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可以预料得到,将士们愈靠近内城,他们的队列就愈容易被内城和外城之间无数的废墟所切割,变得愈来愈乱。然后江陵内城的守军则会通过沟壑间的通道发起短促的突击,将这些将士们杀死。
昨日惨烈厮杀,今天上午依旧惨烈厮杀,但直到这时候,还没有能够真正登城作战。所有的冲车、临车、云梯,至今还没能发挥作用。
仅仅为了从外城突破到内城,凌统就已经赔上了两三千将士的性命,而轻重伤者的数量更倍之。
就在凌统身边不远处,从前线轮替下来的士卒或坐或卧。士卒们全都已经精疲力竭,几乎个个带伤,呻吟之声不休。
当年在合肥城下面临张辽突击时,凌统率部曲、扈从三百人陷围,扶助吴侯撤离。凌统本人亲身与张辽搏战,须臾间左右尽死,自己也身受多处重创,仗着水性出众,被甲潜水才侥幸保住性命。m.χIùmЬ.CǒM
吴侯嘉奖凌统的奋战,故而提升凌统的官职,并加倍授予本部兵力。但这些兵力对凌统来说,着实不能与自己多年培养招揽的精锐相比,他们就只是一些消耗品罢了。
所以凌统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些将士沿着城下沟壑死战、再战死,慢慢盘算着,再下一拨该派遣谁人所属。
这样拿人命不断填下去,当然是极笨的攻城法子。凌统完全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这样固然能给城中守军施加不间断的压力,代价却太沉重了。可身为前部大督的吕子明既然明确要求了,凌统便不介意这么做。
凌统之父凌操追随孙讨逆多年,在跟从吴侯西讨江夏黄祖的时候战死。凌统本人继承父亲的兵力,素来被视为吴侯的亲信重将。
但凌统自知,论起被信重的程度,自己远在吕蒙和陆议之下。最近两年来,关于此番背盟奇袭的计划,吴侯只和吕蒙、陆议两人商议,有许多内幕,外人完全无从了解,甚至还发生过吴侯的近侍在外偶尔失言,结果立即被吴侯召回杖毙的事情。
所以,凌统就只把部属不断地派上前去,然后看着他们横飞的血肉和守军的血肉混杂在一起。
哪怕这种毫无顾忌而缺乏实际目的的死战,使他身边的将校们全都变了脸色。而凌统始终好整以暇,甚至还抽空吃了午饭,小睡了一会儿。
正在盘算下午的攻势,一名信使匆匆奔来拜倒:“有火急军情,大督请凌将军立即到中军商议!”
凌统随手一指眼前几名将校:“王司马撤下来以后,蔡都尉你上,然后是冯司马。必须轮番攻击,不能给守军留下喘息的可能!”
部属们咬了咬牙,肃然应命。
凌统随即策马往中军方向去。
中军营的位置距离外城大约三里,靠近大江,规模甚是宏大,戒备森严。其中有好几处营地,连凌统都不能随意靠近,据说今天早晨起,还有专门的船队为之运输补给,也不知吕蒙究竟在此地安置了什么。
当凌统走近中军帐的时候,厮杀之声渐渐被江水咆哮拍岸之声取代。这让身当前敌鏖战许久的凌统有些不习惯,他站在中军帐外愣了愣,才迈入帐中。
吕蒙正端坐在主将尊位之上,凝视着面前两份军报。在他身前,则有两名信使拜伏。
因为帐内较暗,凌统看不清尺牍上写得什么,只觉得字迹很潦草,而尺牍边缘都贴着红色的标签。这表示,两份军报俱是十万火急,且是有关前线的重大事宜。
“子明,你找我何事?”凌统绕过信使,在吕蒙下首落座。
吕蒙稍稍欠身,将两份尺牍交给凌统:“公绩请看。”
凌统看了眼第一份尺牍,顿时吃惊:“谢旌所部遭到敌军攻打?”
尺牍显然是临时书就,寥寥几个字,根本说不清楚。凌统当即望向两名信使:“你们谁人是谢将军的部下?”
一名信使打起精神:“我是。”
“说明白些,究竟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情况?”
“将军,我部于昨夜在沱口休整,今日凌晨渡过沮水,随即向夷陵前进,辰时将至洋溪渡口,忽然遭遇急袭,我军猝不及防,当即有动摇之势,所以谢将军让我火速回来求援!”
凌统毫不见外地往吕蒙身后去,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了舆图,哗啦一声铺开,随即点了点图上某处:“洋溪?”
“正是此地。”
“敌人如何能奇袭你们?”
“敌军约有数千人,兵甲极其精良。他们早就抵达洋溪渡口,分散潜伏各处薮泽洼地,忽然发动进攻,是以我军无备。”
凌统回望了吕蒙一眼,转回身来问:“数千人?兵甲精良?敌将是谁?”
“观其中军旗号,乃是左将军雷远。”
“嘶……”凌统倒抽一口冷气:“果真是左将军雷远?没有看错?”
“看得真切,确是左将军雷远。”
凌统猛地又回头看看吕蒙:“子明,雷远怎么就到了荆州?不是说他……”
吕蒙冷静地摆了摆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再看下一份军报。”
凌统啪地一声打开另一份尺牍,再度吃惊:“枝江驻军报来,雷远已破谢旌所部,并杀奔枝江,枝江守将徐陵也死了?”
他一迭连声,喝问另一名信使:“谢将军所部败了?你们确定?”
那信使磕了个头,连忙道:“谢将军所部溃军四面逃散,我们问过多人,都说,谢将军被敌将阵斩了!”
凌统厉声道:“枝江城距离洋溪渡口不远,徐陵的兵力也很充足,为何不去救援?”
“我家校尉只听得洋溪方向杀声震天,待要救援,谢将军所部已经垮下来。敌军纵骑驱赶败兵,沿途追杀,势如山崩地裂一般,徐校尉正在城下整顿援军,结果先遭败兵冲乱阵脚,再被敌骑践踏……徐校尉当场战死,雷远所部直逼枝江!还请大营速发援军,否则枝江难保!”
凌统连声冷笑:“好个雷远!”
他转身站到吕蒙跟前,大声道:“雷远定是早就发觉不对了!所以才会行动如此之快!这厮的目的就是枝江!若被他抢下枝江,则能西面依托夷陵,东面呼应江陵城守军!子明,此人善战,不可轻敌。我带本部,立即前去迎战!”
话音未落,又一名信使策马急奔而来:“启禀两位将军,沱水渡口守军遭蛮兵潜进突袭,校尉翟丹力战而死,守军大溃。敌军步骑大队兵分五路,涉水渡河!”
沱水渡口在枝江以东十五里处,昔日曹军围困江陵的时候,在此修建营地。此番江东兵马来袭,以勇将翟丹领精兵两千,在这营地旧址暂且屯驻,封锁沱水西段。
凌统刚判断雷远要夺取枝江城,接着就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咬牙:“翟丹也完了?敌军继续往东面来?竟然如此狂妄?”
凌统迟疑地看看这信使,再看看吕蒙,正在盘算后继的应对,帐外一阵纷扰,第四名信使纵马直入中军,在帐前滚鞍下马。
“又有什么事!”凌统暴躁喝问。
“启禀吕都督、凌将军,敌将雷远所部继续向东,其前锋马岱在沱水东段河滩纵骑涉水,遭到我军营督、校尉审德半渡而击,现时正在激战。审校尉令我报请都督速发援军,务必在沱水沿岸击破之!”
“好!”
沱水东段水口南临百里洲,处于大江南北联通的要道。负责守把此处的乃是跟从孙氏三代的资深将领、武卫校尉审德。
此前吴侯攻克皖城,以审德为皖城督,负责这个江北重镇的防御。审德部下有兵三千,大都招募于江淮流民,许多人都是经验丰富、坚韧耐战的老卒。此番突袭荆州,吴侯特意把他从江淮调来,充实到第一批攻入荆州的序列中。
总算来了个好消息,凌统松了口气:“审德不愧是宿将,这一手干得漂亮,定能缠住敌人!”
他催促吕蒙:“子明,眼下暂且别管江陵。机不可失,我现在就出发,协助审德,打一打这个庐江雷远!”
吕蒙轻咳一声:“你现在能调多少人?”
凌统掐指心算,随即道:“三千人没问题,其中甲士有八百。如果子明这里尚有余裕,不妨调宋定或者徐顾所部助我,这样的话,加上审德所部,就能有八千人!”
“宋定尚有要务,不能离开。我让徐顾随你去。”吕蒙决断也是极快。
凌统待要出发,第五名信使纵马狂奔而来,往吕蒙和凌统眼前拜伏:
“报!审德校尉被敌军阵斩,营垒已然大破,审校尉所部溃不成军,无力再战。那雷远以铁骑为先导,正杀往纪南城去!”
须臾之间,五名信使急报。而雷远所部自辰时起,行军六十里,连破驻有雄厚兵力的军寨三处,斩将四员,势如雷霆般地横贯枝江,直抵江陵周边!
凌统失声道:“这……这也太快了!怎么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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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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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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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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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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