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她的性格,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柔弱的心思。她心里清楚,他一走,她只有变得更加强大起来,处理好这里头纷繁复杂的人事,她不愿意也不能做他的后顾之忧。
她看见今儿晚上的母妃,也是十分感慨的,这样的女子,究竟骨子里是有这样的血液的,平日里柔柔弱弱,似乎除了对亲人的缅怀,对旧事的恨意,对怀慕和自己的关怀以外再没有别的,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如同宝石一般,闪烁出如此的光芒来。西南和西北的战争,怀慕早就和她说过,僵持多年,没想到忽然有了这样大的变故,也不知道后头还有些什么变数,这一去是平安还是凶险,她心里头实在没底,可又不得不叫他去。
青罗倚在怀慕身上,慢慢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怀慕轻轻一笑,“这我也说不准,总要把高逸川的人赶回江北去,才能回来了。还有一句话也要给你透个底,我估摸着父王这一次非但想着要把他们赶回去,说不准还想挥师北上,永绝后患呢。”
青罗一惊道,“怎么这么突然?”
怀慕道,“父王有自己的野心,这就不必说了。高逸川对我们西疆图谋也不是一天两天,留着总是心腹之患,父王这意思也不是一两日了。以前不动,是怕朝廷来攻,腹背受敌,如今一来朝廷也是实力有损,二来有你在,你才刚刚嫁进来,好歹不至于这么快就生了变故,三来以前顾虑着北疆的绥靖王,绥靖王和昌平王两族,上一辈是有姻亲的,高逸川的姐姐就是绥靖王窦华的婶娘,前任的绥靖王妃,如今还在呢。好歹父王把大姐姐嫁与窦华,虽然不是正室,也是侧妃,也算是有几分薄面,不至于太过于偏帮着谁。所以如今,正是都高氏动手的好时机,就算他不来,只怕父王暗地里也有计划了,却没料到高逸川却手脚这么快,倒叫他占了先机。”xǐυmь.℃òm
青罗蹙眉道,“那岂不是要有很久了?”
怀慕安慰道,“你别着急,我不会有事儿的,总会好好回来,我还应承你要回来带你上苍华山上赏雪,去街上吃锅子呢,可不是得回来么?”
青罗忽然落了泪,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也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留你,你去吧,我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怀慕心里也觉得有些酸,又有些安慰,把青罗拢在怀里,低低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以前真是傻。”
青罗也不说话,只捞起怀慕的衣襟,与自己的结在一处。怀慕先是一怔,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她的心意这样分明,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却仍旧想把衣裳结上,多一份眷恋牵系,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如果这样一结,真能结尽百年的岁月便好了。结君早归意,是一种无声的挽留,无言的等待吧。
怀慕微微笑着,将自己和青罗的头发也结在一起,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一回可真能说这样话了。”
青罗却笑得有些凄凉的样子,“及与同结发,值君适幽燕。”
怀慕摇摇头,“这话不好,这是弃妇的诗,可不许随便念的。”
青罗笑道,“我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何苦自己咒自己呢。我倒不是怕物情弃衰歇,新宠方妍好。流泉咽不燥,万里关山道,我只是怕及至见君归,君归妾已老。”
怀慕道,“你想的太多,怎么会呢。我没多久便能回来了,你别多想,我看你该是个爽利性子,怎么现在这么多愁善感起来。”
青罗笑道,“本来无忧无虑,自然是爽利的,如今要想要忧虑的这样多,怎么还能这样呢?”
怀慕却认真道,“我知道,这是我的不是。青罗,你等几年,等一切都定了,我就跟你只取溪翁一钓舟去,那时候你自然能像以前一样的活着了。”
青罗倒是怔住,这句话他竟然还记得。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等他的追求都成了真,他身上背负的更多,他的子民,臣友,都是他不能舍弃的。其实这样就罢了,他能够懂得和记得,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欢喜了。她从来都不贪婪,如果他能给她最需要的懂得和信赖,她也愿意为他放弃别的。自然,她最希望的是自由,可是自由,也未必就是山水间翩然远去。做自己愿意的事情也就是自由吧?此时此刻,她愿意和他一样,去守护这一片土地。
青罗喃喃道,“你快睡一会吧,昨日就奔波劳累,又一夜没睡,今儿也累了,没想到今晚上还要连夜赶路,早知道就不和你出去了。”
怀慕摇头道,“不碍事的。只是我不在家,你万事小心些,有什么事情去和母妃商量着,还要仲平,有什么不好说的只管和他说去。董徽年纪和你一般大,我在董家也见过,为人随和,倒不是难相处的,何况他们家里和咱们交情不一般,我还听仲平说过,她对你这个嫂子很是倾慕呢,想来是无妨的。”
“方家的几个姑娘我却不甚了解,清玫虽然是我表妹,也并不常来家里,清琼和清珏更不必说了。方家和大哥之间的默契有几分,究竟我也说不清楚,你只是小心就是了。好在方家的姑娘们一贯是住在他们府上的花园子里头,和外头兄嫂们皆不怎么来往,想来也不会掺合进这些事情的,若是好相与,就深交也无妨。若是十分难缠的,也不用一味哑忍,虽说是客,也不能一味纵了去。”
青罗笑道,“我自然知道分寸。你放心,我的性子,断然不会叫人轻侮了去的。”
怀慕点头,“我知道,你先前是新妇,言辞行事上不大敢放开了手脚,只是若是想叫祖母赏识,众人宾服,一味忍让也是不成的,还是要有些气势,才弹压得住众人。”想了想又道,“依我说,你不如想法子把祖母请回府里来住些日子,如今府里人多,最是容易显出能耐来的,是非也多些,何况方家和云姨之间,究竟有些心病。祖母其实最是明白人,只是离家远了,有些事情只怕看不见呢。只是如何去请,就要看你和二妹妹的能耐了。”
青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头自然好生盘算盘算的。”说着笑起来,“你呀,心思总在这上头熬煎,这都要出门子了,还念叨着这些不肯放心呢。你宽心吧,一应事情有我呢。”
怀慕也笑起来,“你说的很是,我也是忒肯操心了。想着今儿这一天,就和偷出来的一样。什么也不必想,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游山玩水的日子了。”
青罗点点头,是啊,这一日,真和偷来的一样,这样自在美好,可惜这样短,不过一日的光阴。只是她并不感伤,她愿意去相信,这样的日子不单单是现在,还有将来。他们就这么静默坐在一起,就像新婚的那一夜一样,然而其实却是不同的。结衣结发,明明是别离,却像是相聚的光阴了。
青罗忽然有了自私的想法,如果他可以不走,就好了。然而她又那么清楚,他不会不走,自己也不会挽留。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倚檀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二爷,东西都收拾好了,外头董大爷和大少爷都等着呢,说是这就走了。”
怀慕站起来,正准备道别呢,青罗却也起来道,“我送你出去。”
怀慕点点头,到了大门口上官启、柳芳和、安云佩皆在,怀思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月逍,另一个却是被禁足的翎燕。翎燕眼睛里头蓄着泪,月逍的神色却是温和平静的。
上官启见怀慕二人过来,便点点头道,“你来了。”又对两个儿子道,“你们这一去,自然是辛苦的,你们兄弟二人必得协作同心,劲往一处使才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古训你们可不要忘记了。”
怀思和怀慕忙跪下给父母辞行,柳氏和安氏忙把他们扶起来,又叮咛两句,安氏瞥见翎燕泪眼盈盈的模样,却有些不快了,“哭什么,思儿这一去是建功立业的,你不说扶持着,还做这样情状出来叫他担忧不成?你看月逍和青罗,谁不是有夫君的人?哪一个像你这样了?快别哭了。”唬的翎燕一跳,忙忍住泪了。
怀思倒是有些怜惜地瞧了她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和怀思一起上马去了。后头还跟着好些人,除了董余,怀慕还带着六儿和何伯,留下九儿和孙伯跟着董润,以防有些什么事情。怀思自然也带着随身的小子长随的,后头还跟着好些人,都是精兵,给两位公子做护卫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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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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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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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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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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