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只说是静小姐这时辰总要睡下,便也带着深月浅月等人匆匆抱了上官静回了和韵堂。明眼人瞧着,自然明白柳氏是护着孩子,不愿叫安氏葛氏多接触这个心肝宝贝一般的孙女儿,这才急匆匆便去走了。只是这一层意思,众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愿意明说出来,见安氏和葛氏也只作不知,也就更是装聋作哑,纷纷回了自己起居之处。
郑氏原本想留下和女儿多说几句话,却见董氏神色恍惚,心里也觉得她可怜,便和她一处回了春绿庭好生安慰。芸月留在飞花轻梦轩里和葛氏略说了几句关于上官隽的起居事宜,也就告辞了回去。
葛氏忙忙地叫住,只说自己一时之间还不敢把孩子抱着走回去,唯恐出了差错,嘱托芸月和绫绡一起把上官隽送回永思堂,又悄悄儿和绫绡说了,务必在自己的毓歆斋安置。芸月在一边留神听见了,心里自然明白葛氏的意思,只作不知,应了便和绫绡一处出去。
飞花轻梦轩里头,只剩下安氏、秦氏和葛氏几个秦氏留在此间,嘱咐安排下人们收拾残局。今日瞧见安氏落魄,如今两个人单独在一处,若是在平日,岂有不冷言冷语揶揄上几句的。只是方才叶氏在散席之前瞧瞧拉过秦氏说了一句话,倒是叫秦氏心里暗暗思索起来,也顾不上如往常一般和安氏言语交锋了,一眼瞧见,反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自己抬步往外去。
安氏自然瞧在了眼里,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没有再深想许多。何况安氏此时心里也自有自己心心念念算计着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再和秦氏计较这些。见秦氏一言不发便往外头去,也自己默不作声往外走。
葛氏神情柔顺如往常一般,落后几步地跟在安氏身后。安氏回头瞧了她一眼,明知道两人之间也早不是昔年同心同德了,却也不便揭开了说,也仍旧是维持年深日久的酝酿出的温柔,满面母慈子孝的温和笑意。
安氏原本觉得还应该和葛氏说两句话的,却忽然从心底里头觉得十分厌烦,也不想再去敷衍,只回过头去自顾往前头走。
三人走到外头,葛氏便和安氏匆匆行礼道,“母亲,婉姨,这会子想必隽儿已经到了永思堂,芸月姑娘一走,绫玉绫绡她们几个丫头只怕忙不过来呢,何况清晓阁里头还不知是怎样一个情形,我还要忙着回去照看,就不陪着母妃和姨娘回去了。”
秦氏回了神,挥挥手便笑道,“大奶奶只管回去就是,我和你母妃自己慢慢走就是。”
葛氏正欲告辞,安氏却叫住道,“婉妹妹自己先回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大奶奶说呢。”
葛氏略略一僵,却也不能违拗安氏,只好在原地站着。秦氏斜眼瞧了安氏和葛氏一眼,也不说什么话,便回身走了。
安氏见秦氏走远,便转过眼睛来瞧着葛氏。此时夜色已阑,两人立在飞花轻梦轩的亭子里头,四周的灯烛都熄了,只有亭子里一角的悬着的一只红色宫灯,在夜色里头摇摇晃晃的。
安氏背着灯站着,葛氏偷眼去瞧,却瞧不清楚逆着光的安氏的面色。见她久久不说话儿,只觉得四围的夜色愈发沉重了,唯有花香愈发浓郁,几乎有些叫人不安起来。
安氏听见葛氏的呼吸在静夜里慢慢清晰沉重了起来,心里冷笑一声,言语间却是淡淡轻轻的,若不是离得近,葛氏几乎听不清楚。“我以为你有多大的心胸谋算,原来不过如此。究竟是年轻,只知道做事,却不能瞒了人。”
葛氏身形一僵,还未来得及说话儿,安氏却又轻笑起来,“其实若说你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了,以前这些年,我倒是看错了你去。我本以为你是个扶持不起来的,只有骄横的脾气,却没有沉稳的算计,既不能留住思儿的心,留不住她的骨血,也保不住他的将来前程。我苦心□□了你那些年,却始终不能扶持起来你,只好死心。”
“然而我却忘了一点,这女人的嫉妒心,实在是能将一个人改头换面。我这些日子冷眼瞧你,已经觉得你稳重了许多,真真假假,也明白了做戏的要紧。只是我还是没有想到,你竟能在这瞬息之间,变得狠辣如此。你这一回这杀母夺子,实在是漂亮。若不是翎燕这丫头命硬,上官隽只怕已经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了。
安氏又瞧了葛氏一眼,“如今倒是可惜了,翎燕丫头的命数,实在是叫世人都料想不到的。她这一口气留了下来不要紧,所出的两个孩子的命数却也由不得你了。如今这静丫头已经不是你屋里的人了,这隽儿虽然在你那里,翎燕也已经卧床不起,奄奄一息只剩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也是活着,翎燕连生死关头都能活了过来,谁知道这奄奄一息的一口气,不会哪一日便气吞山河,把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又尽数夺了回去?你好容易忍到了今日,本以为一切都已是水到渠成,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却没有想到,忽然又遇上这样难解的局,你满盘计算都成了空。”
“说起来如今胜负还没有真正分明,然而你究竟是年轻,没有经过大事,就有些失于急切了。既然太妃没有开口要把孩子给你,你就该韬光养晦才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屋里,太妃虽然许了你,你的用心,只怕明眼人已经瞧得分明了。何况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不过是太妃的一句话罢了,岂是在你的毓歆斋里头就是你的?”
安氏瞧着面前的葛氏,脸色在明明晦晦的灯影里头愈发苍白,却忽然笑道,“你可知道翎燕为什么会如此命硬?”
不等葛氏回答,自顾侧转过头去瞧着身侧的碧桃花树笑道,“你瞧这碧桃花,比一般的桃花颜色艳丽十倍,复瓣而开,浓艳如血色一般,不知是不是鲜血然就的?”
转过头对葛氏笑道,“翎燕这丫头也是一样。这孩子是我从王府里的众多小丫头里头挑出来的,那时候我才刚得了王府管家之权,众人对我,也是面上顺从,心中却全然不服。这孩子是我从垂髫幼女,渐渐□□起来的,她聪慧伶俐,心思缜密,对人对事,也能狠得下心肠。她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吃过多少的苦,又在暗地里帮我杀过害过多少不服我的人,她是在血里头长大的,与你怎么会一样呢?翎燕这样的人,哪里会这般容易就死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说起来那时候她自己设计嫁给大爷,自然是心里和我扭着一股劲儿,并不是面上那样全心全意地敬我为主。我初时自然是恼怒,然而日子久了,却不得不承认,她本就被我□□成了这样的人,我本也以为,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辅助我,辅助大爷成就将来的大事,她也一直是如此做的。”
“有一日我忽然想明白了,翎燕的心,虽然已经开始只为自己谋算,然而为她自己,也就是为我为大爷了。如今她一不小心,被你还到了如此的田地,几乎断送了她的性命,又想尽办法害她的孩子,若是她能挣扎着活了过来,以她那样的狠绝性子,又会怎样报复于你?对翎燕,我心中有数,对于你,我刮目相看,如今大爷还不知道如何,倒要看你们两个龙争虎斗起来,咱们房里这一局,倒是越发的好看起来。”
葛氏忽然直起了身子笑道,“母亲说的很是,燕妹妹跟在母亲身边多年,我虽然不知道燕妹妹替母亲做过什么,然而瞧着母亲往日里疼爱妹妹的样子,也就知道妹妹和母亲自然是一样的人。既然是和母亲一样的人,我又岂敢小觑?自然竭尽我之全力去对她的。”
葛氏的神情冷漠,“我也知道,燕妹妹那样的人,只要有一口气还在,就是我的心腹之患。我葛月逍的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燕来小院在永思堂中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寝。上一回是她命大,叫她捡回了一条命来,如今我却不能容她再在我面前喘气儿了。既然活着就是个威胁,就叫她死了也就是了。”
安氏也笑道,“你虽然做了这许多事情,或者王府里也有人生了疑心,却并没有人掌握了真正的证据。今儿忽然和我说这话,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葛氏笑道,“旁人怎么想都不要紧,因为不论旁人怎么想,都是要来害我的。母亲怎样想也不要紧,因为母亲不论怎么想,不论知道了什么,也都是不会害我的。”
安氏淡淡哦了一声儿,“这是为什么?”
葛氏笑道,“母妃只有我和翎燕这两个孙媳,只有隽儿这一个孩子,母亲不舍得翎燕,不过是因为爱惜她的心计,又以为我成不了什么大事,若是翎燕死了,母亲只有和我唇齿相依,母亲的孙儿也需要一个母亲继续教养。母亲也知道,如今的我早非昔日,或者也并不比翎燕妹妹差的。既然母妃只有我这一个选择,母妃又如何会舍弃了我呢?”
葛氏见安氏不语,又一笑道,“其实以母亲的聪明,想来早就知道我的心思,直到今日才来问我,不过是纵着我去按着自己的意思做罢了,若说是谁要杀翎燕,除了我之外,还有母妃的一半儿呢。”
安氏却摇头笑道,“你这话说得,只对了一半。我从没有护着你,却也不会护着翎燕。我留着你,不是因为你是唯一的选择,而是要看一看,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氏随手折过一枝花笑道,“孙儿自然只有一个,孙媳却并不是只有两个。翎燕死了还有你,就算你也死了,难道这孙儿就长不成人了不成?就算我一时之间失了臂助,难道这臂助就不能再有?我一直不说话儿,不过是想瞧着,你和翎燕这两个孩子,究竟是谁,才能真正成事。你们在那里斗得热闹,最后谁赢了,谁才能真正成为隽儿的母亲,成为我的孙媳。”
葛氏一怔,转而笑道,“既然是坐山观虎斗,母亲就该观棋不语才是,怎么今儿个倒和我说了这许多?”
安氏笑道,“如今看来,是你稍胜一筹,然而你却已经有了陷入迷局之象。我私心里,是想着你赢过她去的,所以才提点提点你。”
葛氏微讶道,“论起情分来,母亲该是和燕妹妹更亲一些的,这些年瞧我也并不入眼的样子。怎么如今,却想着叫我夺了翎燕妹妹的命去?”
安氏笑而不语,见葛氏神情疑惑,才道,“你若是想知道,可以猜上一猜,若是猜得出来,你就是真正通透了,我也不必在为你们的事情烦心了。”
葛氏沉吟半晌才道,“是因为我比翎燕妹妹出身更好?”
安氏摇头道,“当日娶你进门,我着实是希望,能给思儿迎娶一位正式所出的名门之女。然而世子妃进门,我就知道,在这出身名分上,我们这一房,这一世也比不过王妃那一族去的。我抱着洗脱自己出身的想法,实在是可笑,这世间王侯将相,谁又是天生就成就的?只有强者,才能顶天立地于人间,叫万人膜拜敬仰,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世间至高的门第。我以前是糊涂了,如今却是明白的,咱们这样的人,只有靠着自己的智谋和狠心,才能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的。”
葛氏又道,“母亲既然这样说,那便是因为我比翎燕妹妹更有心机?”
安氏又笑道,“若是比你们二人谁更有心机,我只需在一边瞧着就是了,又何须来帮你呢?”
葛氏点了点头,又思索了半日,才道,“我实在是不知道,母亲何以舍弃了自幼跟随视为心腹的燕妹妹,要来成全一个本就不甚喜爱的我。就算是因为妹妹以前背叛了母亲,我这些日子行事,却也并没有问过母亲的意思。心机狠心,月逍自问未必就能真的胜过妹妹,不过是趁人之危,抓住了翎燕妹妹最为脆弱无依的时候罢了。”
安氏笑道,“你说的都没有错,却只说错了一点,说起狠心,翎燕却是比不上你。”
葛氏冷笑道,“难道母亲以为,翎燕妹妹若是处于我的境地,就能对我手下留情,留我一条性命不成?母亲实在是看低了妹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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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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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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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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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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