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机会,杀散弓弩手,夺取胜利!
然而因为丁立喊叫示警的缘故,往栅栏中央去的手持长枪长矛的士卒们,已经狂奔回来。他们同样呼喝着,向张辽压去。
贼寇之中有聪明人!他们回来的太快了!
张辽心中怒骂着,但是他继续向前,绝不停步。已经杀到了栅栏之后,就不能再停步了,只有不断向前,粉碎眼前的所有敌人,用刀枪拼出一个结果来。
如果手持长兵器的贼寇结成密集而坚固的队列,就绝非任何人一己之力所能对抗;但现在,因为短时间内两次调换奔走方向的缘故,他们的队列是完全松散的。
或许只要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能站定脚步重整队列,但张辽不给他们时间!
张辽迎着枪矛上前,沿途左右横向摆动铁枪,连续奋力拨打开好几根枪杆……这是以短兵器对抗长兵战阵的必然之法,没什么出奇的,无非用的力气大些小些的区别。此前长枪手们隔着栅栏戳刺时,纵使枪杆被荡开,只要抽回来重新刺击,就能将张辽逼退。
但问题是,现在双方之间并无栅栏阻隔。于是下个瞬间,张辽猱身直进,一步就踏进人丛之中!
双方身形交错在极狭小的区域内,张辽也同样来不及施展枪法,索性双手握住短枪的后段,将之当做一柄铁棍劈头盖脸地左右乱砸。他手中的短枪以精铁为脊,分量不轻,一顿猛砸之后,身边倒下好几个人,莫不筋断骨折,形状惨烈至极。而四处飞溅的鲜血,将张辽周身铠甲都染红了。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贼寇们竟然仍不稍退!
身后一名将士忽然大叫:“将军小心!”
张辽闻声侧闪,正看见一名身披铁甲的年轻武人挥刀直落,势若奔雷。张辽认得此人,也认得这柄厚背阔刃的短刀,就在片刻前石梯尽头的鏖战中,这手持短刀的敌人与自己周旋进退多个回合,即使最后负伤后撤,仍可算得是少见的劲敌。
瞬息之间,那短刀破空而来,距离自己的面门不过毫厘。而张辽眼神一凝,杀机大盛。任凭你是怎么样的好手,竟敢反复挑战,这是何等的狂妄?张辽张文远绝不会多给你机会!
距离张辽十余丈以外,站在箭楼上沉静观战的雷远忽然沉声喝道:“传令,让陈夏所部做好准备!”
樊宏接令,狂奔而去。
雷远深深吸气,深深呼气,转身大踏步往箭楼下层走。
箭楼的形制很是粗劣,纯以粗大原木拼搭而成,上下楼的台阶则用新削的木板,高低厚薄不一,铆接得也不牢固。一行人的脚步重重踏着楼梯,发出咚咚的闷响,又伴随着木料扭曲变形的吱吱嘎嘎声。
响声中,雷远继续道:“传令,邓铜、贺松两曲立即来箭楼下方,全体集合。”ωωω.χΙυΜЬ.Cǒm
傅恩接令而去。
待到站在箭楼底下,视线被栅栏和将士们的身影所阻,台地最前方的纠缠恶斗便看不见了。
距离雷远数丈远处是第三道栅栏,原本排布在栅栏后的陈夏所部近三百人,这时候正如潮水般往栅栏开口处汇集,随时准备向前挺进。
“老郭,你身边还有多少人?”
郭竟跟在雷远身边,始终全神贯注,不敢稍有轻忽。此刻立即回道:“半数到后头搬运木石了,现在身边尚有一百二十人。”
“好。”
以张辽的勇猛,光是陈夏的力量还不够,得加上这些,加上所有人。
邓铜三百人不到,贺松三百人不到,郭竟一百二十人,再加上本部扈从数十人,合计八百人出头。这便是雷远现在能够调动的全部力量了,雷远打算将他们全部投入战场,来争取一个结果。
雷远原本极少参与军务,即使这数月来跟随兄长行动,也只是在雷脩问起时才提出意见。但身在庐江雷氏这种豪武家族,终究耳濡目染地见多了厮杀,再加上前世、此生都读过几本兵书;因而在战场局势的判断上,雷远竟似乎有些格外的把握。
就在张辽投身第一道栅栏以内大砍大杀,而所有人都以为防线即将动摇的时候,雷远的心里,却有一个无论如何压抑不住的目标,猛地浮现。
雷远忍不住呼吸有点急促,强烈的激动感像是海潮一样冲刷着他的心脏。这个目标,似乎有些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如果成功了,此战必胜!而曹军必退!
他低下头再想了想,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这个目标有机会实现,也值得努力一把!
那就试一试。
他抬起头,数百人已经集结整齐,在面前黑压压地列成了好几排。
“诸位,我们……”雷远并不耽搁时间,他向将士们挥手示意,一边向前,一边准备下达命令。
而就在此时,台地前方沉闷而密集的战斗嘶吼、连绵不断的金铁交集之声忽然高亢,入耳时令人心悸不已。双方本已经惨烈至极的白刃相搏,竟如火上浇油一般,忽然再度激烈了几分。
“是丁立!”留在箭楼上眺望的樊丰忽然大叫起来:“丁曲长往石梯的方向杀过去了!”
丁立想到了!本以为他是去救援丁奉的,原来他想到了吗?
可惜……他行动得略微早了些!
雷远微微吃惊,又有些失望。
下个瞬间,雷远锵然拔刀:“所有人跟我来!”
当丁立带人从第二道栅栏的开口处急奔出来时,正看到丁奉再度挑战张辽的场景。
丁立虽说文吏出身,但也久历战阵,不是没有见识的新手。这些年来见多了能征善战的猛士,可张辽的表现,简直让丁立遍体生寒。他非常清楚:此等熊虎之将天下罕有其匹,与之对战,只能以严密的队列谨守阵脚、徐徐消耗,绝不可直撄其锋芒!
丁立心中剧痛如绞。他几乎可以预见到丁奉的悲惨下场,他瞬间想到了童稚的丁奉随自己嬉戏的场景;想到丁奉的母亲,自己的七婶将儿子托付给自己的场景;想到了安丰丁氏与自己同辈的十余名兄弟姐妹,毫无办法地一一折损于乱世的场景。
然而身在死生决于顷刻的战场,这些想法都只是脑海中的浮光掠影而已,甚至不能占用丁立瞬息的时间。在战场上,脑海中只容得下最冷静的判断。
他厉声向左右喝令:“跟我来!往这边!”
靠山崖的那侧终究铺排不开兵力,张辽既已杀进第一道木栅,弓弩手的损伤就不可避免。因此对擂鼓尖石梯的覆盖射击,也不可能维持原来的密度。
这时候,纵使自己带人增援那个方向,也救不了丁奉,也缓急无法恢复弓弩手的队列,只能凭借兵力优势,一步步地压迫张辽。然而如果这样选择,石梯那边怎么办?从石梯不断攀援上来的曹兵怎么办?无法阻断石梯的话,曹兵的数量只会越斗越多,最终多到把己方完全压垮!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丁奉的死活,而以足够的兵力冲向石梯尽头。
那个位置,完全处于山道下方曹军上百名弩手的射击范围。在那里作战,死伤就会很惨重,但如果能够不惜代价、不计死伤地迫退彼处曹军,就等于掐断了曹军登上台地的唯一通道。
这样一来,除非张辽及时抽身折返,否则就会被包围在台地上!
没错,丁立瞬间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迫退石梯尽头的曹军,封堵住曹军后继增援的通道,那就能够将张辽围困在台地上。
为此,哪怕流再多的血,都是值得的。只要能把张辽围住……任凭此人勇猛,台地上一千多名将士齐上,只需一人一刀,就能把他剁成细细的肉糜!
杀死张辽,为小将军复仇!为所有人复仇!
丁立在心中咆哮着,与仓皇后撤的杨肃等人撞击到了一处。
与此同时,丁奉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形。
像他这样的年轻武人往往对自己的勇武抱有过高的信心,又有太多斩将杀敌力挽狂澜的梦想。虽然此前已在张辽手下吃亏受创,但强烈的斗志熊熊燃烧着,催促着这个年轻人,让他毫不犹豫地再度向前。
厚背阔刃的短刀如电光般落下。
张辽的侧闪看似并不快捷,动作幅度也很小,却恰好避过丁奉的全力一刀。当刀光擦着张辽的鼻尖掠过时,他单手翻腕,铁枪的锐利尖端带起一道银线,无声无息地刺向丁奉的咽喉。
丁奉在间不容发之际反应了过来,他大叫着推刀格挡,同时猛然撤步。
“叮”的一声轻响,两把武器交错而过。丁奉的右肩膀上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血如泉涌。
张辽微微有些失望,这翻腕一枪他本是十拿九稳必取性命的,孰料对手的反应比自己预想的快出一线。不过,受了这样的伤,至少这条胳臂两三个月里别想抬起来了,想来这敌手只有败退一途……下个瞬间,他忍不住“咦?”地惊叹一声。
这年轻人着实勇悍。他竟然刀交左手,再次扑来!
丁奉舍生忘死、奋勇向前,他的部属们也嗷嗷喊叫着,一起蜂拥而上。
丁奉毕竟受创不轻,脚步稍有踉跄,已被数人越过。
一名什长急奔几步,挥舞长刀,跳起下劈;另一人持枪直刺。
张辽略压低身体,短枪的枪尖反而猛地抬起,戳中了那跳劈的什长;不待身躯落下,便已令其毙命。同时,张辽向右侧急闪,避过长枪的戳刺,这时他刚把铁枪拔出,随即反手发力,以铁枪另一头的锋刃疾刺过去。待到半尺长的枪尖完全没入对手胸膛,张辽又一脚飞踢,将之踢得凌空飞起。
连杀两人不过眨眼间事。
簇拥着张辽的曹军将士们齐声呼啸,士气愈发高涨。张辽冷笑一声,待要向前斩杀丁奉,再彻底摧毁这条栅栏沿线的防御……忽听身后的将士惊骇大喊:“将军,看后面!看后面!”
张辽心中一跳,急忙回头,却见大批贼寇突然翻越栅栏,狂呼乱喊向前,原本尚在鏖战的杨肃等人已经抵敌不住,连连退后。
贼寇们的胆量和韧劲都超过了张辽的预判,他们竟然反击了!他们完全不理会渐渐混乱的第一道栅栏防线,反而纠合力量,发起了反击!
杨肃很是勇猛,与他一同作战的也都是曹军中的健者。但归根到底,因为张辽把人手两分,每一路都只有十几、二十几人罢了,还每时每刻都在折损之中。而石梯又太过狭窄,纵使飞来的石块和箭矢大大减少,后继的兵力终究只能两个两个的攀登上来。
当敌人不顾一切地发起反击,杨肃支撑不了的。
杨肃败退以后呢?张辽立刻就明白了,贼寇在击溃杨肃等人以后,必定会将战线一口气推至石梯的尽头。那样的话,自己和自己带领的这些人,就将陷入贼寇的重重包围!
分明距离胜利只差一线,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般狼狈?张辽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竭力挣扎的蚊蝇,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张天罗地网覆盖下来!
没有必要多想,没有时间犹豫。
既然如此,只能撤退,要立即撤退。稍有延误,只怕自家性命要丢在这片狗日的台地上!
张辽大声叫喊着,让将士们先翻过栅栏去,随即狠狠地瞪了丁奉一眼,转身撤退。
但张辽马上就后悔了。
这种你死我活的关头,自己凭借的只是以威势压人,怎么能退?哪里又能轻易地撤退?
他稍微一退,丁奉等人的气势随即大涨。
当丁奉带着浑身的鲜血挥刀前指,聚啸在深山大泽中不服王化的野人们纵声喊叫着,挺着枪矛刀剑步步紧逼。
这数十年来百姓死亡如蝼蚁的乱世,这数十年来残忍而绝无人性的压榨、摧残和侮辱,早已经把这些男子锤炼得如同钢铁。他们不会轻易退缩,不会轻易畏惧,虽然他们并没有像冀州、并州、青州、豫州的那些贫苦同伴那样一次次掀起反抗,但当所谓朝廷的兵马前来征讨时,他们每个人都能让敌人知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栅栏尽处位于起伏的山石间,进退本就不便。当敌人们舍生忘死的逼近,张辽眼前只剩下密集的武器,就像是一面横生荆棘的城墙般压了过来。
这时候,纵有千般万般手段也无从施展,纵有泼天的勇力也没有发挥的余地,在他身后数步就是栅栏,可张辽甚至连跳过栅栏的空间都没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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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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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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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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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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