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好几年没穿过这么丑的鞋。”仲辰坐在路牙上抹了把脸,抬头露出一对通红的眼眶,雪白的鞋子在地上蹬了蹬,蹭上两撮泥。
简子星从他开始哭就一直站在靠小路尽头那一侧,试图用身体挡住远处过往路人的视线,防止某大校霸跪地痛哭的画面在贴吧上走红。
他看了仲辰一会,又抬头看向仲勇军,嘴皮子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长叹一声。
小路很黑,从这边看远处校门口十分真切,卖烤红薯的小摊、来往背着书包的学生……而那边人看过来却一定只有一片黑黢黢的树影,暗处几人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亦真实亦虚幻的感觉糅杂在一起,在这深秋里格外如梦。
简子星站累了,索性靠着背后的树,两手揣在兜里,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发呆。
挺复杂的感觉。
心里大石头落了地,替仲辰高兴,特别高兴的那种,但看他跪地上哭又仍然觉得心疼。
抛开想打人的念头不说,这会儿其实还挺想走过去搂一搂辰哥亲一口的,但仲勇军站在那,他只能忍着。
该死的。
简子星一边盯着校门口来来往往打闹的学生,一边时不时偷听一耳朵父子二人的窃窃私语。
“你妈会不会挠死我。”仲勇军低声问,“局里跟我说我死之后她回归了正路,什么意思,回去做大小姐了?”
“继承家业变成女企业家了,不得不说我妈当年跟你真是浪费。”仲辰站起来叹气,“她比以前更好看了,放心吧。”
“有没有……给你找后爸?”仲勇军不确定地问,不等仲辰回答又赶紧说,“你直接说没事,老爸不介意。”
“介意屁,我妈现在谁都不爱,只爱钱。”仲辰呸了一声,“先回去探探情况吧,但我没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知道。”仲勇军长叹一声,仰头看了一会被大树遮挡的黑黢黢的天,喃喃道:“我终于又要见到你妈了……”
简子星听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扬着唇角。
他偏过头去看着仲辰,头发乱蓬蓬,脸颊上不知怎的还划了一道黑。很狼狈,但仍然很帅。和仲勇军对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如假包换的父子俩。
很多往事都串在了一起,想起他初来英中深夜蹲在盆栽旁吃糖饼,摸着后脖的刀疤玩世不恭地说“我爸是混子”,在农家乐发着烧说要做威风凛凛的大警官……
这人似乎永远都风轻云淡懒洋洋地笑着,让人人敬而远之,只有在对着空气发呆时才会不经意露出一点没藏好的落寞。
“所有光明,都属于你,还有你的秘密。”简子星用很轻微的声音对着远处仲辰的侧脸说。
“那老爸先回去了,有山一样高的表格还没填完,后天晚上好几个同事便衣护送我回去看你妈。”仲勇军说着,在仲辰肩膀上使劲捏了捏,“臭小子好好上学,忙过这茬老爸再来看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但你平时也警醒着点。”
“嗯。”仲辰胡乱点头,“祝你活着从家里爬出来。”
仲勇军抬脚在他屁股上虚踹一下,又皱眉问,“上次你小同学说你复读?什么情况,成绩不好了?”
“依然很好,放心。”仲辰压低声音说,胡乱点头摆手,“回头再说吧。”
仲勇军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后转身往马路那边走,简子星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小路的另一端一直站着两个男人,穿运动装,一眼看去只是两个普通路人,但仔细看才觉得大概是便衣同事。
不知该怎么形容,大概只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正义而可靠,就和仲辰爸爸一样。
“爸。”仲辰忽然又在后头喊。
仲勇军回过头。
仲辰指着自己,“我几岁?”
“啊?”仲勇军一愣,“不是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吗?爸记着呢。”
“你记错了。”仲辰一个字一个字严肃道:“我十九,你和我妈结婚二十一年了,我妈四十三,你俩恋爱时她二十,结婚时二十二,别记错了,回家可能会考。”
仲勇军神情严肃,“知道了。”
目送他走到路口,仲辰吹了一声口哨,仲勇军没回头,远远地也吹了一声口哨回儿子。
仲辰深吸一口气,猛地揉了两把脸,转回身。
简子星把蹬在树上的一只脚放下,站直了看着他,“嗯?”
“我。”仲辰脸上的表情稍有僵硬,抿了抿唇,还是走过来低声道:“刚才那个是我爸。”
“嗯,见过。”简子星平静地走过来,自然而然和他并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校门口走。
“星星对不起。”仲辰低着头说,“我没法对任何人说我爸的真实职业,他出没出事之前都是一样的,而且……”
“而且这是辰辰大帅哥的一层保护色。堵住原来学校里本就看人眼低的老师的嘴,震慑周边社会青年。”简子星淡然道。
“对,是这个意思。”仲辰眼睛一亮,扭过头看他,“你不生气?”
“凑合吧。”简子星回答。
这个凑合是什么意思仲辰一时半会没明白,他只得跟着简子星一起往前走,走进校门,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还有一件事,其实……”
余光里简子星忽然停住脚步,仲辰的本能忽然感受到一丝危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一阵风声,简子星飞起一脚扎扎实实地朝着他侧腰抡了过来。
没真踹腰,最后是踢在了大腿侧面,隔着牛仔裤结结实实一声闷响,生疼。
仲辰简直怀疑自己大腿连着屁股都得青一块,但他没好意思躲,简子星胳膊肘又在他后背上实打实来了一下,差点把他怼得往前趔趄两步。
“你很可以。”简子星冷漠无情道:“牛逼啊辰哥,我就差主动跟你说逢年过节一起去监狱里给你爸拜年了。”
“哎。”仲辰悲催叹气,“不是说不生气吗!”
“没说不生气,只说凑合。”简子星拍了拍袖子,又淡然地把手揣回裤兜,继续往前走,“现在好像确实不太生气了。”
仲辰无奈跟上。
“辰哥。”简子星走一会后又忽然勾起嘴角,垂眸低声道:“但我其实很开心,和你一样开心。”
“我就知道!”仲辰长舒一口气,抬手捣了捣被老爸玩坏的头发,“我好怕你真的生我气啊,又不跟我说话什么的。”
简子星笑笑,“我确实特讨厌身边的人拿事蒙我,但这一次我能理解。”
本是一句安慰话,但他说完却莫名觉得旁边的人又绷了一下。
仲辰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些紧张,过一会才郑重起誓:“知道了,我,以后,都不蒙你。”
简子星闻言又忍不住乐,“不至于这么严重,回去吧。”
宿舍楼里人来人往,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上楼,推开宿舍门,正窃窃私语的高昂和张僖同时停下。
“怎么回事?”仲辰一挑眉,“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辰哥,你的眼睛和脸……”张僖在自己脸颊上比划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真的哭了?”
“放什么通天屁呢,老子就没长泪腺。”仲辰皱眉拉过自己的凳子坐下,刚解开一侧鞋带,忽然又抬头问,“什么叫‘真的哭了’?”
“贴吧啊两位大哥。”高昂一声长叹,终于忍不住举起自己手机,“有人目击子星在校园里霸凌你,把你打哭了。”
仲辰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一旁正收拾柜子的简子星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有感情地投来一瞥。
“看看这个贴!”高昂痛心疾首地捶着桌子,“说是子星出脚太快没来得及拍到,但是底下好几个人附和说也看见了的。”
“而且辰哥你不要当我们瞎,我们看见你打了耳钉了,这儿还有点红红的。”张僖摸着自己耳朵,“有人在帖子里脑补子星强行拿一个耳钉扎进你耳朵。”
仲辰:“……我长得那么像被霸凌的对象么。”
简子星:“我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学生,至于把我想得那么凶残?”
张僖和高昂同时沉默,过一会后简子星继续收拾东西,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递给仲辰,“挑一个吧。”
盒子里好几个耳钉,都跟简子星耳朵上的一样。
仲辰拿了一个对着镜子自己戴,之前的耳钉摘下来时还有点疼,他用酒精棉先把新耳钉擦了一遍才探进去,丝丝的刺痛被加深,闪亮亮一颗,周围皮肤薄的地方泛着一圈红。
“巨他妈帅。”仲辰说,“人生圆满,我可以上天了。”
“上天吧。”简子星拿回盒子收好,笑着说,“批准你上天。”
高昂和张僖凑在一起讨论近在眼前的考试,简子星简单收拾了一下明天要带到教室的东西,正要去拿洗澡筐,却见仲辰从柜子里掏出洗澡装衣服的袋子,把换洗衣服往里面怼。
简子星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愣了愣,只能干巴巴地坐在凳子上。
说来也怪,俩人从来没一起去过浴园。之前是他说出自己性向后感觉仲辰有所回避,后来说破喜欢对方,就又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臊,洗澡都是默契错开的。
正对着桌上的图纸发呆,仲辰忽然过来,碰了碰他的腿。
“嗯?”简子星抬头。
“走啊,洗澡去。”仲辰低声嘟囔,“天天让来让去的不觉得别扭啊。”
“让屁。”简子星立刻皱眉,把心里涌上来的躁使劲往下压,站起来说,“一起洗就一起洗,你瞎多想什么呢,之前不是没赶上一起过么,就你洗澡的时间特,怪得了谁。”
仲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简子星拨开他去把自己澡筐拎了起来,站在门口,“不走?”
“你没拿换洗衣服。”仲辰手伸进他衣柜胡乱扯了两件塞进袋子,“毛巾也没带,我都给你一起装了啊。”
“天天罗里吧嗦的。”简子星打了个哈欠,压着自己从头到脚神经爆炸的感觉,用脚拨开门走出去。
小学生约架,谁怕谁,简子星心想。
仲辰跟在他身后半步,看着他背后宽大的卫衣帽子,心说无所谓,谁还没跟自己男朋友一起约过澡堂子啊。
下楼一路碰到不少班里同学,大家脸上的微笑稍显僵硬,一看就是刚刚吃过贴吧里的霸凌瓜。
简子星一看他们的反应就连招呼都懒得打了,垮着脸一路走到宿舍楼外,微微停下脚步,偏头看去,果然见仲辰也是一脸冷漠。
“我的名声需要正一下。”仲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明天胡秀杰来找我聊耳钉的事情了。”
“胡秀杰知道她正被你蓄谋借用来端正坏学生的定位么。”
仲辰嘁一声,吹着口哨晃到浴园门口,把两人的学生证往阿姨面前晃了晃,“男浴两位。”
阿姨的手机里放着电视剧,她随手从碗里抓了两个钥匙牌丢过来。仲辰挑一个数字吉利的66递给简子星,又把剩下的19扔回去,“能给一个67或者65的牌牌吗?想挨着。”
电视剧吵闹的声音忽然一停。
阿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难以置信地抬头瞅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求求了。”仲辰放低声,把碗往前推了推,“帮忙给个挨着的号。”
“自己找。”阿姨又把碗推回来,“挨着多不方便啊,你们穿脱衣服都打架。现在的小孩真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Χiυmъ.cοΜ
仲辰没吭声,低头在大海碗里一个牌子一个牌子地认真翻。
简子星简直服了,把澡筐放在一边,看着他翻。
“干什么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俱是一惊,仲辰抬起头,就见老马从里面出来还钥匙牌。头上还很湿,扣着大衣帽子,澡筐里竟然还搁着一个泡枸杞的热水杯。
“洗澡?洗澡就洗澡,你翻人家碗干什么。”老马随手把钥匙牌往碗里一扔,“哎,能不能别老搞行为艺术。我这刚洗完澡出来就听低年级小孩议论,大魔王和年级第一打架了,是不是说你俩?”
“当然不是,我俩感情很好。”仲辰矢口否认,“您怎么跑学生浴园洗澡啊?”
“家里热水今天检修,只能来学校洗,我就住这附近。”老马随口说,站在仲辰戴耳钉的另一边,“行了,赶紧上去洗,洗完澡好好复习啊,后天就考试了。”
两人哦了一声,老马走到门口又回头问,“晚饭吃了没?”
“吃了。”简子星赶紧说。
等人走了,他才长松一口气,回头道:“你猜他刚才看没看见你耳钉?”
“看见了也只能装看不见,你不是都跟他摊过牌了吗。”仲辰撇撇嘴,眼睛忽然一亮,“原来65在他这!”
“……”
简子星无奈叹气,“走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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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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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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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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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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