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已经离她远去,她是身患重病的小公子,由几个老仆照顾着回乡投亲。
她躺在马车里,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听见老仆是这样对别人介绍的。
哼,什么老仆,听那声音分明是章先生!
程卿嗓子干得冒烟,使劲敲了敲车壁,终于有人掀开车帘,给她端来了一碗茶水。
果然是章先生。
章先生如今又换了一副乔装,头发花白,眼角下垂,背微微佝偻着,等进了车厢,才释放出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现在双方就差把话说穿,章先生对她也没多少尊重,没有先太子旧部对先太子后人该有的谦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其实自己并不是先太子后人,章先生故布疑阵,要用她来给真正的“先太子后人”打掩护?
程卿喝过茶水,喉咙的干渴稍微得到了缓解。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差点把手里的茶碗冲章先生扔过去。
这个王八蛋,不知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说不了话,变成了哑巴!
章先生接过茶碗,“你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小手段,让你暂时说不了话,等离开西北就好了。”
程卿将头扭到一边。
马车一直在前进,中途甚至还经过秦安县。
程卿想到自己离何婉、荣九等人这么近,心思活络了,奈何章先生将她看得很紧,并不给她求救的机会。
就这样,一直到离开西北境内,程卿都没找到逃跑的机会。
这一路上,她并未听说北齐铁骑突进的消息,章先生心情似乎有点不好,程卿分析,阿古拉的军队应该是被萧云庭拦下了!
估计这局势对章先生很不利,所以章先生不高兴。
程卿倒是高兴极了。
或许,刑叔刺杀阿古拉成功了?
如果能听到阿古拉退军的消息,程卿才真正放心。
章先生带着程卿走走停停,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南兜圈子,等离开西北境内,程卿的嗓子果然慢慢好了。
章先生告诉程卿,如果她试图逃跑,或者想向别人求救,被他发现,他就会杀光所有帮助程卿的人。
“你知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程卿气得发抖。
她当然知道章先生说得出做得到,兰州城墙都能炸,指望章先生做事有底线才天真!
章先生要带程卿去京城。
至少在兰州时,章先生是这样说的。
程卿没想到的是,在去京城的半道上,章先生先去了一趟宣都府。
章先生要去南仪县吗?
程卿内心有点激动,面上却半点不露。
南仪县是程家的地盘,在南仪,只要她表露身份,章先生休想在挟持她——南仪县没有异族威胁,章先生不可能将整个县城的老百姓杀光!
南仪县有程五老爷,让程卿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结果章先生根本没去南仪,他从南仪旁边绕道,去了永阳县!
章先生为什么要来永阳县?
这地方和南仪相邻,程卿都没来过。
“章某带你去齐家做客,你父亲寄存了一些东西在齐家,现在到了取回东西的时候。”
她爹程知远存了东西在齐家?
齐家一心想要和程家划清界限,可不像是要替程知远保存遗物的态度。
程卿不动声色,跟着章先生去了齐家,章先生让她呆在马车里别露面。
章先生给齐家递了名帖,齐大舅慌里慌张跑出来,拒绝章先生踏进齐家:“齐家和程家已是断了亲,你是程知远的朋友,齐家不欢迎你!”
一晃几年不见,齐大舅耿直如初。
程卿在马车里听着,差点被逗笑了。
原来章先生也有碰壁的时候!
然而章先生不是一般人,对齐大舅的推诿不以为然,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齐大舅吓得浑身酥软,最终将章先生带去山上,挖出一个箱子,好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般将箱子扔给了章先生。
“这就是程知远留下的东西,齐某没有打开过箱子,没有碰过,以后姓程的有什么事,都和齐家无关!”
说是带程卿上门做客,从头到尾,都没让程卿露面。
齐大舅对马车里有什么人也丝毫不好奇,从其言谈举止,都能看出齐大舅是竭力想和程家撇清关系。
这说不通道理呀。
程家现在蒸蒸日上,程卿虽然被贬,程六老爷和程知绪都是京城高官,齐家山河日下,一直在走下坡路,有程家这样的姻亲,居然不牢牢抓住?
究竟是什么,吓破了齐大舅的胆子。
是箱子里的东西?
还是她爹程知远身前做的一些事?
程卿现在已经没法替程知远洗地了。
程知远和章先生一样,是先太子的人。琇書網
章先生负责联络潜伏隐藏的先太子旧部,程知远则负责抚养“程卿”长大。
离开齐家时,程卿冷不丁问章先生:“我爹是怎么死的?”
章先生将箱子上的泥土仔细擦拭干净,又查看了箱子的锁,确认齐大舅是真的没开过箱,对程卿的问题,连头都没抬:
“如果你说的是你养父程知远,那章某可以告诉你,他是自愿服毒的,因为皇帝的鹰爪已经查到了河台府,程知远只能做出牺牲。”
程卿挺直了背,“皇帝调查河台府,是调查赈灾银贪墨案……我知道了,那些被贪墨的灾银,是你们动了手脚!”
河台府离西北很近。
章先生要做事,离不开银子的支持。
造反毕竟是掉脑袋的大事,只靠信仰和忠诚,维持不了这么多年。
想到是程知远和章先生配合着,将河台府的赈灾银挪走,程卿就很是失望。
在‘程卿’的记忆中,程知远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难道‘程卿’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吗?
程知远去世,‘程卿’大受打击,为此也丢了性命。
——‘程卿’这条命,丢得也太不值当了吧!
章先生皱眉:“程知远怎会去碰赈灾银,几十万两赈灾银,对我们的大事来说起不了决定作用,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们没找到稳定的银钱支持?”
章先生嘴里,对几十万两银子不屑一顾。
程卿就纳闷儿了,既然不缺银子,当初在祖陵何必要辛苦背金砖。
听章先生这意思,他们这个组织分工是很明确的,有人负责抚养先太子的后人,有人负责提供金钱支持,有人居中联络,是不是还有人在暗中练兵?
如果在河台府,章先生和程知远不是为了赈灾银,那章先生想在河台府做的事,应该和淮南差不多——
章先生仿佛看穿了程卿的心思:
“我们不缺银钱,从萧氏祖陵中取出金砖,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是正统。”
当今天子得位不正,所以不知祖陵藏金一事。
先帝驾崩前,对毓章太子发狂自焚耿耿于怀,并不想传位给当今天子,自然不会将皇室的许多秘密告知!
章先生抚摸着箱子叹息:“程卿,你要接受现实,程知远只是你的养父,他抚养你长大,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现在轮到你挑起担子,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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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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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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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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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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