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完全没有料到刘备会在这时候止步,更没想到主公会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特意对他说这么一句话。
过去的一个月里,法正承受了相当的压力。
益州旧臣背后都说,法正叛卖旧主而改投新主,又依赖新主的威风对旧日同僚胡作非为,挟私报复。因为举动实在出格,连玄德公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褫夺了他的蜀郡太守职务,然后又把他的一个好友孟达扔到了上庸,另一个好友李严扔到了荆州。
法正因此而惶恐,于是格外想要做点什么来重新赢得玄德公的欢心,于是抢在玄德公的近臣、信臣之前,拟写群臣推举汉中王的表章,以为这样能使自己成为玄德公心腹中的心腹。可此举大大得罪了元从派系的许多人,使得法正的地位格外尴尬起来。
但这一切,在玄德公这句话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主公夸我做的很好!主公在这个场合,特意止步来夸赞我!法正惊喜异常地抬头,看到刘备温和而坦诚的目光,也不知怎地,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河水那样汹涌流淌,怎么也止不住。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更害怕自己在这重大场合失仪,于是重重地把额头磕在地面,哽咽着道:“臣法正,愿为主公执鞭效死!”
刘备本想把法正扶起来,但他今日高冠朝服,环带佩剑,穿得极其繁冗复杂,所以举动多有不便。于是只能深深看了法正一眼,向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
从下马的地方到原野中央那个高高隆起如山岳的坛场,要走很远。上万名将士和数以百计的文武臣僚依序排在道路两旁,一个个都站得笔直,如同原野上一夜之间矗立起了挺拔的大片林木。无数面旗帜在空中飘扬着,像是翻涌的海浪。
刘备不疾不徐地前进,已经走了很远,还有数十丈,就要登上高坛。
按照礼制,这时候他只要前进就好了。此前已经排练过几遍,一举一动,都应该按照赞礼官的指引。但他没打算如此,法正之后,还有好几人,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应该和这些人说说话。
王者称孤道寡,但汉中王绝不是孤家寡人。
当然,刘备并没有改变对法正的看法。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法正太过急躁了,连带着庞统也是一样。
就任汉中王这件事,其实可以在明年初,甚至明年下半年也没有问题。可架不住庞统和法正两人一再催促,所以汉中之战刚刚结束,大司马府就在南郑开始准备仪式。
刘备隐约觉得,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未免有损自己对朝廷一向以来谦恭忠诚的形象。日后争夺中原人心的时候,这或许会成为话柄。
这疑虑并非迂腐,而是缘于某种私心的期盼。
建安三年到建安五年期间,刘备随曹操前往许都,在那里拜见了皇帝,得到了左将军、宜城亭侯的职务,也在那里与车骑将军董承合谋,从此一直号称奉衣带诏讨伐曹贼。
其实刘备自己知道,并没有什么衣带诏。皇帝庸弱无能,根本没有写血书的胆量,而皇帝身边的公卿大臣们,一个个都是自以为是的废物,他们以为这世界还像往日那样,能按照他们熟悉的规则运转,殊不知,这世界已经变了!
所以,世人都觉得,刘备是在许都下定决心讨贼兴汉,其实不是。刘备在许都的时候,决心放弃旧的汉室,创造新的汉室。只不过他将这想法深深藏在心底,直到七年后在隆中遇见了诸葛亮,听到诸葛亮对他说:霸业可成,汉室可兴。
刘备想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崭新的,不受旧有约束的汉朝。他希望这个新的汉朝比光武所建的更出色,他希望这个新的汉朝能够像初升的太阳那样绚烂,能够毫无瑕疵地接收万民的景仰。
所以,现在称王,真的有些急。
毕竟皇帝还在许都,哪怕是被董贼拥立的皇帝,也是皇帝,不是更始帝或者刘盆子那种假货!
但刘备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急不可耐的又不止法正和庞统。无数文武臣僚们,其实都等着这一天呢。
毕竟今日不同往日了,当年自己艰苦奔走于天下,在颠沛的旅途中竭力挣扎,无数部下来了又走,聚了又散。留下的那些,都是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前途,不计较生死,无条件忠诚于我刘玄德的人。但现在不同了,有了荆州、益州,又多了交州。那么广阔的疆域,那么多的部下,我倒是希望他们万众一心,可能么?
有些人能做到的,但大部分人真的做不到。他们之所以拥戴我,是因为我能够给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越早越好。
刘备又宽慰自己说,话柄云云,或许是多虑,完全可以不计较那些。因为决定王朝命运的,早就不是摇唇鼓舌之人,而是天下万民。
先汉的大义,来自于从暴秦手中拯救苍生,后汉的大义,来自于从新莽之后的乱世中解民于倒悬。我刘备欲伸大义于天下,这个大义,也与许都朝堂那些朽木无关,与那些压榨百姓的豺狼无关,不用在乎他们怎么说。
所以,嗯,急就急一点吧。
早一点定下名分,对统合三州来说,也是好事。接下去的路还很长,需要文武百官们做的事还很多。
刘备这么想着,徐徐向前。
他在张飞面前止步,用力捶了捶张飞的胸膛,咚咚地响。张飞站直着身体,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像往常那样,把许多口水喷在刘备的脸上了。好在这厮还知道场合,没有扑上来拥抱。
他在庞统面前止步,微笑问道:“士元,今时今日,颇愉悦乎?”庞统没有回答,只深深跪伏行礼。士元平日里行事没什么顾忌,还喜欢说些诙谐滑稽的话,可今天却一板一眼,一丁点都不疏忽。
最后是诸葛亮。
“孔明……”刘备想过很久,自己该对诸葛亮说什么。可到了这时候,他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切的改变,都从遇见孔明开始,而两人所共同经历的那些事,都化成了无数的感慨,翻涌在刘备的心里,隐约让刘备有些哽咽。他看着诸葛亮,知道自己不需要说任何话,诸葛亮什么都明白。
诸葛亮行礼如仪,低声提醒道:“主公,请移步。”
“是!是!”
刘备挺了挺胸膛,继续向前。
他看见赵云正带着白毦兵们,环绕在高台周围。可惜隔着有点远,他没法和子龙说两句。
可惜还有很多部属身在远方,没有办法赶来参予这典礼。
比如在江陵的云长,还有大概忙着搬迁宗族的续之。琇書網
会有机会的。刘备对自己说,等到天下平定,会有更加隆重的仪式,可以让他们都来!
刘备登上高台,看到刘璋迎上来。
刘璋的气色不错,显然当下的局面和待遇,都很让他满意。
他和所有人一起,听着刘璋竭力大声地诵读完那份奏表,然后换上王服、王冠,接过汉中王玺绶。
此时,高台下方的文武百官一齐拜倒。他们在说,拜见汉中王。
而在更远处,在数以万计的军民百姓之中,有雷鸣般的欢呼声隆隆响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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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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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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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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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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