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面不改色:“身在这种乱世,能在战场上痛快战死,我以为,反倒是好事。”
“彦明,你当年劝我依附曹公时,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局面吧?你说我心如铁石,你呢?”韩遂仰天大笑。
阎行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可忽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长叹了口气。
这两人既是主从,又是翁婿,彼此紧密合作多年。韩遂以智略机变见长,阎行以雄武善战著称,放在关中诸将里面,都是第一流的人物。但要说心硬心软,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韩遂固然是惯于向盟友捅刀子背反的大行家,阎行也未见得不如。中平五年时韩遂、马腾推举前任信都令、凉州名士阎忠为首,统领三十六部叛军。
阎忠被迫就任不久,各部叛军彼此争权夺利,互相攻伐。而与阎忠亲若父子的侄儿阎行却带着汉阳阎氏的家族部曲、打着阎忠的旗号跟随韩遂四处屠杀扩张。阎忠不久就忧愤致死,他的死与阎行有没有关系?许多人都怀疑,可谁也没有证据。
说到底,羌胡叛军从上到下,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乡里、亲族、伙伴和同僚的血,他们全都是狼心狗行之徒。
只不过,这些年挣扎下来,叛军的势力越来越凋敝,前途也越来越渺茫。待到投降了朝廷以后,又被夏侯渊和徐晃当作消耗品去硬扛刘备的进攻,死伤惨重。对此韩遂无法接受,所以想重新独立,于曹刘间谋取立身之地;而阎行等人不似韩遂这般酷爱割据,所以愿意用数万人的性命去换自己的仕途前程罢了。
乱世刚开始的时候,如关中羌胡叛军这种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团体遍布天下,臧霸、孙观等人在青徐一带的泰山群寇势力,丹阳祖郎等人的江东宗部,庐江雷氏所在的淮南豪右联盟,乃至当日董太师纠合起的并州凉州武人集团,都是其中的代表。
若时势有利,他们分布地方、扩充势力,俨然能够以一隅之地与天下雄豪抗衡,可一旦时局不利,这样的势力难免分崩离析。
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以势相交者,势去则倾,这是天下的常理。
便如韩遂,他所擅长的,是在羌胡叛军之中往来依违,再把旧日同伴尸体上掘出的油水瓜分给部下们,以扩充自身的势力。但到了现在,关中诸将已经彻底分崩离析,韩遂本人也被陷在汉中,再也提供不了任何东西给部下了。于是,如阎行这样的旧部不免会想,莫如作翻了韩文约,瓜分他的血肉。
这时候,嘴上说些什么,还有什么要紧?
背叛、出卖、欺骗、吞并,本就是数十年里凉州诸将最习惯的事。
现在轮到韩遂本人来承担后果罢了。
随着本阵处韩遂的亲信部属纷纷被杀,凉州人阵线远近各处一阵躁动。但躁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甚至当阎行所部的精锐士卒开始杀死分布在各营的韩遂亲信督军时,所有人都冷静地看着。
大概凉州将士早就习惯了头上的将帅走马灯一般的变。既如此,今日再变一变,韩文约换成阎彦明,又有何不可?
有一个韩遂的亲信部下不知道怎么逃离了其他人的控制,一下子冲出队列,朝着本阵方向狂奔而来。奔了十几步,大腿被箭矢射中,于是摔倒在地。
他便顺势跪在地面上,冲着韩遂那座华丽的穹庐连连叩头。此举让追踪过来的兵卒吃了一惊,只听那人狂呼大吼道:“我是程银将军的部下,我不是韩遂老儿的人!”
然而没喊几句,士卒们赶到他身旁,将他死死地按住。他们看到阎行平伸手臂,比了个向下砍的手势,当即乱刀斫下,将这人杀死了。
这场景引来几许躁动,好像有人跟着在大喊,辩解自己并非韩遂亲信,或者是王国的部下、或者是北宫伯玉的旧人,但阎行的部下们按部就班地一排排过去,一个个地将他们杀死,整片队列慢慢地恢复了安静。
当整场清洗完成的时候,原本清澈的沮水带上了缕缕血色。剩下的那些将士,那些衣裳褴褛、面目呆滞的凉州武人便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们的新首领,漠然而盲目地准备继续投入杀戮和战斗。
徐晃转回头来,看看韩遂:“文约先生,你还有什么话?”
韩遂沉默不语,他的气度尚存,但时不时地抬眼去看沮水对面,隐约有些焦躁。
阎行有些讥诮地道:“你在等蜀军到来么?成公英昨日傍晚潜出营外,替你向刘备传了信,对么?”
韩遂猛抬头:“你!”
“你在书信上对刘备说,今日你会在广石营寨劫持公明将军,造成混乱,刘备所部可以乘势渡过沮水,攻陷广石,威胁阳平关,对么?”
韩遂瞪着阎行,起初有些不可思议,慢慢又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愈发灰败,额头和两颊的皱纹好像一下子深了许多:“原来成公英也背叛了老夫。”
成公英是金城人,擅骑射,多智谋。如果说阎行是韩遂的爪牙,成公英就是韩遂的腹心。韩遂多年来纵横捭阖于关陇,其中的许多决断,都是与成公英商量的结果。这几日韩遂意图与曹军决裂,前前后后的谋划都是与成公英两人计议而成,其间与刘备的沟通,成公英也参与过数次。
然而,他也背叛了?
韩遂一辈子都喜欢隐藏在暗处操纵局面,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人眼中,宛如跳梁小丑。什么是众叛亲离,什么是穷途末路,便是此刻的真实写照了。
“成公英昨日向刘备另外携去我的亲笔书信,说此前所述有关广石的计划,全属骗局,是想要吸引蜀军一部前来,然后聚而歼之。所以,蜀军的援军不会来。”阎行继续道:“我另外告诉刘备,凉州军将会在阳平关以南暴动,扰乱南北山之间的防线。请刘备遣一支兵力,从南面突入。”琇書蛧
“南北山之间,大概夏侯将军已有准备?”韩遂问道。
“正是。夏侯将军领了精兵在彼处埋伏,刘备的部下只要敢来,必遭挫败。然后……”阎行看了看徐晃。
徐晃接着道:“昨日里,我们已得曹丞相急令,一切以确保关中、凉州为要,不必死守汉中。只要有一场过得去的胜利,稍稍阻遏刘备的进攻势头,我们就可以收兵到南郑,再徐徐退回关中去了。”
韩遂暴怒:“你不早说!”
所有人看着他,都觉韩遂竟说出这样的言语,实在是年老昏聩之极。
最后还是阎行踏前半步:“文约先生,请早做决断吧!”
韩遂感到浑身发冷。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刀,那是当年驻扎在灞桥时,下属进献的宫中珍玩,刀身镶嵌玛瑙珊瑚等宝石,刀刃异常锋利。
他睨视着徐晃,厉声道:“至少我宰了徐商!”
徐晃大怒,简直想要亲自出手杀人。而韩遂冷哼一身,往自家穹庐里去了。
过了半晌,阎行进去看了看,又出来向徐晃微微颔首。
徐晃转过头,眺望广石南面的阳平关,喃喃地道:“却不知夏侯妙才那边,行事可顺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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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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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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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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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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