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瑶迎在门口,笑称:“太子妃驾到,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梅欢笑着拍她一下:“我哥哥呢?”
芙瑶道:“还没到时辰,里面坐吧。”
梅欢笑道:“那小鬼让我替他说一声,他病了。”
芙瑶抿嘴笑:“大过年的,何苦咒自己,就说皇上有事召他相陪就是了。”
梅欢笑道:“他再不肯用那种理由,那对他来说,才真是咒他呢。”
芙瑶不禁一笑。
太子大人怕他爹比怕病怕得多多了。
两人坐着说会儿话,外面已经传报:“御前侍卫李绍凡到。”
梅欢挑起半边眉毛,哪个李绍凡?难道是李环的三儿子李绍凡?
芙瑶拍拍她手,笑:“你见了就知道了,那小子很有趣,以前做太子伴读,优秀得让太子咬牙切齿,后来是他亲爹李环看着太子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已,借着我想学骑射的当,把李绍凡推荐给我做师父。”
芙瑶迎到阶下,李绍凡上前,跪下一条腿:“臣李绍凡叩见公主。”
芙瑶伸手相扶,长揖,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弟子芙瑶见过李师父。”
李绍凡大笑:“公主妹妹,我有礼物送给你,你见了一定高兴。”
芙瑶左右看看,只见李绍凡身后跟个书生,并没有侍从车马,笑道:“你又在外面得了什么淘气东西?”
李绍凡笑道:“会唱会跳会出声的淘气东西。”
芙瑶笑:“你千万别再弄虫子给我!”蟋蟀吧?我可不要。
李绍凡气:“大冷天,哪来的虫子,你倒想!”
芙瑶一边做手势里面请,一边笑:“三哥里面坐,我看后面又有人来。”
章择舟进来:“臣……”
芙瑶笑道:“千万别,今儿是大家过来玩的,个个进来磕一个,怎么受得了。”户部几个年轻侍郎跟着上司一起过来,芙瑶个个招呼一声笑道:“我本来想叫你,我们要去后山打围,怕你们玩不惯。”章择舟笑:“臣冒昧了,听说公主请客,就自己过来了。我虽不成,这些年轻人都爱射猎。”不等再说什么,梅子诚已经带着几个青年统领过来,芙瑶向梅子诚点点头“不必多礼,子诚,好好招呼你的朋友。”李绍凡正同梅欢说话,见了梅子诚招招手:“子诚,你妹妹问了你几次了。”
梅子诚忙过去:“绍凡兄也在。”又笑问:“别的兄弟没过来?”
李绍凡当即就看他一眼:“大哥二哥不爱玩这个,四妹妹倒爱来,五弟病了,指名让四妹妹陪着。”
梅欢忍不住微笑。
李绍凡也知道她笑什么,只当不懂,笑问:“太子妃殿下敢是笑我五弟性子软弱吗?”
梅欢笑道:“我笑太子没李家哥哥聪明。说谎都没李家哥哥说得圆。”
李绍凡笑出来:“说到太子,当年我陪他读书……”
芙瑶远远地:“三哥,别讲我弟弟坏话。”
李绍凡笑道:“好好,咱们就说当年,我教芙瑶公主学骑马,她这边上去,那时候她十二岁,可我也不大啊,哪敢伸手碰她,红着脸举着胳膊,让她扶着上了马,这边上的马,她一松手,就从那边掉下去了。把我给吓得。”
正在同章择舟说话的芙瑶,只得住了口,笑着瞪李绍凡:“三哥别得意,我今儿可是请了能人,你不用现在夸口,等会被太子妃拿下马,就轮到我们笑了。”
李绍凡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一推梅子诚:“梅老弟,听说你打不过你妹妹?真的假的?”
梅子诚顿时红了脸:“这这这……”
边上的少年将军顿时哄笑起来。
陈一柏瞪大眼睛:“不可能吧?梅将军在我们中,可是属一属二的功夫。”
梅子诚长叹一声,我妹妹是野人啊!兄弟们,我是个正常人啊。可是梅欢如今太子妃一枚,这话可如何说得出口。
章择舟见今天这热闹劲,势必谈不了正事,便招手下过来:“公主,这是前年殿试的榜眼,文章功夫都不错,就是性子左硬了点,不太合群,被言官给奏了一本,我看他办事得力,虽然不好在户部留他,让他转去刑部从侍郎做起,公主同曹尚书知会一声。”
芙瑶看看面前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身子也单薄,很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是一双眼睛却露出固执尖刻之意,芙瑶点点头,固执挺好,固执的人容易走极端,惹着他们天王老子他们也敢反,可是武死战,文死谏的也是他们,值得冒险投资。芙瑶笑道:“不党不群挺好,只要按规矩做事,和事佬有一个二个就够用了,不然就和成一滩泥了。”
章择舟笑:“公主骂我呢。”
芙瑶道:“你愿意玩,就玩会儿,不爱玩,只管去,我也不送你了。”
章择舟连连笑道:“不敢不敢。”给那年青人个眼色,小子,你谢主隆恩啊!那青年只垂着眼,当没看见。
芙瑶过去时,菜酒已摆上,芙瑶一见没摆大圆桌,当中两三个案几,边上依次下排,如朝堂上一般,她沉下脸:“这是……”
李绍凡道:“我让他们这么摆的,我好献宝给你看。”
芙瑶笑:“三哥,你这脾气算是改不了了。”
李家对子弟管束极严,李家老大老二都沉默寡言得近似不存在,被严父管得轻易不敢乱说一句话,乱走一步路。到李绍凡时,已经是三子了,心也软了,精神头也没那么足了,偏偏三子最聪明,自幼读书学武,都在二个哥哥之上,又得姜绎赏识,指派到太子身边伴读,姜绎倒是鞭策太子的意思,可是李环每次见太子出丑,都象自己被抽了一顿一样,心说,皇帝大哥,你这是想让皇太子把我儿子当仇人啊!姜绎对自己儿子的评价是:“就知道玩。”看了李绍凡之后,就又感叹:“玩都没人家玩的好。”李环听了这话,回家就把儿子揍了一顿。然后姜绎就纳闷了,怎么好好一孩子,生次病发个烧,就变得傻子一样了呢?结果一问,李绍凡就直言相告了,姜绎听得哈哈大笑,然后把李环叫去一通臭骂,告诉他再不许动他儿子一下。
李环就象屁股坐到热锅上,又不能让儿子装傻,无奈之下,芙瑶一提要学骑射,他立刻保奏,臣三子骑射尚可。结果李绍凡成了公主府的常客,把李环苦恼得。这下子李绍凡又是御前侍卫,又是公主骑射的师父,更不能带回家打一顿了。
芙瑶当年跟着李绍凡学骑马,从马上摔下去,李绍凡哪是害怕啊,他是一愣之下站在那儿哈哈大笑,他也算是少见的,皇上钦命的,不许亲爹管教的张狂孩子了。偏偏姜绎喜欢他聪明坦诚,他就成了李家硕果仅存的芙瑶口中改不了的坏脾气的怪人了。
梅欢早听说过李绍凡,今天一见,虽然一样的任性脾气,同太子真有云泥之别,当下黯然无语。
李绍凡回头拍拍手,乐师换了一批。
席前一青年,身着白袍,手抱琵琶。
只听一声裂帛,琵琶弦动,天簌之音。
那几根弦,谁拨出来不是那几个音,只是那少年把那几个音连得那么圆润动听,不管急急切切的杀伐声,还是叮叮咚咚的大珠小珠落玉盘,都直沁到人心里去。
那少年一抬头,芙瑶才发现,原来就是跟在李绍凡身后的那个书生,当时只觉得这人长得端正,此时,琵琶声中且弹且舞,长袖翩翩,竟风华绝代。
叮叮咚咚之后,声转低柔,只听那青年唱道:
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此地回鸾驾,缘谿转翠华。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
庭养冲天鹤,溪流上汉槎。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
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
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
表搜索了,抄的王维的
人物俊秀,舞姿丰雅,琵琶动听,歌声悠扬。
一曲终了,芙瑶鼓掌:“好,好歌好曲好词。”微微一笑,肚子里加一句:“好帅哥。”待要说声赏,又觉得那少年风度气质不象优伶乐师,便笑问:“这位是……”
李绍凡问:“琵琶弹得如何?”
芙瑶笑道:“岂只弹得好,唱得也好,风度气质也好。”
李绍凡叹气:“你还说差一样,词做的更好。”
芙瑶惊道:“这首词难道是这位先生自己做的吗?”
李绍凡笑道:“宁正,还不过来见过公主。”
芙瑶惊讶起身:“难道是写醉兰亭的王宁正?”
李绍凡笑道:“可不正是,难道光你见风长,愚兄马齿徒增,连送个礼物都对不上你心思?”
芙瑶见王宁正抱拳见礼,也拱手道:“王先生,久闻大名,芙瑶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那王宁正,倒红了脸:“公主过奖,折杀草民。”
芙瑶笑着叫章择舟:“择舟,这个人可是你们江南的才子,你一定逼他去参加今年的科举。”转回头来:“王先生既到了我们这儿,我们再不肯放您走了,您年纪轻,要是直接委任了,恐不能服众,所以,委屈先生进下考场,先生放心,不能委屈先生第二名的。”
王宁正,确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奈何先知在家乡不吃香,一句:“忍将浮名换了浅呤低唱”断送了他的科举生涯。一路游学,直游到北国,银子用光了,卖唱时被李绍凡给捡到,当个宝来献给芙瑶。www.xiumb.com
王宁正也算小半生聊倒,被芙瑶这番话说得差点没热泪盈眶,只长揖:“草民感恩不尽。”
芙瑶向李绍凡笑道:“三哥,芙瑶这次可要多谢你了。”抬眼,就看到窗口倒掉着个人,正向她眨眼。
芙瑶无奈地瞪一眼,起身借口更衣转到后堂。
韦帅望倒吊在房梁上:“刚才同你说话的那家伙是谁?”
芙瑶笑道:“你有什么事?”
帅望笑:“别同别人眉来眼去的。”取出一叠信:“师父让我给你送过来,你看看,要是没啥意见,我就上交你爹那儿,当成冷家的正式回复了。”
芙瑶打开看完,忽然间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正在谈笑的李绍凡,半晌,微微一笑:“没问题,原样交上即可。代我谢过你师父。”
帅望静静看一会儿芙瑶:“我要去中原,把粮食弄回来。”沉默一会儿:“我见过何添,他说运河的事,很不顺利,不过,引水灌渠的事,倒是可以。我们家先知说,今年还是大旱。”
芙瑶想了想:“一步步来吧。”
沉默半晌,帅望微笑:“去吧,他们在等你。”
芙瑶慢慢回头,良久,轻声:“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也去吧。”
帅望笑:“我是灯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芙瑶沉默一会儿,轻声:“晚上来。”
帅望点点头。
姜绎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李环同刺杀公主的事有关,可是李环的信里不但要刺杀公主,还许诺太子登位,会帮冷玉重回冷家,甚至提前封冷玉为国师。姜绎大怒,老子还没死,你就敢许诺封官!
居然敢拿国家的税收去买刺客。那就不只是暗杀的问题了,你以权谋私,你结党,你这是谋逆!
帅望站在那儿,微笑:“上次,我一时激动,冒犯陛下了。”
姜绎看一眼面前的猴子,瞪一眼,胡乱敷衍一句:“你关心她的安危……”看一眼韦帅望,唔,这小子确实是关心芙瑶的安危,他岂不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会挨揍吗?
姜绎把信放桌上,想了一会儿:“芙瑶是我女儿,多谢你为她着想。”
帅望道:“皇上是一国之主,身不由已,我明白。”
姜绎长叹一声,这野小子,说话太直白了。半晌:“你去吧,不用再担心暗害他。”
帅望屈一膝:“草民告退。”
黑狼等在宫外。
不爱说话,沉默得如同不存在。
帅望过去,一搭他肩:“找桑成喝酒去。”
黑狼道:“你师父让你先去见你爹。”
帅望道:“见他做啥,他还能跑了啊。”
黑狼沉默地看着韦帅望,唔,韦帅望不喜欢他爹。黑狼看见韦行把韦帅望抽得一身血道子时,也认为养父养子的关系不过如此,可是韦帅望跪下道歉时,韦行那一脸的愤怒。唔,你爹不许别人给你屈辱受,这样的爹,还不算太坏。
黑狼想说,你应该先去看你爹。转念一想,也许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才是亲生儿子应有的态度。
他沉默了。
我又没经历过父慈子孝,哪有资格讨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装修,又发神经写了一二千字的杂文,更新慢了,列位见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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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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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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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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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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