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让人迷糊,但张辽并没有流露出疑惑的神态。他觉得曹洪还有话要说,于是就安静地等着。
他们所处的沟壑并不很宽,而且处在一个恰好避开汉军视线的折角。上千骑兵站在里面,人头碰着马头,人腿碰着马腿,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占满了空间。因为人马很多,人和马呵出的股股热气慢慢升腾,在寒风中凝结成淡淡的白雾,被风一吹,慢慢飘散。
有几匹过于活泼的战马甩着尾巴,结果甩到了边上战马的身上。边上的战马被惊动了,四蹄腾踏,将要嘶鸣。骑士们连忙竭力安抚,掏出特意留着的精饲料,一点点喂给战马。
除了人和马之间有言语,人和人之间完全是静默的。
在场的将士都是曹洪和张辽的亲近精锐,过去的许多年里,都得到主将的优厚奉养,所得金银财物远过他人。其中半数以上的将士,此番还得皇帝赐予虎贲郎的职位,得以庇荫家族、子嗣。
如此厚待,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效死。
就是现在了。
这些老卒的作战经验极度丰富,知道临战前保持体力的重要性,没有人乱动,也很少人说话。有些人觉得站得累了,就盘膝坐在地面,任凭战马俯下首,亲昵地舔一舔他们的带着咸味的头巾或者面庞。
沟壑的前方有寒风吹来,呜呜地掠过他们的铠甲与兜鍪,风很猛烈,偶尔吹得甲叶移动,发出一点点的轻响。而风声中又带来了金戈铁马之声,那是展开袭扰的骑兵再度涌向前方。
将士们的神情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这是展开奔射袭扰的第八队骑兵了。前四队没有折损,第五六七队都遭受了惨痛的死伤。但这些将士们的牺牲,使得张辽和曹洪得以确定了汉军弩矢的诸多数据。
第八队骑兵也逃不过惨烈结局,他们的作用,是吸引住汉军将领的注意力,并用他们的性命制造出的一个间隙,也就是连弩安装弩矢的半刻时间。
这个间隙,将会是张辽和曹洪的机会所在。
“文远请看。”曹洪站直了身体,把兜鍪带上,又拔出腰间的短刀,在沟壑边缘的硬实土层上写划:“姜维所部两千五百人左右,弩手的情形如此,这是已经确定的。后阵向宠所部也是两千五百人左右,阵型一如姜维所部,故而弩手的情形大致也是一般。”
张辽颔首:“没错。”
“彼军两营人马,在平原上设前后两叠之阵,显然是在诱使我们突击其侧翼,而将两阵之间的数百步距离,当做了两个方向弓弩攒射的杀场。”
张辽继续颔首。
两个人为了隐蔽起见,都没有冒头去探看敌军情形。但他们的作战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只用耳朵听取厮杀和鼓号调动之响,便能精确估算出敌军的状态,绝不虞差错。
曹洪继续以短刀比划。他手上用的力气很大,刀尖所过之处,坚硬的土石簌簌落下。
“既如此,一会儿出击,索性便由我部先行。我打算兵分两路,右翼负责牵制姜维,我亲领左翼突击向宠所部。我部都是铁甲重骑,吃得连弩三五箭,等闲也无妨碍,必能迫得向宠所部连弩十矢射尽……接着文远所部继之蹈阵,横向切入向宠所部,让他们陷入混乱。最后,就得看子文的动作够不够快了。”
张辽面色平常的颔首:“……好。”
曹洪收刀入鞘。再看看自己涂划的方案,轻笑了两声。
“初平元年时,我随孟德起兵讨董。后来三十年,随军转战四方,平兖州、破吕布、败袁绍、征刘表、镇关中,身逢厮杀不下百次,亲手格杀敌人不下数百。文远可知道,哪一次最危险?”
张辽摇了摇头。
“便是初平元年讨董那一回!那一次,我军在荥阳兵败于徐荣之手,孟德连战马都丢了,而徐荣所部紧追不舍。我让出自己骑乘的好马给孟德,孟德还扭捏作态,我便对他说,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让他赶紧上马逃亡。”曹洪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现在,孟德已经死了,而敌人如有神助。这天下局面败坏如此,我曹洪能有什么办法?”
“那诸葛亮毕竟是个书生,纵有治军之能,却不可能凭空生出应变之才。”张辽徐徐道:“我们要做的,便是把局势导向乱战,以图乱中求胜,乱中求活。”
岂止眼前这一仗,便是天下大势,曹魏方面所求的也只是一个乱字。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突袭长安,斩杀刘备和他的身边文武群臣,就能使得刘备政权分崩离析。刘备下属的诸多地方势力各自纷起,天下再度陷入混乱,己方便能在乱局中重新找到崛起的可能。
可问题在于,眼前这支敌军,分明是区区书生领兵,却连续抵住了多方袭扰,始终不乱。而他们的连弩如此可怕……如果坐视他们继续发挥,己方的军心先要乱了!
这才迫得曹彰提前遣出重将、猛将,投入更大的力量,以图一逞。
“是啊……乱中求胜,乱中求活。”听得张辽这般说,曹洪吭哧吭哧地干笑了几声。
曹洪也是久经沙场的果断武人,可这会儿却显得有些啰嗦,总想再说些什么。可没等他再度开口,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弩机扣下、弓弦弹动之响。
张辽默然起身,把头盔戴上了。厚重的盔缘都挡不住那可怕的声响不断贯入耳膜。
汉军连弩是一人便可使用的利器,规格并不巨大。若是单独一把,铜制弩机拨动的咔嚓声和弓弦的嗡嗡响声都很轻微。但上千吧连弩同时发射,弩机反复扳动,就汇成了最可怕的索命之声。而索命之声,又立即被箭矢破空声和曹军将士们惨呼声压过。
十矢俱发,只需百息。
曹洪向张辽拱一拱手,随即以极度矫健的姿势跃身上马,厉声高喊道:“我部将士,随我向前!”
无数骑士轰然上马,瞬间提速,如同滚烫到沸腾的铁流涌入开阔平原。
这场铁骑突击的角度和方位,是特地选择过的,与此前轻骑袭扰的几处皆不相同,几乎绕到了汉军两个叠阵的侧后方。
铁骑出现的时间和位置,无疑出乎汉军的意料之外。骑士们尚在两百余步开外,汉军阵中就有长弓所发箭矢和腰引弩的弩矢零星飞出。xǐυmь.℃òm
这种零散的箭矢贯入身披甲胄的骑兵队列,就像是用箭矢去射击滚滚江潮大浪那样,几乎全无作用。好些骑士们的前铛和兜鍪上插了箭羽,恍若无事,偶有骑士面门中箭落地的,身边的同伴也不停马,直接就从他的身躯上踏过去。
铁骑一往无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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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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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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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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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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