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在见到张飞的瞬间就明白:这是一个根本不屑于说谎、更不屑于逞口舌之利的豪杰。张飞说马超不在人世,那马超一定是死了;张飞说他记不清多少人参与叛乱,那就是说,叛乱的规模极大。
此番庞德领兵袭杀的目标,是西县的屯兵首领姚琼所部驻扎的营地。
姚琼、尹奉、李俊、王灵、庞恭这五人,都是凉州地方豪强,麾下能聚集起百余人甚至数百有力部曲的。按照姜叙的说法,这五人受姜冏的煽动,近日将掀起大规模的叛乱,不可不事先诛除。
故而马超才将本部精锐尽数遣出,意图以雷霆万钧之势震慑不服。
庞德自然领命。他跟随马腾、马超父子两代三十多年,习惯了听从命令了。哪怕今日将要诛杀的庞恭是庞德族亲,庞德也依令而行,毫不动摇。
但眼下局面,与庞德此前知晓的完全不同了。
益州人早就做了准备,显然布置了巨大力量,提前等候四散的凉公本部。而身在河池的凉公身边,全都是那些“忠诚”的凉州士人。
姜叙、杨阜,说不定还有赵昂、孔信之流。
他们手上的力量聚合起来,比姜冏所召集的更大,而马孟起身边,却已经没有了足够的人手。
于是,那个威震凉陇数十年的豪杰,死了。琇書蛧
想到这里,庞德觉得心里冰凉。
他隐约想起马超少年时的莽撞样子,想到马腾在去往许都前无奈的托付,想到跟随马超东征西讨的痛快。想着想着,巨大的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他并不震惊,甚至还能够控制住自己,保持平静,继续思忖。
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的。
在这数十年里,凉州的英豪人物经历了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庞德亲眼目睹的投靠、出卖和背叛,太多太多次了。
有汉以来,陇西的羌胡人从来就没有一天安稳,而凉州从来都是最残酷的战场。为了在这个战场中活下去,无数人彼此攻杀,最终以一次次数十万人参与的羌乱,掀开了大乱世的序幕。
在这个过程中,是非黑白早就被人抛到了脑后,而敌友亲仇也越来越纠缠不清。牵扯进其中的无数人,是为了功名利禄也罢、是为了伸张大义也罢、是为了苟全性命也罢,到最后,全都在血水和污水当中扑腾打滚。
自以为是胜利者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失败者顺理成章地另仕新主,顺便躲在暗处砥砺爪牙。待到高踞上位者三五回更迭以后,每个人都将投靠、出卖、背叛视作了寻常,每个人都由里到外黑得通透。
庞德记得清楚,马腾的崛起之路上,堆砌着北宫伯玉、边章、王国、李相如等人的尸首;而马腾前往邺城,又或多或少出于马超以强势武力的逼迫;马超与韩遂等人的冲突,导致了关中将帅的势力崩溃,而可笑的是,韩遂本人在汉中,又死于下属如阎行之流的出卖。
正是因为凉州的强豪们叛卖成性,马超在继任首领之位以后,从来都不吝于屠杀。他总是维持着最凶恶、最残暴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杀死一切可疑之人。这使他在相当时间内压服了诸多潜在敌人,成为盘踞凉州时间最久,控制下属也最牢固的强豪,最终成为被许都朝廷认可的假凉公、安西将军。
问题是,这种杀戮和威吓,只对马超本人有益,却不是凉州人想要的。
凉州人希望的,是恢复凉州的秩序,将羌胡的势力驱赶或击败,进而恢复凉州在中枢的发言权。马超能给出的,却是一个以羌胡势力为本体的割据政权。这其中的差异,就连庞德这样一个眼光极少涉外沙场以外的武人,都能看得清楚!
所以马超死了。
虽然他真有力敌万夫之勇,却终究压不住凉州人如火山喷发般的怒气。
凉州人做出了他们的选择。马超麾下的武人们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可笑的是,数十年来凉州武人争权夺利,彼此残酷厮杀。杀到现在,有威望、有能力的人,早就已经死尽了。马超死后,武人们还能靠谁?靠邺城的马腾父子?靠荆州的马伯瞻?还是靠长安的阎彦明?
总不见得要靠我?
庞德有基本的自知之明,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开始,就被他自己驱除了。
那不会有任何前途。凉州军眼下的局面,也不是任何人能够承担的起。马超既然身死,凉州军就已经完了。
庞德心乱如麻。
而张飞虎视眈眈。
张飞的部下则从岩壁后方源源不断地出现。
枪矛手、刀盾手、弓弩手们排成了一行行队列,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巨大的铁锤敲击在地面,一声声地靠拢。还有更多人从远处山道高处下来,他们身上披着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光,密集的队列像是一条钢铁长蛇,碾碎了沿途的嶙峋怪石,徐徐贴近猎物。
至少有一千到两千人,或许更多。
这样复杂的地形里,天知道益州军如何能埋伏下这么多将士。
如果这些将士如山下与迷唐对抗的那些一般精锐,那今日己方断无幸理。
庞德身边的将士们依然维持着严整的队形。他们都是追随庞德多年的老部下了,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于度外。但庞德感觉得到他们的紧张。
庞德转回身,再看看山下。
在庞德本人撞见张飞的时候,益州军的伏兵从各处出现,不断投入到军营里。
论个人的勇武程度,这些益州人远不如羌胡部落的勇士,但他们的数量更多,装备更精良,队列的配合更有序。于是羌胡骑兵的优势渐渐被扳回,愈来愈多的人连连打马,试图逃离帐幕和栅栏纵横交错的营地。
迷唐不愧是羌胡人当中极出众的勇士,他还在恶战。
只不过他不知何时抛弃了战马,这时候带着数十名同伴步行且战且退。
有一名益州士卒试图迫近,迷唐猛地一个突刺,用长矛刺透了他的胸腹。然而更多人扑上来,有人抓住迷唐的长矛竭力回夺,有人挥刀肉搏,有人就站在三五丈外开弓搭箭疾射。
更多的益州将士如潮水拍碎堤坝那样,从迷唐等人的两侧涌过,然后从三面包抄过来,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他们欢呼冲杀的声音滚荡在战场上空,像是雷鸣那样灌入庞德的耳里,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过了半晌,庞德转回身。
他的古怪举动,早就引起了身边将士的注意。
这些将士们大半都是庞德的老部下,现在虽然兵临绝境,但只要庞德在,所有人就有主心骨。眼下庞德作这般逡巡摸样,所有人只觉得天要塌了。
而庞德看着将士们焦急而彷徨的神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庞德在脑中权衡利弊,仿佛过了很久,其实只是一瞬。而将士们的性命,成了影响他决定的重要砝码。
他下定了决心,对将士们沉重地道:“大家把武器收起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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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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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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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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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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