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看了姜离一眼,而辛平忍不住轻笑几声。
雷远轻咳一声:“请继续说。”
“徵氏部族自从被朝廷迁徙到北方,并拆分多处分别安置以后,就衰弱了。他们所拥有的,只是徵氏的血脉所带来的名声。而这名声,对区逵来说非常重要。”
汪栋想了想,继续道:“区逵以县功曹之子的身份,白手起家,二十年间建大国于天南,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将军,我曾亲眼见过他,深知此人有雄心、有才能、有经验、有手段。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根基。”
“不是说,此人拓地六百里,拥众数万人么?怎么会缺乏根基?”
“此人依南夷之风俗制度,在南夷建国,转而以林邑国王的身份,向交州蛮部施加影响。可他毕竟是个汉人,再怎么竭尽全力,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的束缚。所以他把目标放到了徵氏部族。区氏若与徵氏合流,则徵氏的名声为区氏所用,林邑国从此以后就有了雒越之后,徵王的高贵血脉。凭此,区逵足以凌视周边诸国,进而在士燮之后,威压交趾、九真、日南等郡。”
“然而,徵氏部落竟不愿意?”
“徵氏被拆分迁往交州北部,至今一百七十年了,虽然再没有当年的实力,却也勉强过得安稳。而区逵此人,又是出了名的凶残好杀。他要的只是徵氏的名头,却不是要徵氏这些人。若徵氏投靠区逵,整个宗族的下场……恐怕难说的很。”
“原来如此。这个徵氏的酋长,是个聪明人。”雷远颔首道:“大概这一阵子,区逵对徵氏的逼迫太甚,所以徵氏无奈之下,选择了特别激烈的对抗方法?”
“想是如此。”
“可是,既然此事不成,区逵用夷廖、钱博两人的名义,策动那批荔浦本地的蛮族来送死,这又是为什么?”
“这……将军,我只能猜测,说不得准。”
“你只管说。”
“区使试图与徵氏部落联姻,并非秘闻。而此事既然不成,徵氏酋长之女宁愿嫁给雷将军下属的都伯……咳咳,这对区氏的声望或多或少有些影响。”
汪栋瞥了姜离一眼,继续道:“为了避免这影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徵氏试图通过联姻、投靠朝廷的事情闹大。闹出一批人命来,那就更好。如此,则周边蛮部皆以为,徵氏不惜以同族的性命向朝廷献媚。当徵氏的声望受挫,区氏反倒成了被欺骗被损害的那一方,或许区氏接下去就会行檄各方,怒斥徵氏数典忘祖亦未可知。”
“而用夷廖、钱博两人的名义……显然区氏不希望太早站在将军的对面,而希望以此来迫使夷廖、钱博与将军交恶?”
“要这么说,倒确有可能。”马忠沉吟道:“这种纵横挥阖的手段,简直将我们视作了敌国。看来,林邑国中颇有人才,并非愚昧无知的寻常蛮夷。”xǐυmь.℃òm
“出主意的人,定是张运!”汪栋有些激动地道。
“什么?”
“区逵建国之后,设文武百官分统国事,又设左右大相为国王辅弼。其中右相名为张运,是个汉人,又有个南夷名字,唤作胡达施。此人颇为精明强干,常年往来于交州各郡,为林邑国联络各地宗族、部落,以图大业。我在荔浦城中,亲眼见到此人躲在远处观看蛮夷们的暴动情形,所以才带人抓他。可惜,最后被他逃走了。”
“一国之右相,地位如此尊崇,却亲自来我苍梧郡做奸细。倒也勤勉!”
雷远开了个玩笑。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散去。
汪栋被雷远授了个帐下吏的职位,带着他的同伴们暂且留在广信听用。而姜离明白了这场婚姻背后的故事,有些沮丧,一路上都瞪着辛平,大概出门就会发作。
待这三人都离开,堂上只留下雷远和马忠。
雷远问道:“德信,你怎么看?”
“看来,交州的局面比我们此前想象的更恶劣些。”。
“恶劣在何处?”
马忠沉吟道:“在大汉疆域的其它任何一州,都有自上而下的朝廷体制。体制或许会因为乱世纷扰而崩溃,但却无可取代。故而,一旦局面稍稍安稳,控制地方的人物就会重建体制,地方势力随即攀附,由此恢复中枢对地方上的层层管控。”
雷远微微颔首。
马忠道:“然则,交州这里,却有不同。历代的交州官吏们只是摆出一个统领交州的样子给外人看,实际上,他们能统领的,只是郡县城池里的汉家百姓罢了。在整个交州范围内,朝廷体制并不是唯一的体制,与之并行的,还有南夷部落的体制,甚至还有域外诸国的体制。这些蛮夷虽在交州疆域之中,其实却自有其运行规则,层层驱使策动,易如反掌。”
“所以……”
“所以,交州当地人对朝廷名器,其实缺乏足够的认识。他们既不以为朝廷能够剥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朝廷能够给予他们什么。而我们想要凭借朝廷名器,徐徐图之,结果就是,进展恐怕会比预想的还要慢。”
“郁林郡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回音;南海郡的正太守,也就只能坐守番禺城。已经很慢了!”雷远用手指轻轻叩击案几,思忖着道:“我们的策略并无问题,身在边疆,行事确实不能过于操切。但我们也不能一味等待下去。这等乱世,北方的局势一旦有变,说不定我们就得转头北上!须得找个由头,先在苍梧郡范围内,确定朝廷的尊严和地位!”
马忠笑道:“好在,正有个现成的由头来了。”
雷远连连摇头:“姜离这个老卒,真是好运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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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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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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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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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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