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乔坐在走廊边缘,有屋檐遮挡阳光之处。
此时正是南方最燥热的季节,就连檐角的风铃也只偶尔晃动,院落里感觉不到一丝风。
馆舍里的婢女们用铜盆盛水,放在走廊里降温,还有人给诸葛乔送来了擦汗的布巾和扇子。但诸葛乔并没有用,他就只端正地坐着,哪怕汗水从额头、从胸前背后不断地淌下来,已经湿透了衬里的衣服。
檐角的凸起处本来正好遮挡阳光,但随着时间流逝,阴影眼看就要挪开了,诸葛乔感觉到直射的阳光慢慢靠近。他垂着眼,看着走廊上木板的纹路,看得出木板是新铺的。
我在想什么?木板的新旧与我何干?
诸葛乔抬起头眺望,只见院落的后头仍然是一重重的院落,门洞左右有披甲的戟士站岗。他又听到厢房后面有侍女在嘀嘀咕咕,大概是在说,这孩子便是江东来的宾客……有些怪。
诸葛乔也觉得自己有些怪。
今日原说,叔父会来馆舍,但直到中午都没见着人。诸葛乔等了又等,百无聊赖,于是在馆舍中往来散步,因为心里有事,一时没有注意路途。也不知走了什么样的路线,等到反应过来,已在这陌生而寂静的院落里了。他甚至不知道此地是否依然是馆舍的范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但他又不想召来仆婢们询问。荆州和扬州有口音差异,说不清楚,何况说清楚了反而露怯。
接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刚到荆州就露怯,只怕之后会被人所欺。
这里是荆州,距离建业数千里;接下去还要去益州,益州距离荆州又有数千里。益州的北面,靠近关中的地方叫作汉中。到了汉中才能见到父亲,才能稍稍放松些。
然后……然后我就不是父亲的孩子了,我会成为二叔的嗣子,今后见到父亲,得叫他大伯才行。
诸葛乔有点想哭,于是猛地抓起布巾,蘸着温水,覆盖在脸上。
这件事情发生得突然,以至于诸葛乔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
半个月前,父亲从益州传来书信,信上对诸葛乔说:你的叔父诸葛亮年过三十尚无子嗣,兄弟二人早就商议过继,因为双方都公务繁忙,所以一直耽搁了。近来我代表吴侯出使益州,孩儿你正好前来,我们正式把这件事办了。
诸葛乔看了很久,才明白信上的意思。
他拿着信去问母亲和兄长诸葛恪,才知道母亲和兄长去年就知道这个安排了,只瞒着诸葛乔一人,怕他伤心。
母亲抱着诸葛乔哭了很久,说怎么突然就要走,我舍不得。
而兄长则气鼓鼓的。
诸葛乔问他,为什么生气。琇書網
兄长说,听说步骘、吕岱那帮人办不成事,在交州吃了大亏。孙刘两家不得不再度重订盟约,以划分两家的利益。为了掩盖交州战事的不利影响,两家还布置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内容,专用来显示盟友间的亲善和睦。
诸葛氏兄弟二人分仕孙、刘两家,皆为股肱重臣,于是兄弟间的过继子嗣也就成了盟友敦睦的一个环节。诸葛乔本该再过几年前往益州的,因此特意提前了。
这让诸葛乔觉得有些荒唐,有些愤怒,仿佛自己成了叔父的战利品,而非亲人。
可他又无法反抗这个安排,毕竟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待到次日,当吴侯也专门遣了吏员登门,询问过继仪式一应所需可有缺少,是否需要吴侯协助备办的时候,诸葛乔更只有唯唯应承。
他默然乘舟离开了建业的家,浑浑噩噩地一路前来江陵。来迎接的荆州人慢慢取代了江东人,他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
诸葛乔一路上都听凭身边人的摆布,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记得临走时兄长叮嘱说,无论如何,都要恭谨循礼,千万不要丢了江东人的脸。
听兄长的意思,好像益州人都很凶恶,很难相处?
诸葛乔忍不住抽噎起来。他用力把布巾按压在脸上,用力了揉,过了许久才取下。
取开布巾的瞬间,他看到眼前站了几个人。
诸葛乔连忙垂下头。他觉得自己适才的举动太像一个小孩子,于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阿乔?”有人询问。
不知为何,这声音让诸葛乔很熟悉,还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诸葛乔猛抬头,便看到一个身披白衣、手持羽扇的高大人影。
这人,我好像是见过的?
他是我的叔父!他便是诸葛亮!
诸葛乔呆呆地看看诸葛亮。出发前,母亲和兄长都反复叮嘱自己,见到叔父以后该怎么称呼,怎么行礼。可这时候他一紧张,全忘了。
直到诸葛亮问:“阿乔如何到这里来了?”
诸葛乔慌忙起身,结结巴巴地道:“走……走错了路!”
“这路可不近啊!怪我,本该一早就来接你,但一时繁忙,脱不开身。”诸葛亮笑着伸出手:“无妨的,来,我带你回去。”
诸葛乔犹豫了一下,伸手攀住诸葛亮的手掌。他感觉到,诸葛亮的手掌宽大有力,掌心和指腹都有厚茧,与父亲纤长的文人之手大不相同。
都说叔父曾在隆中耕田,看来竟是真的,诸葛乔想。
与诸葛亮同行的,另有两人。这两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这时候刚好告一段落,便走近几步。
两人都着戎服,做武将装束。前一人身高九尺余,肩宽背厚,体魄宏伟之极,更兼枣红色面庞,长髯过腹,望之神威凛然。与之相比,后一人就普通许多了,他不过二十来岁,身材虽然高挺,站在前者身旁却显得瘦弱,眼神也很温和,仿佛是个投笔从戎的书生。
诸葛亮牵着诸葛乔的手,让他上前:“来,见过关将军、雷将军。”
这两人便是荡寇将军关羽和奋威将军雷远!
诸葛乔想起兄长对自己说的,玄德公布置在荆州的重将关羽和雷远,都是天下名将。其中,那雷远更是双手沾满江东人的血,是个极其凶悍可怕的恶人!
诸葛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深深躬身下去:“见过关将军!见过雷将军!”
关羽甚至都不停步,只“哼”了一声,继续向前。
雷远看着这小孩儿紧张而强自守礼的样子,笑问道:“足下何人?”
“我乃琅琊诸葛乔,我父乃车骑将军长史。”
诸葛亮解释道:“这是家兄次子。”
雷远拍了拍额头:“对了,昨日军师便说起过的。就是这孩子么?”
“正是。”诸葛亮摸了摸诸葛乔的脑袋,拉着他的手,与雷远并肩而行:“本来今早该去馆舍接这孩子,结果我们讨论到此刻才告一段落……我竟没能脱身!续之,你的锱铢必较,我算是见识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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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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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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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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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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