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鄢山,广场上人头攒动。守诚站在高台上朗声道:“诸位,路途劳累,还请稍事休息,明日辰时一刻再请诸位到天尊殿拜见仙师。”说罢便着手安顿宾客。
翌日,天还未亮透,众人便如约而至。
要到天尊殿,还得登上一道石梯。那石梯之高一眼望不到顶,少说也有数百阶之高。一些体力不济者看到这一场景便已心生绝望。
陈才见多人面露颓色,心下得意。他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能够先于众人一步登上这石梯,那该是大大长脸的一件事。也好顺便羞辱一番那些叫过他“蠢公子”的人。陈才自觉眼前这几级石阶定难不倒自己,于是二话不说便卖力地往顶上迅速爬去。
陈才不计体力地求快,只上了数十阶便气喘吁吁,累到在地。倒是一路上有说有笑,慢悠悠的苏异几人后来居上,超过了陈才。
“他娘的,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陈才喘着气骂道。
“爬那么慢,不想投胎了吗,肺痨子?”苏异听了笑着回骂道。旁边几人听了,又是哄笑起来。
陈才又吃了一亏,再不敢还口,只在心里发狠道:“妈的臭小子竟敢骂我是死人,咱走着瞧。”
花了个把时辰,众人陆续登顶。琇書蛧
那天尊殿要比天清殿高大不少,殿里面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那神像有两丈之高,抬头望去,自己便如犹蝼蚁一般在巨人的睥睨之下瑟瑟发抖。神像威严之极,令人不敢直视。苏异站在那殿外痴痴看着,竟生出一种畏惧之感,忍不住要跪伏下去。
玉衡见苏异面有异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是‘灵宫太虚元君’之像,师弟对之能有敬畏之感,说明师弟颇有入道之缘,能沟通天师了。”
“灵宫太虚元君…”苏异呐呐道,“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铛——忽地一声钟声响起。那大殿之内,香台之上神像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殿外竟无一人发现。苏异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归阳子。
直至归阳子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众人这才察觉。仙音飘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清晰无比道:“众童男童女,太鄢山的弟子,进殿来吧。其他人,请在殿外等候。”
苏异本想留下,却被玉衡一把拉过,带进了天尊殿里。不多时,众人便在殿内齐齐席地而坐。一阵窸窣声后,大殿内外忽然安静了下来。时间如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静心以待。
半晌过后,才听得归阳子开口说道:“你们谁来说说,何为‘修道’?”
陈才抢先道:“自然便是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了。”
归阳子点头道:“直截了当,也不失为答案之一。”陈才听了沾沾自喜,认定了自己必有仙缘。
众人见如此不学无术之人都能得到上仙的肯定,便都积极踊跃了起来。归阳子对每一人的回答都是一一点评。
“弟子认为,修道便是完善真我的过程。所谓‘修’,更是其中坎坷不断;清修也是修,苦修也是修,归根结底,都是要耗人心力。所以终是坚修者,才能得大道。”唐英发言道。
归阳子听了赞赏道:“见解有独到之处,假以时日,即便不能得大道,成大才却是必然之事。”
陈才听得唐英被夸赞,心里怨气更甚。
归阳子见无人再发言,扫视了一番,目光落在了苏异身上,说道:“苏异,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异忽然被点名,一愣神,为难道:“弟子…弟子感觉…”他若有所思,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陈才嗤笑一声,说道:“他一个市井之徒能有什么见解。”他查过苏异的来历,只当他是真的出身过于不堪,资质更是愚钝,连一个太鄢山弟子的身份都混不到。
归阳子并没有理会他,继续对苏异说道:“你慢慢说。”
苏异这才缓缓道:“都说大道三千,道之于每个人都有所不同。若是道心不正,修道更是无从说起。所以…所以弟子认为,师祖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为难人了。”
苏异说罢,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归阳子笑道:“那你可说说,这个问题,又是如何为难人了?”
“师祖未问‘道’而先问‘修道’,未免有本末倒置之嫌。”苏异干脆道。“未先弄清楚何为心中之‘道’,便开始‘修道’之路,便犹如未曾知道目的地,便先行出发,最终去向何处都不得而知。”
“好好好。”归阳子连道三声好,心下甚慰。
众人向苏异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陈才更是眼红。
几番对答之后,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半日,你们便在这殿中对着元君像枯坐,但望你们能有所感悟。”归阳子说罢便闭上了眼。
这场景对苏异来说似曾相识,当初苏异在天清殿里可不止枯坐半日。对他来说,这倒是小事一桩了。然而其他人却是各有不同。半日过去,有人依然精神抖擞,若有所思;有人却苦不堪言,半日之中坐立不安;更有像陈才之流,不消片刻便呼呼大睡,直至殿外钟声响起,这才醒来伸伸懒腰,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各位能在天尊殿里睡上一觉,休养生息,倒也是一件好事。”归阳子笑道。
众人哄笑,那睡觉的几人更是脸皮发烫。
又等安静下来,归阳子才叹了口气,朗声道:“各位便请回吧,接下来全由守诚安排。”这话同时也是对殿外守候的人所说。
众人听罢,便知这一次又是无人能入上仙的法眼,均是失望叹气。正待离去时,又听归阳子说道:“唐家的小女娃,你悟性颇高,如不嫌弃,可在太鄢山上随你几位师伯修行一段时日,对你大有裨益。”
唐英喜道:“多谢师祖指点。”
陈才听罢更气,一边将地上的蒲团踢飞,一边朝殿外走去,怒道:“什么破玩意儿,浪费老子时间。”
殿外的守诚也是向众人说道:“诸位如若不嫌弃,便再盘桓几日,好让我太鄢山尽尽地主之谊。”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都是悻悻地喏喏称是。
苏异来到殿外时,看到玉衡几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凑上前去,只听玉篱正着急说着:“赶紧走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赶紧走去哪?”苏异好奇问道。
几人转过头来,只听玉衡掩嘴笑道:“这是冒牌货遇到了正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呢。”
“什么冒牌货?”苏异一头雾水。
正说着,只见玉篱乱叫一通,躲到了几人背后。却是他们先前张望的那处有人看了过来。
玉衡接着解释道:“看到刚才转过头看这边的那个人了吗?那才是我们玉字辈的大师姐,玉瑾。论资历,我入门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得叫她一声师姐呢。”
“原来是有人做贼心虚。”苏异笑道,也朝玉瑾那边看去,却是迎上了另一道目光。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可以看得出他比苏异几人也大不了多少,却身着如同大人一般的装束。然而他那犀利的目光穿透而来,像是要洞悉一切。目光笼罩之下的苏异就如同全身赤裸暴露在大庭广之下一般坐立难安。
避过了那道如剑似的目光,苏异问道:“那边那个头上系着白玉发簪男子是谁?”
“那个啊,苏师弟可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中了最不得了的人物。”玉衡肃然道。
“哦?”被玉衡这么一说,苏异更加好奇了。也不知道为何玉衡口中的那个不得了的人物会用那种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是我们的小师叔。”玉衡说道。
“小师叔?”苏异错愕不已。这在这般年纪便成为玉衡的师叔辈,那得是多么惊才艳艳之人。
“是啊…”玉衡感叹道,“小师叔可是号称我们太鄢山不世出的天才。师祖开山收徒的情况你也了解过了,而小师叔便是百年来唯一一位被师祖看中且收为亲传弟子之人。若是其他人,即便具有灵根,虽然能得授仙术,却不由师祖亲自传授,故而算不上亲传弟子,只能排在玉字辈。小师叔却不同,他是守字辈里最小的,道号守宁。不过他更愿意大家叫他的本名袁世杰,只因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京城袁家的小公子。京城袁家,就是袁大将军的那个袁家。”
“这来头…还真有点吓人。”苏异由衷感叹道。
“可不是吗…”玉衡又叹气道。
“大师兄你也差不到哪去,可别妄自菲薄了。”苏异第一次见玉衡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安慰道。看来袁世杰的家世对他打击不小,正所谓人比人比死人呐。
谁知玉衡摆摆手道:“师兄我可是连妄自菲薄的资格都没有。论年龄,小师叔可不比我大多少。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和师叔门平起平坐的实力了。而我呢…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苏异知道他本想说“在这个年纪还是和玉字辈的小辈们混在一起”,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得罪人,便生咽了回去。苏异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那个袁世杰的光芒之盛,竟让原本颇为自傲的玉衡变得如此自卑。
“对了,有一事我有些不解。”苏异岔开话题道,“我先前听他们谈话,却听到玉瑾师姐喊他作师兄,这是何故?”
“这倒是不难理解。小师叔和大师姐两人同属朝天阁,说起来,大师姐入职朝天阁还是小师叔引荐的。所以大师姐喊一声师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玉衡解释道。
“朝天阁…”苏异心中一沉。在逃亡的路上,他可没少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多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追兵之中定是少不了朝天阁的身影,只不过他们连碧荷母子两人的尾巴都摸不到罢了。
见苏异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玉衡关心道:“苏师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异连忙正色道,“为何朝天阁的人会在…不对,为何太鄢山的人会去…也不对,哎…”
苏异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说不清想问什么。
玉衡却是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可能不太了解朝天阁,才会有这样的疑问。事实上,作为大宋国天子手中的一柄利剑,朝天阁的人出现在哪都不足为奇。一来,利剑能随时出鞘;二来,能从天下宗门里学点看家本领。谁又能拒绝天子的要求呢?还有你别看我们太鄢山好像只是一个小宗门,但其实师祖他老人家声名在外,许多人是慕名而来悻悻而返。所以朝天阁要派什么人来太鄢山,或是从太鄢山挑选些人为他们效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小师叔是先去的朝天阁,还是先来的太鄢山,这我就不清楚了…”
玉衡说罢,自己也陷入了思考,似乎也为自己产生的这个疑问而纠结。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啊。”苏异打了个哈哈道。
在苏异回竹屋的山路上,陡峭的悬崖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背对着苏异,正眺望着山下的风景。苏异却认得出这人便是袁世杰。
察觉到身后来人,袁世杰却没有回头,自顾地低吟道:“许久没回太鄢山,山上的风景却还是依然教人沉醉。”
或许是因为对朝天阁先入为主的厌恶,苏异对眼前这个故作神秘的年轻人也生不起多少好感,甚至有些许鄙夷。然而他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自己躲不过,便开门见山道:“小师叔是来找我的?”
袁世杰终于回头,笑容和煦,说道:“你知道我?”
苏异心中暗骂“虚伪”,嘴上答道:“听大师兄说起过。”
袁世杰微微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并没有拜入太鄢山?”
“是。”苏异淡淡答道。
“那你大可不必称我为师叔。”
“师侄作客太鄢山,不敢失了礼数,便随众师兄弟一样称呼了。日后下了山,定不敢再冒称太鄢山之人。”苏异犹记得当初上山时,母亲和归阳子的那番对话。当时不知个中缘由,但两人说得严肃,机灵的他便也一直记着。后来便慢慢想明白了,知道该避讳什么。
袁世杰依旧那般温和,说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苏异从他身上却是感受不到先前的远远相望时的那般凌厉。
“那我便先告辞了。”苏异试探道。
袁世杰微笑着点头,眼睛微微眯起,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异心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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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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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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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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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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