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屋子看起来和第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柜子虽然摆得端端正正,周围的灰却比其他地方更多。
像是因为碰撞移动而洒落下来的。
虞幸和赵一酒进来的时候都趁机好好观察了一番,因为他们之前没机会踏入伶人的私人领地。
——或许机会也有,但是与那可能需要承受的代价相比,他们没有选择冒险。
虞幸有点在意伶人说的那件事,看了一眼伶人的床,那上面似乎确实残留了一些床单被撕裂的凌乱布条,想必有过争斗。
他又想象了一下那场面,面色古怪些许。
想象不出来……
“是来和我做交易的吗?”伶人一派从容,放下茶盏,一手撑住下巴,打量似的看着两人。
虽说显得有点懒散,但他的嵴背挺得很直,自带一种沉在骨子里的仪态。
“交。”虞幸也没走近,在原地插着兜,“亦清不会答应你,而且跟你做交易的是我,我不会将其他人扯进来。”
言下之意,伶人就算是想让赵一酒做什么也是不行的。
“好啊。”伶人答应得很轻松,他把耳边垂下的一缕碎发别的耳后去,抬起眼,浅色的眼珠一转不转地凝视住虞幸,“那就用你自己跟我交换信息。”
赵一酒打断:“太过分的要求不行,大不了信息不要了。”
“哎……你家队长都说了是两个人的交易。”伶人轻笑,语调又在半句话之后忽而转为阴森:“哪有你说话的份呀,小东西。”
赵一酒神色一动,大步走向前,双臂撑在伶人的茶桌上,从上往下俯视着伶人,神色阴郁而澹漠,从视觉效果上来看,甚至分不出他们两个谁更阴森:“和你相比,我可不小。”
这个姿势让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更加显眼,仿佛在耀武扬威。
确实,他肌肉比较大。
赵一酒还记得曾经伶人的九分之一切片对他做过什么,现在他们的实力差距没有当初那么大,他绝不允许这个人再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将他看作可有可无的蝼蚁。
而且他着实对伶人怨气满满,每次看到他,虽然心理阴影已经谈不上了,但嘴角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赵一酒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如果你说的是年纪,那倒确实,你是老东西了。”
伶人缓缓抬头,饶有兴趣地看看他,把手伸向赵一酒的胳膊,似乎是想摸一摸他的肌肉有多硬:“你要是这么说,其实阿幸也是老东西。”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赵一酒的时候,赵一酒不知从哪拔出一把刀,带着扎穿伶人手背的气势狠狠往桌上一扎。
伶人自然是很及时地缩了手,但仍旧碰到了冰冷刀刃,他的手没事,刀刃却从触碰的那一点开始迅速爬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的纹路,然后沿着这个纹路消解崩溃。….卡啦啦几声,一把刀瞬间碎掉。
“哎呀,可惜。”伶人摩挲着指尖,用一种很平静地语调说出了他刚才的打算,“你速度慢一点,碎掉的就是你这个人了。”
虞幸在旁边离得很近,自然能感觉得到伶人伸手时手上附着的那股诅咒之力。
伶人和他力量同源,使用时彼此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感应,只是他们的力量在与身体融合之后有不同的体现,伶人的红色纹路似乎更有攻击性,更锋利。
有一点伶人说错了,如果赵一酒没有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反应慢了一点,那么虞幸会及时出手,不可能让伶人的毁灭性诅咒落在赵一酒身上。
“你在低估我。”赵一酒毫不可惜那把刀,那就是个普通的东西,连祭品都算不上,只是他在想,刚刚那一下如果能扎中就好了。
“以你目前的力量,我还不至于要对你高估些什么。”伶人笑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不会说话的样子,现在这张嘴多少有些让人讨厌了。要不,把你的舌头融掉?”m.χIùmЬ.CǒM
虞幸挑眉:“你试试呢。”
赵一酒也很平静,丝毫没有被一个真实级推演者威胁的觉悟。
他又不傻,这里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虞幸在呢。当时伶人单独拉着他进了阴阳长廊的时候,他不就安静得很么,完全没做惹伶人生气的事情。
嚣张也是可以分场合的。
伶人听着虞幸话里的维护,眉间终于出现了一点厌烦,他揉了揉额角:“我确实不想在阿幸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动你,那……出去之后,就折磨一下你那个哥哥吧。”
赵一酒:“你——”
虞幸上前拉开赵一酒,似笑非笑地盯着伶人:“真想对赵谋动手,以你的性格应该是折磨透了才会说出来,而不会提前预告。老师,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伶人望着他没说话。
虞幸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了,微笑道:“不是在说交易的事儿吗,气氛这么僵硬做什么,来,话题扯回来,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最后五个字拉的有点长,说着是别生气,听起来却好像巴不得对方伤身体似的。
“来,喝杯茶,我亲自给你倒的。”虞幸嘴角笑容扩大,把茶推到伶人面前。
伶人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色居然算不上好,那不是戏子游刃有余的表演,高兴伤心都带着点夸张的痕迹,而是一股更深层次的沉默。
赵一酒心想,伶人此刻心情似乎特别不好,不像是因为他的挑衅,反倒像是想起了别的事情。
几秒后,伶人才拿起虞幸给的茶,望着清澈茶水中的倒影,他似笑似叹地说:“小少爷,你本不是这样的。”
没人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又听他叹:“……也不必这样的。”
说罢,手一翻,将茶水尽数浇倒在地上。
这是他头一次拒绝虞幸给的东西。
民国时,他身为戏子不曾拒绝小少爷给朋友身份的他的任何礼物,大到一幅画,小到一颗长相特别的石头。
撕开伪装后,他身为敌人,也不曾拒绝虞幸的任何辱骂和恶意,就连虞幸不屑于掩饰的阳谋,比如针对韩彦的那次,他都受了。
但是这杯茶,伶人拒绝了,他喝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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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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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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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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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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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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