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失陷的天津不同,这京城,亦如往日,哪怕无数天津难民涌入,也依旧没有瞧见半点山河崩碎,神州陆沉的恐慌,反倒比往常还要来的喧嚣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上了盛世太平。
只有一些见多识广的聪明人,看着那一个个满脸血污的难民,开始暗地里收拾着家当,起了离京躲避战乱的心思,走的悄无声息。
与难民一起入京的,还有“义和团”,在面对外敌的掠夺,以及“义和团”的所作所为,为了抵御洋人,清庭默许了“义和团”的入京,一时间,城中遍布头裹红巾的拳众。
更讽刺的是,喧嚣的吵闹中,不乏难民苦痛的呻吟和哀嚎,却成了京城百姓的笑料,只似瞧见了什么新鲜。
外城的西北角,有一座宅院,院子寻常,不大不小,半掩的木门后,依稀能瞧见院中人影走动。
是个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不足周岁的娃娃,裹着襁褓,正是宋小甜。
她来回在院中踱步走着,像是心神慌乱,有些魂不守舍,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才抬头,可等瞧见进来的是谁后,眼神却有些失望。“聚坤大哥,找到守诚了么?”
“没!”
回话的是李聚坤,便是老燕子的儿子,此刻他也灰头土脸,身上染着血腥煞气,脸上沾着血迹,像是大难得脱一般,自从老燕子葬身火枪之下,他便继承了那燕子李三的名头,跟着王五他们入了义和团。
只是昨天他们突围天津时,很多人都走散了,能活着回来已算是侥幸。
说话间,木门一开,就见进来的是王五、李存义他们几人,所有人多多少也都负了伤,李存义更是右臂中枪,包着伤口,老人像是一夜间老了很多,面容枯槁,眼神暗淡,精气神都散了大半。
“怎么了?”
瞧见院中二人,王五眸子一抬。
“五爷,我家守诚还没回来啊!”
宋小甜语带哭腔的道。
“我出去找找!”
王五浓眉一拧,二话不说转身又出去了。
但所有人心里都跟着一沉,如今天津城早已沦陷,城中积尸成山,血水成河,到处都是死人,如果真没回来,只怕十有八九已是生还无望。
“呜呜……”
宋小甜眼前一黑,干脆腿一软,抱着孩子就瘫坐在了地上,愣神片刻,随即低声呜呜哭了起来。瞧见这一对孤儿寡母,其他人心头不忍,但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我们也出去找找!”
“我也去!”
“还有我!”
……
其他人跟着都出了院门。
只剩下李存义深深怅然一叹,摇摇头。
所有人一直从早上找到晌午,外城内城几乎都跑遍了,依旧不见秦守诚的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直到时近傍晚,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
宋小甜抱着孩子像是傻了般怔怔坐着,定定望着木门。
“小甜,你要节哀啊,以后这孩子老夫就收作弟子吧!”李存义出言安慰着。
却说众人正自沉默神伤之际。
那门外忽听。
“砰……砰……砰……”
三声敲门轻响。
所有人俱是精神一震,宋小甜更是神情激动,抱着孩子就朝门口奔去,可等她推开门却是为之一愣,等到看清了门外的场面,当即呆立当场,而后失声痛哭起来。
“守诚啊!”
却见门外的石阶上,赫然放着一具已是冰冷的尸体,正是那秦守诚,一旁搁着阴阳刃。
屋里众人赶出来,看的也都是吃惊不行,他们又看了看门外胡同,就见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此人好快的身法!”
王五沉声道。
“能是谁?”
李存义与之相视一眼,全都皱起了眉,眼神交错已有猜测。
……
“哎呦,这什么味儿啊这是?”
街上,过往路人纷纷捂着口鼻朝边上逃开,定睛瞧去,就见街面上一人正低着下颌,埋头走路,一身衣裳不青不黑的,颜色古怪,且散发着一股扑鼻的腥臭味。不光是衣裳,连这人的皮肉上都附着着一层乌红发黑像是泥垢般的东西,就好像在泥地里打过滚一样,腥臭扑鼻,让人闻之欲呕。
这人步伐奇快,起落瞧着舒缓寻常,可一滑一迈,几步的功夫就拐进了一个胡同,走的远了。
等一直走到菜市口,这人才绕进了一个客栈里,那伙计闻着来人的一身臭味儿,非但没吆喝赶走,反而腆着笑脸,上前招呼道:“哎呦,爷,您回来了,新衣裳我已经给送到房里了,水也烧好了!”
“赏你的!”
苏鸿信随手甩过两块洋元,径直上了楼。ωωω.χΙυΜЬ.Cǒm
楼上冷清,整个客栈都被他给包了,挑着间屋子进去,但见陈小辫正坐在桌边,怀里抱着个襁褓,正小心翼翼的给那那不足一岁的孩子喂着米汤。
“回来了,小甜她怎么样?”
苏鸿信一把扯下早就被血水染红的衣裳,坐到了浴桶里,他轻声道:“没敢看!”
只说他这身子一入水中,立见木桶里的水跟着就红了起来,昨夜一战,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
苏鸿信呼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呼的他身子都像是软成了一滩泥,浸在了水中,他双臂担着桶沿,半仰着脸,闭眼说道:“如果我没带他回到关内,可能就没有今天这事儿!”
只是他话锋忽转,说道:“七姑,说说吧,老燕子怎么死的?”
话语一落。
就见一只大灰耗子突的从桌边露出了头,直着身子,眼中泛泪,浑身竟是带着些许伤痕。
夕阳渐落,余晖已衰,只见那自窗外投入的光亮下,这老鼠脚下的影子忽扭曲一变,变作个女子的模样,语带哭腔的道:“鸿信,你可得给他报仇啊,自从他从陈家沟回来,得知了白莲教的事儿,便暗地里想要一探究竟,想要知道那白莲教图谋旱魃是为了什么,可谁知道,阴差阳错,竟让我们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也正如此,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什么事?”
苏鸿信问。
却见灰七姑流着豆粒大小的泪珠,语出惊人的说出四个字。
“长生不老!”
苏鸿信闭起的眼睛先是启开了一条缝,随即慢慢睁开,语气半惊半疑的道:“长生不老?莫非,与那旱魃有关?”
灰七姑忙不迭的点着脑袋。
“我们只听他们商量要捉那旱魃作长生不老之用,只是,未听完整,就被那些人察觉了,本以为没有被识破身份,可谁知、谁知,趁着他去救人的时候,那群人耍了手段!”
苏鸿信睫毛一颤,瞥了眼窗外慢慢落下的夕阳。
“长生不老?竟然是长生不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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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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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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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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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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