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初初登上王位,正是少年英姿勃发的时候。一日在自己府上来找自己的兄长说话,不留心就在花园子里遇上了自己姊妹。那年自己还不满十岁,还是小孩子,只躲在姐姐的裙子后头不敢说话儿,只偷偷地看着他。ωωω.χΙυΜЬ.Cǒm
在那时的自己眼中,他和自己的几个哥哥都不一样,那种气质不同于寻常将门的英气,更多了一种深沉的王者之气,当时她自然不懂得这几个字,后来听见姐姐说起,才隐约知道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压力和吸引力是什么。
后来这个年轻的王爷便常来自己家里,有时候找大哥,有时候找二哥,有时候找父亲,只是每一次都会正巧在姐姐面前出现,说上些话。后来熟稔了些,姐姐有时也会在他来家中拜访的时候出去见他,都是世交,也没有那许多规矩,只是姐姐每次都要把自己也带上,防着旁人有闲话。
自己一开始自然是非常愿意去的,虽然每一次都躲在后头。到底是为什么想去瞧他呢?或者是因为他长的俊俏,叫她想起来前几日偷偷读的白石郎曲里头的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然而后来有一日,她就突然不愿去了,她那一日忽然发现姐姐背着父兄偷偷给年轻的王爷递了一卷书,自己踮起脚悄悄儿看了一眼,却正是自己日日在心里念叨的这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然而白石郎君世无其二,她在那一日也发现,世无其二的郎君,眼中也只有一个人罢了。
既然这样,她还要和姐姐一起去看他做什么呢?自己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姐姐的一切都比自己更好,连这一句诗,也是姐姐教了自己,自己才明白的。虽然家里不反对自己姐妹读书,这些书家里头却并不是十分愿意叫她们姐妹读的,说是容易移了性情。只是姐姐每每央告了哥哥们,总是偷偷带进来,再偷偷儿和自己看,哥哥们虽然惧怕父母家规,却总是拗不过姐姐。
姐姐那样的女子,世间哪有人能回绝得了呢?自己所知所学,又有哪一样不是姐姐所教的呢。自己不懂的,都细细地告诉了自己。自己又怎么能和姐姐争竞什么呢?就算自己有这样的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自己还是个孩子,姐姐却已经是见识卓越、容颜绝美的世外仙姝了。他的眼中,也从来没有瞧见过自己。
后来的事情就和自己预料的一般,姐姐嫁给了王爷,举行了被西疆上下称颂的婚礼,曲折回环的燕婉桥,日月高悬的朝晖台,鸾凤齐鸣的鸾凤阁,姐姐和王爷的婚姻,就像诗文中一样的完满,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后来自己也曾入王府去看姐姐,总是温婉微笑,和闺中谈吐慷慨的女子迥然不同,唯一的牵挂便只有王爷和怀中的小外甥。虽然王爷并没有真的眼中永远只瞧见她一个,他有了云侧妃和大公子,也有了董姨娘和郑姨娘,可是待姐姐总是不同的。自己只觉得羡慕,却并没有什么不满和记恨,这一切本来就该是姐姐的,神仙眷侣般的一对璧人,自己有什么话好说呢?只是不知不觉,自己的青春也就耽误了去。
只到大厦忽倾,自己的一切亲人都在一夕之间离去,连姐姐也缠绵病榻不能见自己,是他安顿了自己,叫了人来照顾宽解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是感激。那时候自己已经早到了适嫁的年岁,却再也绝口不提婚事,只想着一世独居,给自己的亲人、姐姐、姐夫和外甥祝祷平安就是了。只是那时候又常常想起那一句诗,却无端端又多了一句,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自己以为这一生就是如此了,却又过了几年,姐姐病逝了,他忽然对自己提亲,要娶自己做续弦,只说是柳家无人,应允了姐姐要照拂自己一生的。此时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人做主,自己本来不想答应,明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姐姐,明知道他娶自己只因为自己是柳芳宜的妹妹,却鬼使神差地应了。
其实自己心里头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想法,若不是姐姐,他本来就该是自己的。只是自己如今嫁过去,总觉得是偷了姐姐的一般。世人眼中也都是如此吧,只知王爷对先王妃的一片深情,不愿叫别家女子做正妃,又顾念着世子无人教养,才叫自己做了续弦。就算是如此,自己也觉得满足了。这些年不嫁,或者心里总有些隐约的期待吧?如今一朝成了真,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婚后的日子和自己想的却有些不同,自己知道他是忘不了姐姐的,只是每每在他看着自己的眼光之中,仍旧看出古怪的情绪。似乎不止是怀念和爱慕,总是带着几分的悲凉和愧疚一般。自己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活着是他无力安抚姐姐失去亲人的伤心,也没能医好她的病,一朝别离,觉得愧疚罢了。每次看见他用那种眼神瞧着自己,总觉得悲伤怜惜。
王爷待自己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只是每月里总有那几日在自己这里留着,外头的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待自己也算尊重。姐姐的儿子怀慕自然是交给自己抚养,叫自己母妃,只是看那个孩子的眼神,却也是充满这矛盾的情绪,就和王爷一般。终于有一日,自己私底下叫了童嬷嬷来细问,才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自己也曾问童嬷嬷,为何时到今日才告诉自己,童嬷嬷只道,世子说若是叫自己知道了,只怕这一生也是毁了,不如就这样淡淡地一世就罢了。然而童嬷嬷是柳家的人,看着自己长大,是知道自己几分心意的,觉得若是不告诉自己,以自己对王爷的情意,只怕以后悲苦不在先王妃之下,这才告诉了自己。
原来不单单是对自己,连对姐姐,对柳家,都是这样不堪耳闻的真相。自己一门的忠心,自己姐妹二人的情意,就是这般错付了。柳氏回想着自己知晓真相之后的心情,几乎想不起来,那种心如死灰的感受,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死去了,断绝了一切希望,爱也罢,恨也罢,都烧成了灰。
知道了姐姐去世的真相,或者自己和姐姐真是血脉相连,自己当即就秘密地喝下一盏红花,就此失去了自己和心上的那个白石郎君孕育的孩子,也就立下了再也不为这个戕害了自己一族上下之人交付半分真心的誓言。
那个孩子,柳氏如今想来也觉得心中愧疚,是自己剥夺了他活下来的权利,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做,或者他如今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昔年姐姐曾经流产,王爷也不想叫自己的身孕叫人知晓,那个孩子,是她和王爷的秘密,旁人都不知道,甚至连名字都已经取好,叫做怀忆。
名字是王爷取的,她当日就知道,怀忆,不过是对姐姐的怀念罢了,却什么也没有说。而知道了真相之后,这样的回忆怀念,只叫人觉得更恨而已。她亲手杀了这个孩子,自己和王爷的孩子,断绝了王爷对姐姐的回忆怀念,断绝了自己对王爷的倾慕相思,断绝了自己的一切退路。
从那一日起,他们之间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外头看起来只是王爷渐渐冷淡了新娶的续弦,又道是新王妃虽然是先王妃的亲妹子,容貌风度都是差得远了,王爷对先王妃一往情深,见着这妹妹却是无可无不可,渐渐地对她也就都轻慢了起来。内里是怎样的伤害,旁人并不关心,日子久了,连自己也不关心了。
自己的孩子死了,她就一心都在姐姐的孩子身上。有时候看着怀慕的痛苦,柳氏也偶然会想,自己不让怀忆出生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就是不想叫他像怀慕这样痛苦?背负着这么多,血脉相连的爱,血脉相连的恨,一个孩子怎么背负呢?好在后来他终于有了人去分担,青罗,这个从京师来的女子,似乎改变了怀慕的生活,叫她心里也放心了些许。
但愿真能如此,自己和姐姐的婚姻已经如此,但愿自己和姐姐的孩子,能有不一样的未来。而太妃对自己和王爷所期许的,或者和自己对怀慕青罗期许的是一样的吧?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而她心里的那个白石郎,早就已经和姐姐的死亡一起死去,不再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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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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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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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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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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