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蒙馆位于半山之上,山顶有一亭,名为杏花春雨,旁边植着巨大的三本杏花,杏花初花艳红,飘零如雪,这两株花时相错,开时常常一树嫣红一树雪白,分外好看,正是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的古意。另有一株最为珍异,乃是西京杂记中所记载的五色杏,又名仙人杏的,“东海都尉于台,献杏一株,花杂五色,六出,云仙人所食。”说是五色,其实也不过是一株之上嫣红轻粉雪白各色夹糅,分外烂漫。山坳里头更点缀有一所小小别院,名为匀妆居,遍植桃花,取的是元稹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的诗句。
桐花本就是清明之花,此时秋日里桐剪秋风,也自然别有一番韵致。只是风光绝好仍在清明时节,桐花千万如笼住飞蒙馆的轻紫雾气,点缀有山巅的雪白嫣红,山间的桃花柔艳,最是醉人。
杏花春雨亭侧与丹华阁的妆净泉一般亦有一泉,名为笑冶泉,与另两眼泉水滴翠泉、睡容泉并称四时,一泉一山,合着山水训里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的画意,一拳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顷。
笑冶泉自杏花春雨亭一路涌出,在苍翠枝桠与湖石掩映间时隐时现,流至飞蒙馆,竟于半山之上汇成小小湖泊,又自飞蒙馆出,层层飞瀑一路流下,远望去飞蒙馆如在飞瀑之上翼然。泉流至至平原又曲折数度,抱山而出,两岸以小小一座石桥相连,这一脉泉流便是四水中的春水了。
若要往山中寻访,只有在藤萝垂坠间拾阶而上,登石渡水,曲折回环,至山中小池才霍然开朗,正如美人,远望可见一颦一笑,近观却又若即若离,直待你细细寻思了去,才知道音容笑貌。
这一路景皆以春意取胜,水流清冽,夹岸花木皆蓊郁青碧,春日花开烂漫,虽至秋冬,亦有琪花瑶草苍翠如滴,玲珑可爱。所以飞蒙馆除了那一株仙人杏以外并没有什么名花异卉,如红绡苑金秋尚开的芍药,盈枝院数百珍异菊花,却胜在清幽雅静,山环水抱,自成一体。
这一带春景最盛,又名曰春泉、春山、春潭、春水,与其余三处皆可对应。就如丹叶阁、迹远阁、盈枝院一带,最好正是如今枫叶丹华、菊蕊桂香,每常说来便是秋泉、秋水,所在的那一座山便是秋山了。而冬山最高,山势也略险,山中点缀不多,有白香馆,自然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听松馆、雪竹居等,便是“霜雪竹林空“、”还此听松风”的萧索,一眼温泉名为睡容,正是如美人于冰雪世界中了。
冬水最枯,几乎要细细寻了踪迹才见,隐约在雪白的宣石之间,真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意思。而夏山有滴翠泉,山中有落薇台,即“长养薰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繁阴堂、榴艳坞即元稹诗“夏风多暖暖,树木有繁阴,烟花云幕重,榴艳朝景侵”。夏水最盛,一路泼溅如飞瀑,沿岸可嬉可玩,声势颇大,不似春、秋、东三水或隐匿如暗流,或在园中蜿蜒成景,夏水自山中落下即入东湖,湖上有清圆舫,芙蓉浦等。
说是园中各处有四时之分,却也并不十分割裂,譬如清玫、清珏所居的漱玉水榭,即为夏秋两宜,“芦苇声兼雨,芰荷香绕灯”,而飞蒙馆中的梧桐一景也是秋景极佳,而葛月逍的红绡苑和牡丹最盛的无邻堂,芍药牡丹虽为春花,却并不在春山一带,春山清丽灵巧,而春色却无边,若一味铺陈来竟是不得要领了,竟以飞蒙馆独居,以少胜多,别出心裁。
染云堂、洗砚斋、展心斋、岁晚亭、轻丝浅色楼、露华寒梦轩、幽独远馥斋等各种亭台更是无数,虽各有季相之盛,也并不归纳在四时之山里头。故而四时之景交映相辉,相融相汇,比一味地生硬隔开更是得趣的多了。
若独论这几处,各处风光又各有所长。春山春水清雅幽静只佳人独居,夏山夏水蓊郁舒展,宜踏水嬉游,秋山秋水明净阔朗正宜近宜远,冬山冬水孤绝空寂惟独处世外,或静或动,或旷或奥,倒都得了四时山水、人间之真意了。
砚香就在王府之中,对园子里的事情也熟悉,年岁虽然小,口齿倒也伶俐,既然到了这一处,是自己主子日后要住的,便一路说来,众人听着也是有趣,清玫便笑道,“方才琼姐姐还道青罗姐姐最宜秋景,没想到王妃果然偏心呢,给了这样一处好地方,春秋两季竟都被你占全了,春赏桃杏桐花,秋赏梧叶飘黄,独居一处,最是清雅,好生叫人羡慕呢。”
砚香便笑道,“表小姐不用担心,一会子去表小姐住的漱玉水榭,也是夏秋两宜的好去处呢。就是只有一时的景致,却也能冠绝全园,又有什么不好呢?”
众人便都笑起来,道,“这丫头好生伶俐。”青罗便笑道,“原是我太纵了你们,这样没规矩。”众人都道不防,只说丫头们本来就是日常做伴的,太拘谨了规矩,倒没什么意思了,这样还有趣许多。
众人一路往山上走,此时杏花春雨自然不见,山坳里头的匀妆居自然也没有桃花盛开,好在山上有金色的梧桐千株,足够驻足观看,山林里头也自是一派秋日的疏朗,地下落着厚厚一层巴掌大的树叶,草地也如金色的毯。奇妙的是,沿着春水一线犹自是春意清幽,各色香草幽花盛开,一路落在水中,连那一脉春水都是清香的,那香气里头有似乎有许多层次一般,似乎有,似乎无,似乎暖,似乎冷。还有玛瑙般的珠子,玲珑欲滴,衬着秋日里多少带点沧桑的翠色,更是晶莹可喜。
一带春水温柔,既不幽暗也不激越,轻轻柔柔地在山间滑过,犹如这金色的秋日世界里的一带翡翠,清凉而幽雅,用春水滋润开恒久的春意,是春日留给这个世界的永久不变的记忆。
砚香便笑道,“我也不懂这些,只听得倚檀姐姐说过,这里皆是用了经冬不凋的各色香草,那些名字我也记不住,只说连秋冬也能有春日里的颜色和香气。”
清琼点头道,“是了,果然这都是稀罕花草。兰、蕙、杜衡、杜若、留夷、揭车一类都是寻常,更有江离、白芷、泽兰、荪、蘋、襄荷、石兰、枲、三秀、藳本、芭、辛夷、蘼芜、女萝、薜荔这些,自然都是有的。”
董徽便笑道,“我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许多。”
青罗想起蘅芜苑里头的那些香草,都种在那一块大玲珑山石上头,比起这里的清幽温润,更有一种苍劲意思来,虽然用的是一般样的奇花异草,意境却是各有千秋,这里的是春意盎然,那里像是亘古秋凉一般,却是离得远了。果然春水一线,于景色上头变化颇大。想起自桃源川那一路所见的清凉谷景色,只怕这一线春水的意象便是从那里出来的。
青罗听董徽这样说,倒不自主笑道,“这也没有什么,我在家中时曾见过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茝兰,清葛,金簦草,玉蕗藤,紫芸,青芷、藿蒳、姜荨,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绿荑、丹椒、风连一类的,有些我瞧这里也有,有的还未见,也不知有没有呢。”
清玫笑道,“姐姐真是渊博,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董徽也笑道,“果然这里是该姐姐住的。”
几人往山腰上去,远远看见一垣粉壁,似乎凌水而建,下头错落着三重丝缎一样的瀑布。一路往上,才见三叠瀑布之间其实都有小小一线水面,植着不同的花草,或宽或窄,各有韵味。瀑布本是寻常理水最轰动处,只是这里的水瀑却极薄而滑缓,几乎无声,与一般山溪的湍急脆响不同,竟是无比静谧。水瀑平滑,而入水时却又激得那三线水面都是波纹荡漾,十分活跃。这一处理水,竟是一反常态,静水动而动水静,十分奇妙。Χiυmъ.cοΜ
在往上去,走到山腰最宽阔处,忽现一面玻璃镜子般的水潭,波平如镜,十分幽雅。而水岸那一头,衬出方才所见粉墙黛瓦的一所房舍,便是飞蒙馆了。
沿着水岸往屋子里去,只见一应器具皆是以竹木所制,虽简朴却线条大方,屋里也没有什么装点,只在竹几上用一只兰釉圆身罐供着一大簇的白菊,整个屋子不见一丝奢华却别有一番风度。与月逍的红绡苑的富丽不同,真如山中隐士所居一般,青罗倒是十分的欢喜。
几人也都说好,每常听闻隐士居于山林,收四时烂漫,不为凡尘所扰,此时也真真见着了。从这一头回望春潭,因着水面与岸平齐,一眼望去似乎无边无涯,不知流到哪里去似的。远看着水面平静,其实那山上水流自屋后绕出注入水面,只是被花草所掩瞧不见水流罢了。水流又从尽头漫下去,便是那三叠水瀑,出水口处的石头琢磨得极为平滑,又挑出去几寸做出一个尖棱,水流虽然与寻常一般,却能有那样的静谧。
春水自山顶流至山下,一路皆是涓涓之流,轻盈活跃,只有在这春潭春瀑一带一静至极,衬托出飞蒙馆也如深山幽谷,世外仙境一般。
清玫笑道,“姐姐这里真是雅静,最妙的是山水情致,真正居处却简朴,就如山水间的点缀,真正融会进去,不似一般矫揉造作。不知姐姐从京中来,京中园林又是如何?”
青罗笑道,“自古讲求诗情画意,山水真性,都是一样的。若是寻常暴富人家,不过讲究富贵精巧,反而失了韵味,只是一味堆砌。京中自然也是好的,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造化。只是城中地方局促些,多是芥子须弥,不似这里地界开朗,一山一水不必微缩,竟能以真山真水示人,天然山水与人工造化,自然又是一种风光了。”
众人点头称是,宜园本就处于蓉城锦绣湖畔山水最佳之处,山峦湖沼、流泉溪水皆为天然,不过稍微梳理,便成一景,自然是以天然图画为意,人工建筑反隐匿其后,只求与之相融而不喧宾夺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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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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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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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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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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