然心里有惊涛骇浪,却也只是默默地低头谢了恩,又默默地坐了。众人都是无话可说,过了一时,澜姬只说有些乏,也要回去歇着,高羽也只一样叫人留心伺候,便由得她去。
及至午膳用罢,怀慕和青罗便要告辞了出去。高羽也不多留,只是微微一笑道,“原本该送两位回宿处的,只是这里通往隐园的密道,上官世子的世子妃想来已经了然于胸,即是如此,我也就不多费心了。”
说着也不去管怀慕和青罗的深切,只拂袖往自己寝宫里走,步履极快,连随侍的宫人也几乎跟不上。走了一程,似乎是力有不逮,才驻足缓了缓气,却见玲珑默默地走在身边,高羽也只是瞧了一眼,一语不发,等歇过了劲儿,便又举步往王宫顶端的寝宫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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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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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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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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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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