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灰芸珊已经捏剑指,闭着眼睛叽里咕噜的念了一通咒语,只见那老鼠皮慢慢的又重新鼓了起来,一张皮被撑开,橙红的鼠皮因为被拉伸变薄而变成了肉粉色,大小如床上的婴儿一般,五官四肢全都显现出来,吱吱两声,紧接着,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婴儿便真的形成了。
跟婴儿床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灰芸珊还在念咒,又过了一会儿,剑指朝着老鼠皮做成的婴儿嘴上压下去,之前的吱吱声瞬间消失不见。
灰芸珊这才收了手,将婴儿抱起来,交到灰三娘手中,叮嘱道:“三娘,规矩你都懂,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千万别让它开口说话,一旦开口说话,后果你懂的。”
灰三娘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芸珊你放心吧,我不会坏事的。”
灰芸珊点点头,又将手里的铜管递给灰三娘,说道:“万一……”
“我知道我知道。”灰三娘将铜管接过来,小心揣在身上,“芸珊你快回去休息吧,等今夜办完了事情,我回老宅找你。”
灰芸珊应了一声,又说道:“木家村的事情很棘手,老宅那边一直不让你掺活这件事情,你就是不听,今夜如果不成功,老头子那边恐怕……”
“我已经搬出来,自立堂口了,虽然挂着灰仙堂的名字,但与老宅算是划清界限了,如果真的出了事,责任我一人担,不会连累老宅的。”灰三娘立刻表态。
灰芸珊无奈的摇头,转而又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可最终到底还是忍住了,默默地离开。
其实她不说,我也明白,她不想我拖灰三娘下水,但我已经劝过灰三娘了,这个果敢有主见的女人,是不会听我的。
灰三娘手里抱着那个假婴儿,冲着我得意的一笑:“菲菲,你看像不像?比起你的纸人来,是不是技高一筹?”
“这技艺真的是出神入化,我自是不能比的。”我拿来一旁婴儿服帮着灰三娘给假婴儿套上,那小胳膊小腿的,就连身上的肉肉,摸起来都是那么的真实,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除了不会发声,其他的分毫不差。
我想到灰芸珊说的话,问道:“这假婴儿的嘴被做法封住了吗?如果它开口说话会怎样?”
“不会发生的事情就别问了。”灰三娘胸有成竹道,“走吧,现在一切安排妥当了,咱们出发吧,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
灰永刚和灰重山站在楼下等着,车子也都已经备好了,一行人上了车,一路朝着木家村的方向开去。
车里,灰永刚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灰三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三十多年了,还没放下?”
“就没拿起过,谈什么放不下?”灰永刚倔强道,“三娘你别揶揄我。”
“切。”灰三娘白了他一眼说道,“永刚,我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以前你对那个木禾堇产生过怎样难忘的感情,今夜都给我塞到后脑勺去,她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到时候要是诈了尸来勾引你,你可给我看清楚了,别再重蹈三十多年前的覆辙!”m.χIùmЬ.CǒM
“别把我还当三十多年前的毛头小子看扁了,行不行。”灰永刚信誓旦旦道。
……
木家村比我想象中要荒凉的多,房子是经典的徽派样式,零零落落二十多户,散落在大片的荒草灌木丛中,三十多年没有活人居住,家家户户却都亮着灯,四周拉着警戒线,周边的大树上也拉着彩灯,一大片一闪一闪的,可在这夜色中,却显得愈发的阴森。
与木家村一路之隔是一条长长的水库,能看到对岸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
我们就靠着水库边停车,水库边上有一个架在水面上而建的两层水泵房,几个人围在水泵房周围说话。
我们下了车,灰三娘轻车熟路的走过去,冲着靠着水泵房墙角坐着,吧嗒吧嗒抽着大烟袋的老者说道:“杨大爷你在啊。”
“这几天都在。”老者就着墙面磕了磕烟锅子,对旁边几个年轻男人说道,“都回去吧,后半夜看清形势再来。”
从那几个年轻男人的穿着来看,应该都是分配过来守着警戒线的人,杨大爷这么一说,他们果真离开了。
杨大爷又看了我一眼,问灰三娘:“新来的帮手?”
“是自己人。”灰三娘答道。
杨大爷点点头,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大烟袋指了指对面木家村,说道:“那间房的灯亮了。”
“我猜到了。”灰三娘说道,“我以为半个多月前就会亮起来,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
“小心啊三娘。”杨大爷说道,“守村人守村人,守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要爆发了。”
说完,杨大爷收起大烟袋,背着手,一步一晃的离开了水库边。
我忍不住问道:“三娘,这个杨大爷是什么人啊?看起来在这一片还挺有地位的样子。”
“杨大爷是这片水库上的守夜人,在这儿做了一辈子,守着水库,也守着木家村。”灰三娘叹了口气说道,“杨大爷不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娶了木家村走出去的女儿,生了一个帅气的儿子,儿子据说很优秀,考上了大学,本应该留在学校任教,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不仅仅是他儿子,就连他老婆也同时消失了,他多方打探,才追来了木家村,找到了他的老婆,见到了已经痴傻的儿子,杨大爷心如刀割,从此便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为了救出老婆孩子,杨大爷查了很多资料,听了很多老故事,又找了不少高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儿子做了木家村的守村人。”
“什么是守村人?”我问。
“所谓守村人,顾名思义,就是守着村落、护村落一方水土安宁的人。”灰三娘解释道,“你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乎每个村落,过几年、十几年,就会出现一个感觉脑袋不灵光的人,他们智商不全,整天乐呵呵的,浑身透着一股蛮力,却从来不伤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请他帮忙,他都冲在最前面。”
“好像的确有。”我说道,“他们有的是生下来就智商不全,有的是后天的,比如发高烧之类的,烧坏了脑袋。”
灰三娘点头道:“对,在我们看来是这样,但是相传,这些人其实上辈子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之后,在阴曹地府受尽刑罚,为了赎罪,他们甘愿被抽掉一魄,转世投胎来到世上。”
“这些人的魂魄,本来就带着极大的煞气,有他们在,能够帮助村民们挡煞,消灾解难,以此来积攒功德,换取下一辈子投胎转世,能够有个好结局。”
“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如传说中所说,但木家村这些变得痴傻的人,应该是人为的,而不是什么天生的守村人吧?”
“菲菲,你忘了,木家村以前是什么地方吗?”灰三娘提醒道,“这里曾经可是宋朝的边疆,年年征战,大批的将士倭寇在这儿送了命,阴煞怨念之气冲天,这里,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地方,一般的魂魄也不行。”
我立刻明白了过来:“木公主的魂魄想要长久的留在这里,必须有人帮助她挡煞,而她所仇视的副统领,首当其冲,男人大多天生阳气重,但一个两个显然是不够的,所以,副统领的九族乃至后代中的男丁,全都成了牺牲品。”
“由此看来,木公主的业障真的是太深了。”我说道。
木公主为了大将军殉情,为了找到大将军的亡魂,留在……不,是霸占了这片沙场,可是这片沙场的煞气足以吞没她,所以,她选择了这条路。
不,不对,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当年木公主殉情,她只惩罚了副统领,将副统领的九族送往这片沙场的,是谁?
是她的父皇吗?
不是,是大国师。
大国师当年亲自来这片沙场走了一圈,那不是白来的,他是来帮助木公主的。
我不由得抬眼朝着木家村看去,如今的这个格局,应该也是当年大国师替木公主筹谋出来的,这一切的一切,幕后操手,应该就是大国师。
就在这个时候,灰永刚下车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三娘,时间到了。”
“重山!”灰三娘叫道。
灰重山立刻走了过来,问道:“三娘,要行动了吗?”
“你让五鼠前面开道,我们去帮着木公主破阵。”灰三娘说着,回车里,将那个用小褥子包裹好的假婴儿抱出来。
灰重山已经指挥手下开始行动了,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五只鼠面人身的家伙,从不同方向朝着木家村的中心走去,每一只后面,都跟着一群肥硕的灰老鼠,看起来声势浩大。
所到之处,周围一大片草木灌木丛尽数被踩趴断掉,前后不过三五分钟,木家村便一片清明。
灰三娘抱着假婴儿,领着我冲着木家村走去,而灰永刚则留在外围,与灰重山里应外合,为我们做后援。
按照晚饭时候,灰三娘跟我们所描述的,最后一张没有人躺的床,就在木家村的正中央,而现在,那张床上,应该已经躺了人了。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将假婴儿送到那张床上,与他的母亲待在一起,由此做成副统领后代之中,最后一脉已经归位的假象,引木公主现身。
我们不知道到底是否能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但却已经做好了战斗到底的决心。
……
整个过程特别顺利,我和灰三娘很快便站在了那所房子的门前,门半开着,里面亮着灯。
灰三娘转头冲我说道:“你在门口替我放风,我送孩子进去,一会出来跟你汇合,然后咱们静观其变。”
“好,你快去快回。”我说道。
这所房子就三间,进了门口就是堂屋,东西两间是卧房,要放孩子的那张床在东屋,进门右拐就到。
没有别的门,灰三娘进去,我在门口守着,这样能保证两个人的安全,如果两个人都进去,很容易就被堵门,所以我才没坚持跟她一起进去。
我在门口等着,眼睛不停地扫视四周,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本来也就两三分钟就能办好的事情,灰三娘却一直没有出来,我忍不住小声朝着东屋叫道:“三娘,你好了没,怎么还没出来?”
没有人应我。
我当时心里便有些发毛,稍微拔高声音又叫了一声:“三娘,你没事吧?”
仍然没有人回答我的话。
我当时心跳如雷,意识到灰三娘可能出事了,刚想冲进去,就听到里面好像有人说话,紧接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说道:“走,快走!”
我一看是灰三娘,立刻跟着她往外跑,我注意到她怀里并没有抱着那个假婴儿,心想着可能是已经放床上了。
跟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掩进一块大石头后面,才松了一口气。
我便小声问她:“刚才房间里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有惊无险。”灰三娘拽了拽衣服,然后娇嗔道,“你看,跑了这一路,浑身出了汗,头发黏在脸上,都不美了。”
她抱怨着,然后看向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还是不是个大美女?”
我当时有点懵,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我下意识的就想敷衍她一下,张嘴便想说,你是个美女,大美女。
但嘴张开了,又觉得不对劲,灰三娘那直爽性子,对自己的长相可是一等一的自信,怎么可能问我?
她仰慕柳伏城,跟我算是情敌,哪有问情敌,自己是不是大美女的道理?
于情于理,于灰三娘的性格,似乎这问话都有问题。
我没说话,盯着她看,她被我看的似乎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句:“问你呢,我是不是个大美女?”
我还是不说话,她咬着嘴唇,似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我是不是个大美女?”
“是不是?”
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越问越急,越问越咄咄逼人,最后竟然抬起手来,就要薅我的衣领质问我。
我一下子弹跳开来,脑子里面嗡嗡响,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
相传有些动物,在山野之中修炼千百年,即将功德圆满,幻化人形的时候,是要渡劫的。
这个所谓的劫,就是要这成精的动物,找过路的人,问他们,自己长得是否像人,如果过路的人说像,这成精的动物便真正功德圆满,可幻化人形,如果过路人说不像,那么,这千百年来它们的修炼便会功亏一篑,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只能重新修炼。
如果不知情的人真的说不像了,毁了别人千百年的修为,就会被这家伙记恨在心,伺机报复,很可能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眼前这个长得跟灰三娘一模一样的家伙,这么追问我,怕不是就是这个原因吧?
我脑子里很乱,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只是一个劲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灰三娘进入那个房间之后,明显是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是遭遇了埋伏?
可谁埋伏在那儿呢?又是怎样悄无声息的操控了这一切呢?
那个假婴儿现在又怎么样?
假婴儿?
对,那个假婴儿?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灰芸珊的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不要让他开口说话……”
老鼠皮,假婴儿,不说话……
一旦开口说了话呢?
来木家村之前,我问灰三娘这个问题,灰三娘不说,现在想来,估计就是这个典故吧?
不能开口说话,一旦开口说话,便要问人自己像不像人?还是不是个大美女?
如果我说是个大美女,那家伙便真的从一张老鼠皮,幻化成人了。
而它现在的样子,只是短暂的,应该是根据灰芸珊画出来的五官调整而来的,是假的!
“我是不是个大美女?我问你,你回答我!现在就回答我!”那家伙还在叫嚣着逼我。
我站定脚步,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仅不是个大美女,更不像个人,你就是一张老鼠皮罢了!”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它先是一愣,紧接着开始暴怒抓狂,尖锐的鼠牙压着嘴唇钻了出来,手指甲不停地伸长,又尖又细,一条灰突突的老鼠尾巴从背后伸了出来,凶神恶煞的便朝着我扑过来。
不是说,给了否定的答案,就会废了它千百年的修为吗?
我猜中了其中的猫腻,怎么结果却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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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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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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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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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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