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脚程快,加上一路不停地换马,愣是省下了十日功夫。
当年母子两人辗转了近半个大宋,竟花费了十年才走到太鄢山,一想起当年往事,苏异总不免要唏嘘一阵。
这一带的路,没几条是当年不曾走过的。
个中的艰险困阻也远非轻描淡写的一个“十年”能够说尽,当年参与围追堵截的人无论数量还是实力都要胜过如今,可怀胎十月后修为大损的碧荷实力却远不如现在的苏异,想想都觉得后怕。
此时重走旧路,苏异早已不再需要躲藏在护犊的羽翼之下,子承母业,他接过了杀人开路的利爪。
苏异急于赶路,却是没那个闲心与功夫手下留情,一路飞驰而来,身上已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眼前阴雨蒙蒙,马蹄声急。
沂州近来雨水多,隔上三两天便要落一场大雨,城里头倒还好些,山郊的土地就从没干透过,蹄铁踩过泥泞的山间小道,溅起污水不断。
天气不太好,却丝毫不影响山匪干那拦路劫财的勾当。
本就不大宽敞的道上突然横起了一根绊马绳,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山中悍匪逐个落在附近的树杈上,透过雨雾遥望远处。
足有七八之众。
不多时,便见一骑远远奔来,悍匪头子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待那人马赶到近处方才忽地出声,喝道:“何方来的毛头小子!到了爷爷的地盘还不快快下马来请安!”
声音浑厚响亮,在山间回荡,一听便知这人是有几分功力的。
只不过没惊到那人马,倒是吓走了一群鸟儿。
苏异侧目瞥了那说话的悍匪一眼,却是丝毫没有放缓速度,只伸出一手朝虚空划拉一下,便见那悍匪的头颅高高抛弃,身躯直挺挺地栽到树下,扎进了泥地里。
喷涌而出的血流立时淌满了一洼污水,此时悍匪的喊声还在远处的山间未曾荡尽。
绊马绳忽然自己崩裂开来,一人一骑径直闯了过去。
苏异再顺手划出三两下,割走四五条人命。
犹如白日撞鬼,余下的人早已满身冷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觉头颅还在,便庆幸捡回了一条命,纷纷跪在那脏水里对着远去的人影告饶不止。
“滚吧。”
直等到这令人心悸的声音传来,他们才敢逃命离去。
这些人自然不是苏异遇到的第一批拦路者,也远不可能是最后一批,他早已杀得麻木。
若不是那几个好运的人站得远了些,苏异懒得停下,甚至是再抬一次手,这一批悍匪便要尽数丧命了。
再往前走,要不了多久就能到穆陵镇,那镇子虽小但好歹也是个有官衙的地方,想来匪徒能收敛一些,苏异大概能多歇一口气。
他的身躯倒是不累,只是精神上略显疲惫,到了镇子附近便干脆下马牵着缰绳缓缓步行。
这是苏异当年上山前最后一个长居的小镇,印象要比其他地方深刻一些,边走边回忆,尚能从那青砖瓦舍和老旧的土地庙中想起几桩往事。
紧绷的神思倒是突然放松了许多。
“噫!这不是谁家那小子吗?”
苏异正对着那某处人家屋檐上挂着的风铎出神,却被一个响亮的妇人声音给惊醒,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便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大婶正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盆,疾步走来。
苏异蓦地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便蓄起了力,待看清那大婶笑容和善,也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他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你是那谁吧!”大婶笑得十分灿烂。
苏异想想也觉得她只是热情好客爱与外地人搭话而已,自己当年并没有在穆陵镇待多久,更不认识这镇子里的什么叔叔婶婶,一起偷土地庙里贡品的小孩倒是有几个,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模样早变了十八回,谁还能认得出自己来。
“大婶,你认得我?”苏异只能客气道。
“当然认得!”大婶双眼一瞪,笑容更盛,声音更是洪亮,摆动着手指说道:“当年,你和你娘一起搬到这镇里时,大婶还去帮衬过呢!不过你娘不爱说话,见人也少,倒是你,三天两头到大婶家里来玩,张嘴就让大婶给你做好吃的…也就是大婶那时候家里还少个娃娃,不然倒是能和你玩到一块儿去呢。”
苏异听她说得真实,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脑子里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实在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
但听得越多,好像没有的事情也便成有的了。
“哟!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大婶眼睛突然发亮,高兴道:“你姓苏,大婶没记错吧?”
苏异愕然,竟还真被她说中了,只得笑道:“没错。”
“看吧,你大婶记性可好了,不会记错的。”大婶捏了捏苏异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接着道:“小苏赶远路来的吧?看这一身泥溅的…走,去家里坐会吧,大婶给你弄点好吃的,顺便给你这靴子冲洗干净了。”Χiυmъ.cοΜ
苏异想拒绝,却架不住大婶的热心肠,被扯着往那巷子里走去,一边听她继续说道:“看你这副模样,一定是累坏了吧,快到大婶家里歇会去…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但也不能拼命吧?你拿命去赶路,到时候又拿什么力气去忙活,你说大婶说得对不?”
苏异一怔,却是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连一个寻常妇人都能看得出自己的疲累,那精神一定是好不到哪去了,大婶虽然想到了别处去,以为自己是去赶工,但道理却是一样的,若是上了太鄢山后没有打架的力气,那拼死赶路的意义又是何在。
苏异突然发觉自己这一路的奋不顾身似乎只是为了遮掩先前失误的事实。
他朝那远处望了一眼,仿佛能看到太鄢山的山门,终于是妥协道:“好吧,那就到大婶家里喝口茶水。”
“这才对嘛!”大婶喜出望外。
苏异好像又想起了当年喜欢吃的是什么,便笑道:“有红皮粿吗?”
大婶似乎就喜欢他不拿自己当外人,顿时笑得更加欢快,急道:“有有有,就算没有,大婶也给你现做…走,先认认你叔去。”
“我叔?”苏异疑惑道。
“当年你们搬走的时候,你大婶还没嫁人呢…”
说话间,她已经推开了半掩的门扉,便见院子里一个光膀子的大汉正坐在坐在屋檐底下,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大汉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只是打趣道:“哟,又从哪带了野汉子回来?”
大婶啐了一口,大概是常开这种玩笑,却是一点都不生气,说道:“这是你侄儿,好些年前住在南巷尾的那个小孩,还常去你那儿偷木头屑屑呢,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大汉头也不抬,手里忙活不停,只是随口应了一句:“这么多年了,鬼才记得。”
大婶也不和他多说,推了推苏异,道:“去和你叔说会话,大婶去给你做好吃的。”
既然莫明认了自己当年自来熟和捣蛋鬼的身份,苏异便也不拘谨,走到那大汉身边坐下,看看他到底在忙活什么。
大汉手里托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用刻刀雕琢着,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却足以看得出他的活儿很细,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而且在那么点大的木头上刻出了一座庙宇,里头佛像香炉贡品等物什应有尽有。
他身旁还码放这不少刻好的小玩意儿,看来应该是以此为生的。
似乎感受到了苏异的目光,大汉斜眼一瞥,说道:“那一堆,你可以随便动,这边的别碰就行了,不然别怪我拿刀子扎你。”
苏异从他话里感受不到半点恶意,便是笑了笑,应道:“晓得。”
不能碰的那些便是大汉刻好的成品木雕,剩下的只是一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木头碎屑,边角余料。
苏异捡起其中一块稍大一点的,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接着问道:“叔,我当真去你家偷过木头吗?”
大汉似乎正在回忆,没有反应,良久过后才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笑道:“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这有什么好笑的。”苏异奇怪道。
大汉好像也并非有意老拿斜眼看人,大概只是低头久了不好活动脖子,此时依旧是歪着眼睛看他,说道:“这些木头屑屑其实压根就不值钱,那时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那群小屁孩,才故意将他们说得很值钱的…不然的话哪有理由将你们撵得屁滚尿流。”
大汉笑得开怀,苏异却很是无奈,将手中的木头屑丢了回去,转头四顾打量了一番院子里的环境,简而不陋,过生活的物事一应具有,也种了花花草草,看着不富裕,但却足够恬静。
这生活倒也不错,苏异如此想着,看到脚边散落还散落着一些闲置的刀具,便拾起一把掂量了一下,接着问道:“叔,我可以试一试么?”
“你?”大汉又停了动作,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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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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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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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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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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