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芙站起身来,“室内憋闷,出来透透气。也幸好出来了,才得见你这一池的荷花。你作为主人怎么也出来了?”
褚羲笑道,“本来有点事,但现在已经无碍了。镇国公府难道没有这样的荷塘吗?”
在他面前,江雅芙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她笑了笑,重新坐下,眺望着远方,“没有,你知道我素日只喜欢看书,管家之余的时间都用在看书上了,这些闲情逸致是很少的。”
褚羲默了默,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也知这些年时沛不在家,只靠她一个女人撑门面着实辛苦。
心间有些发疼,却知道该疼的人不是他。
“你的神色不大好,瞒不过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和时沛闹别扭了?”
褚羲立在她身边不远处,这条回廊通往内宅,若不是关系亲近的,也不会走到这边来。
江雅芙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没有,我和他能闹什么别扭呢,这些年有谁听说我们不和过?”
这一听就是闹别扭了啊,他明明问了她两个问题,偏偏她只在意后一个。
褚羲不语,深深的看了她的侧颜一眼,这些年来不只他变了,她也变了许多,在江家时,她虽然被教导的温柔知礼,却不乏被宠爱的女孩所共有的娇蛮。然而这些如今在她身上都看不到了。
他先是惋惜,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两声。
果然,江雅芙听到后皱了眉,抓过头来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褚羲的笑容愈来愈舒展,难得她在自己面前还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我不是在笑你,你们府上的事情哪轮的到我来置喙。我只是想起了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江雅芙神色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管不好闺中事。
“不知你想起哪一桩这么好笑,说予我听听?”
也许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褚羲比平时放松许多,他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和人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当然,他美好的过往也实在少的可怜。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欺负我的事情?”
江雅芙瞬间瞪圆了眼睛,脸颊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我欺负你?你可别瞎说!我记得是我哥欺负你,我一直都是帮你的!”
也不管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褚羲接着说,“我刚到江家那时候,沉默寡言,一心想着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你平日里玩伴少,便总是想让我与你一起玩,可我总是拒绝。”
“确实如此,你那时候真的有点讨厌。”江雅芙回忆儿时情景,不禁莞尔。
“有一回你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硬壳的虫子,想要偷偷吓唬我,希望我能对你多些表情,却不想你实在太笨拙了,还未得逞,却让自己先被虫子咬了一口,整只手都肿了起来。”
江雅芙的脸越发红了,她当然记得这件事,“我那是不小心,再说我那时才多大,谁叫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总对我爱理不理的。”这么一说,她也笑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见你哇哇大哭,吓到六神无主,怕你惊动了家人,胡乱找些药粉给你撒上去,那时候我是真的怕了你,后来师父还是闻声过来了……”
江雅芙想起后续了,赶紧叫他打住,“快别说了!”
褚羲憋着笑,“怎么不能说?师父一来你就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不敢说是你想用虫子吓唬我,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是我抓的虫子把你咬伤了。”
“我……那时候我才几岁!你怎么把芝麻大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他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了,江雅芙顶多觉得有点窘,更觉得是觉得那时候两小无猜的可爱。
“幸好师父火眼金睛,一眼就知道是你自己捣的鬼,这才没有冤枉了我。当时的画面我还记得,师父心疼极了,想教训你又舍不得,抓的你的小手不停的哄着‘小宝疼不疼?小宝不哭啊,咱们去擦药。’”
“哈哈哈哈我爹是那样的吗?”ωωω.χΙυΜЬ.Cǒm
“哈哈怎么不是?”
“……”
凉风徐徐,把毫无作伪的欢畅谈笑声传播开来,近处的荷花鲤鱼们听的清,远一些的小厮丫鬟们隐约听的清,更何况是武艺精湛五感超人的某人呢?
时沛阴着脸,站在回廊的一个转角处,从江雅芙那边看,恰恰挡住了他的身影,所以他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那两个旁若无人肆意欢笑的男女却根本没有发现他。
这得投入到何等程度?!
前面的宴席差不多了,听人说女眷那边散场了,没找到江雅芙,便亲自出来找。他和她以前来过褚家,知道往后不远就有一处荷塘,江雅芙很喜欢那里,说不定是先出去赏荷了,顺便等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她的确来赏荷了,等的却另有其人。
一颗心仿佛被酸醋泡过再狠狠的鞭打,他分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愤怒,那两人在一处是如此的和谐养眼,在他眼中,他们仿佛已经投入了忘我的境界,浑然忘了世上还有个他。
“咳!”强压着火气,他从转角走了出来。
江雅芙一见是他,立即把笑容收的干干净净。褚羲也略有些不自在,以往他可以说自己心地坦荡,今天他却知道自己并不是清清白白。
“时兄过来找雅芙吧?”
“嗯,你们兄妹两个聊什么呢?聊的似乎很开心啊。”他着重强调了兄妹二字。
不知褚羲是否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反正江雅芙是听出来了,于是在褚羲回话前,她就站起了身,向时沛走来,目光丝毫不惧的回望着他。
“聊着儿时往事而已,确实聊的很开心,可惜的是时机不好,要不然真想多聊些时候呢。”
时沛皮笑肉不笑,心知她是一颗心硬到底了。可不管他此刻多么气怒,在外人面前的体面不能丢。
“是吗?我早就想和褚兄多交流交流,既然如此,不妨改日请褚兄登门做客,也让妹妹妹夫略尽一番心意如何?”
江雅芙心里一跳,他干嘛好端端的邀请褚羲?怕他到时候给褚羲难堪,于是她赶紧在源头掐断这个提议。
“褚大哥事忙,家里朝里最近都离不开他,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去我大哥那里聚聚,岂不合适?”
她现在也觉得刚才那样私下与褚羲说笑多少有些不合适了,但她在时沛面前是绝对不会承认错误的,何况刚才的相遇本来就是个意外。
时沛却是半点儿也没体会到她这份说不出口的歉意,只是看出她不想让他找褚羲的麻烦这一层意思了,当下更是心里酸的直冒气泡。
她竟然这么维护褚羲?他时沛好歹也是堂堂镇国公,褚羲也是堂堂一品大员,他难道能把他吃了不成?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便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就从不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娘子,褚兄还没发话呢,你怎么就替兄长回答了呢?”他倒不是真心邀请褚羲,不过是以话讽刺他罢了。在他看来,如果褚羲真的心里没想什么,这时候就应该避嫌推脱了,那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本来嘛,和人家的娘子相谈甚欢,被人家夫君碰到就够不好看的了,人家夫君讽刺之下假意邀请,你还能巴巴的再上门去找人家娘子再聚?他不信褚羲有这么厚的脸皮。
偏偏,偏偏他这回错估了。错估了叶知知已逝,褚羲再没有枷锁,也错估了褚羲对江雅芙的在意程度。
他可以和江雅芙少见面少说话,却是真心想知道她的处境,她那香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让他想知道,时沛待她究竟如何!
如果他们相安无事,他当然也可相安无事,可若是让他知道时沛一直在冷待她,即便他从边关彻底回来了,却依旧没给她一个女人该有的正常温存。那么他也不介意用些不光彩的手段把她抢到身边来。
大夏的民风开放,和离再嫁娶是十分正常的,就算他和时沛的身份太过显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委屈自己到了这个岁数,难道还会在意世人的眼光吗?他只在乎自己的心。
“时兄邀请不敢不从,待褚某料理完家事,择日再登门拜访。”
时沛只在眼里微微闪过惊讶,袖子下的拳头却已经握紧了,“好!时某静待褚兄登门做客。”
江雅芙已经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两人这是怎么了?都有些不正常。
时沛在和她较劲她知道,可褚羲怎么也?她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私下有什么好谈的?又有什么私下好拜访的?
到时候褚羲来了,他们不怕尴尬吗?难道真的要她和褚羲一直聊?
别闹了,她好歹还没从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卸任呢。
她只觉得头疼,低头揉了揉眉心。
不妨一只大手硬邦邦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娘子,是不是让风吹着了?褚兄还要送客,咱们先回去吧。”
“好。”江雅芙是没心力再想他们心里的弯弯绕了,她也不觉得两个快四十岁的男人会真的那么无聊计较谁和谁多说几句话,可能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加上天生脾气不和吧。
回去的路上,时沛一直隐而不发,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时酸时软时烈时爆,但他只能暂时忍着,一切等回去了再说。因为只要他一开口,他不确定自己会收的住。
而同处一个车厢的江雅芙则相当镇定,她眯着眼睛养神,嘴角还隐约的勾着,似乎心情还不错,这让时沛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和老情人再会终于如意了是吗?她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离开国公府,去别人家里当女主人?
姓褚的到时候就会护她爱她,不让她受苦受累,为她遮风挡雨。
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呵女人,都这么肤浅吗?若无国家安定,无他为国公府赚来这份荣耀,她想吃这份苦恐怕还吃不到呢。
这个念头一起,时沛竟然觉得心底难得生出一丝委屈,他也很苦很难好不好?都替她抱屈,又有谁知道心疼心疼他?
江雅芙有些好奇他干什么呢,自打上了车就一言不发,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别是气死了吧?
她没有夫君没关系,但孩子们不能没爹,于是她好心的半张开眼睛往他那边瞥了瞥。
哦,没气死,脸皮青青红红的抽动着呢。
她在心里不屑的笑,随便他去气,反正他从来不动手,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有些理解他此时的感受,大概是刚知道她之前喜欢褚羲的事实,又听见他们在一处说话,难得的激发了他心里的占有欲了吧。
时沛外表看上去蛮斯文,但其实骨子里霸道极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态是,属于他碗里的菜,即便不好吃,也不许别人闻闻味儿?
哼,太可笑了,还不知道她碗里的菜被人家闻了多少味道去呢!她常年在家,耽于家事名声,便是有心跳到别人碗里也没机会。
不像他,边关虽苦,他这个土皇帝却也自由,听说拢月城那边的女儿身高腿长,皮肤白皙,性格火辣。加之还有外邦的异族美儿们更是别有风味。
想起月前来京和谈的华英公主,那不就是一个吗?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也人到中年了,却依然英姿飒爽,美的惊人。
那样一个人居然为了时沛一直不成婚,呵呵,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眼瞎了,看上他什么?
发觉到自己越想越酸,江雅芙赶紧收回了心思。
她和他可不一样,她没有那么不讲理的占有欲,她可是最最端庄大气的女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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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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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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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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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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