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头之所以兴奋,就是因为,夜暝阁清点完成,银货两讫,功德发放之后,它终于可以出来,大快朵颐超出的那部分纸扎贡献品了。
这些纸扎,跟白事铺子里平时卖的那些,显然是不一样的。
白事铺子里的纸扎,只有一小部分是人扎出来的,而更多的,现在都是机器做出来的,说到底,是人们自我安慰的替代品,而不是真正能够在冥界流通的东西。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今夜那个一米九几的汉子以及夜暝阁那位的出现,二者都是清点,全都不假手于人。
这些东西,应该是从做出来,到最后流通阴间,都是不沾染到一丝人气的。
而这样的纸扎,法力更为纯正,需要它们的那些东西,谁不想要呢?
小鬼头兴奋,门外那些叫喊着的东西,更加兴奋。
我也终于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
它们,是跟小鬼头差不多的孤魂野鬼等等,这一类的阴邪之物。
放它们进来吗?
它们必定是要进来的,但是这些东西,本就贪得无厌,外面数量之多,无法想象,而香炉里剩下的这点,根本不可能够分的。
一旦不够分,这些东西的怨念之气就会蹭蹭的升起来,到时候矛头就会指向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管我想尽什么办法,都得挺到凌晨三点,过了凌晨三点,人间阳气上升,这些个东西就必须四散开去。
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大步上前,从青铜罗盘里面拿出一沓符纸,催动之后,贴到门上。
门外的动静一下子小了很多,我看着那些符纸,颜色各异,都是白溪送给我的,法力相对要大得多,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效果只维持了两三分钟,外面的声音忽然加大,变本加厉起来。
我的心往下一塌,我应该想到的。
每年只有一个除夕夜,七门掌门只有一个,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而外面的那些东西,是无穷无尽的,为了等待这次机会,它们可能很早便盘桓在这周围了,我要多少符纸,多少法力,多少阵法手段,才能抵制得住它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呢?
那么往年,奶奶又是怎样度过这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呢?
奶奶的能力相比较而言,并没有抬高,甚至远不及如今的我,可我已经这么吃力了,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根本就不是奶奶一个人,应该还有那四十个分堂的堂主,以及他们带来的得力助手。
他们会协同掌门一起对抗外面的那些东西,否则福叔要走的时候,白洪川不会问福叔,不留下来吃团圆饭吗?
但是今夜,白少恒却在一切即将到来之前,将所有人召唤到了白家庄园去,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面对这一切,为什么?
哦,不,外面还有上百的死士,但是这些死士并不是用来帮我的,而是在凌晨三点之后,控制局面的。
在凌晨三点之前,他们不会出手,只有我一个人抵抗。
好一个白少恒啊,这手段,绝对的阴毒。
他把我扔在这儿,一方面,可以借助这些东西将我灭掉,另一方面,他又提前去通知柳伏城,如果柳伏城来的话……
我当时真的很想爆粗口,如果今夜我能从老宅里活着走出去,他白少恒与我,便是不共戴天,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要报今夜之仇。
想到这里,我的视线首先射向还在香炉里面不停的吞食的小鬼头,这东西本就不是跟我一条心的,一旦厮杀起来,它会不会攻击我,根本不能确定,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我拿出骨笛,却又同时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镯子。
今夜,如果我还有什么反击之力的话,那莫过于这两样东西帮我,只是我不知道,这只镯子是否能受我操控,但不管怎样,我得试试。
所以我没有过多的犹豫,在吹响骨笛之前,便念动咒语,去催动镯子,桌子上的纹路顿时有了反应,我这才握住骨笛,吹响。
大门被拍的越来越响,但是我却没有去理会,骨笛攻击的对象,是香炉里的小鬼头。
那小鬼头也相当的机敏,骨笛响起的那一刻,它就从香炉里面抬起了头,感觉到气流的变动的那一刻,已经一跃而起,张嘴冲着我便訾了牙。
我骨笛声没断,眼睛一边盯着小鬼头,一边瞄着手镯。
其实攻击这小鬼头,我是特别不上算的,因为我与它之间是订立了血契的,一旦它被抹杀掉,我势必会被反噬。
但我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是因为,如果是手镯困住了小鬼头的话,手镯的法力又归我所有,两相抵消,甚至,手镯只是困住,而没有抹杀它,那么,麻烦就会少很多。
这是我放手一搏的主要原因,至于最终效果如何,我已经没办法深入考虑了。
第一波攻击之后,小鬼头猛地冲着我撞过来,十根尖细的手指一下子伸长,恶狠狠的朝着我身上插下来。
我左躲右闪,尽全力避开它,保持骨笛音律平稳,不至于让法力大打折扣。
那小鬼头几次差点抓到我,但靠近之后,又被狠狠的击中,退后,几个轮回之后,它被逼急了,忽然嗷嗷的大叫几声,一转身,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冲着大门而去。
我心中大呼不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小鬼头狠狠的撞上大门,一股红光瞬间袭遍大门,轰咚一声,门……塌了。
门塌掉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阴风从大门口灌进来,呼呼地打着旋儿,一窝蜂的直朝着香炉而去,而那小鬼头就坐在门头上方,冲着我狰狞的笑着。琇書蛧
但几乎是眨眼之间,黑气便淹没了小鬼头,整个院子里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全都发生了,我心中不服,念动血咒,强行召唤小鬼头。
它本来想跑,但是它与我之间的血契捆绑着我们,它不得不又被我拉回来。
我看着它穿透黑雾,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我立刻再次吹响骨笛,再次攻击它。
连续三次,小鬼头已经精疲力尽,十根手指有两根断了半截,嗷嗷的叫着。
我念动催动手镯法力的咒语,想要让它吸纳小鬼头,可是毫无反应。
就在同一时间,那些冲进来,围着香炉的家伙,将香炉舔了个底朝天,极度不满足,一双双赤目朝着我射过来。
我握着骨笛,心跳如雷,退无可退。
犹豫了一下,在那些家伙动作之前,忽然重新提起骨笛,笛音响起,院西墙方向,那盏挂在招魂幡上的灯笼,灯光一下子变亮。
我用骨笛向那灯笼里面加持了法力,虽然我不知道这灯笼的来路,但我却是知道,无论是招魂幡,还是这灯笼,都是一种信号。
阴阳两路相隔,一直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平衡关系,除去这些孤魂野鬼等等不为阴间所接纳,在阳间游离之外,真正的阴间做事者,没有一定的批准,是不能随便来阳间的。
所以,夜暝阁的那人、那马以及马车,并不是阳间的常客,他能精准的找到这里,大多是因为这招魂幡和灯笼的引领。
那么,同样的,这招魂幡和灯笼,对这些孤魂野鬼等等,也同样有着引领的作用,我用法力加持灯笼,就是为了吸引这些冲着我而来的家伙。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输了,我就必须立刻面对这些家伙,如果赌赢了,还可以跟它们周旋一下,只要能挺过三点,就没事了。
而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那灯笼变亮的同时,招魂幡也一并猎猎的响了起来,那些本来盯着我的家伙,一下子冲着西边看去,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围了过去。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手腕上的手镯,忽然有了动静。
手镯四分五裂开来,化作无数条血红色的丝线样的东西,直冲着招魂幡而去。
招魂幡高高的竖立在那里,红丝细细密密的缠上去,我赶紧继续吹骨笛,果然,围绕过去的那些阴魂,忽然就哀嚎起来,一股一股的黑气被朝着招魂幡上吸去。
不是招魂幡在吸纳魂魄,而是手镯化成的那些红丝在吸。
此情此景,之前在白家庄园已经发生过一次,手镯吸的越多,法力将会越大。
我心中激动,手指上下翻飞,恨不得手镯能够将今夜所有企图攻击我的家伙全数灭掉才好。
可是我太乐观了,强如手镯,吸纳也是有个限度的,而周遭围绕过来的那些家伙,源源不断。
手镯回到我手腕上的那一刻,冰寒刺骨,纹理之间,血红色在流动。
咔擦一声,招魂幡断了,那盏灯笼里的光亮,也跟着灭掉。
我眼神扫过飘在半空中的小鬼头身上,它一震,忽然小心翼翼的回到我的肩头上,我冷笑一声,念起催动手镯法力的心法口诀,一股强大的吸力直奔小鬼头,一下子将它吸了进去。
我没动,浑身紧绷的等待着,等待着小鬼头反噬我,但直到重新围拢上来的那些孤魂野鬼靠近了,以及手镯纹路间一下子射出诸多触角,攻向那些孤魂野鬼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难道那小鬼头就这样被手镯消化掉了?
我来不及多想,因为门口处,忽然站了一个人。
是白德元,我已经死去,被白少恒炼成傀儡的爷爷。
他站在那儿,手中骨笛抬起,凑到嘴边,笛声吹响的那一刻,周围的那些孤魂野鬼像是一下子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了起来。
尖锐刺耳的骨笛声穿透力极其之强,吹起的音律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看来,这段时间,白少恒已经找到了适合白德元攻击使用的音律,这音律来者不善,对我极其不友好。
两道笛音在院子中间相撞,手镯的触角和那些孤魂野鬼在互相攻击,而更远处,隐隐的还有东西在靠近。
接连的战斗,让我精疲力尽,内力消耗巨大,我真的怕自己撑不到三点了。
就在我两个腿肚子开始打颤的时候,身后,保家仙的牌位,忽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后面冲了出来,淡蓝色的真气瞬间击碎了好几个魂魄。
看到柳伏城出现的那一刻,我其实并不高兴。
柳伏城出现,是白少恒最想看到的情景,他在我们俩手上失去的东西,今夜势必要从我们俩手上再拿回来。
那被招去白家庄园吃年夜饭的四十个分堂,将会成为他联合用来攻击我们的武器,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但柳伏城已经来了,没办法,我只能配合他一起打斗,到了这种时候,局面可控度太小,我们得速战速决。
我冲着柳伏城喊道:“柳伏城,不要在那些孤魂野鬼身上浪费时间,我要白德元手上的骨笛。”
柳伏城回头看我一眼,说道:“小心。”
我点头,柳伏城已经冲着白德元奔去。
他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更加利落,周身笼罩的气势,也更为浓烈,看来灵根的融合还是很顺利的。
他冲出去的同时,白德元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连后退。
我赶紧用笛音攻击他,逼得他笛音开始不稳起来。
眼看着柳伏城一手便要伸向骨笛,忽然凭空几十个纸人出现,挡在了白德元的面前,柳伏城只能立刻收势,手上的真气攻向纸人。
我当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院子里,却没想到,身后忽然有东西跳了起来,一下子压在了我的后背上,阴测测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那东西跳上来的时候,我只感觉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在我的背上,腰都直不起来了。
如魔音贯耳一般的笑声,直往我太阳穴里钻,我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眩,根本集中不起精神来,更别提继续吹骨笛了。
手镯爆发出来的触角,瞬间朝着我后背上缠绕过去,触角勒的越紧,那东西笑的越烈,我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难受的要死。
柳伏城也发现了我这边的变故,一转身冲过来,手上真气冲着我身后拍去。
那东西凄厉的尖叫一声,忽然松开了我,手镯的触角也收回,恢复原样。
我两腿一软,差点晕倒,柳伏城一把接住我,问道:“小白,怎么样?”
我摇头,小腹抽痛,血气上涌,嘴角已经有血丝溢了出来。
柳伏城抱着我,满眼的心疼,忽然大吼一声,露出真身,裹着我往外带。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保家仙的牌位不停地抖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笼罩住了整个院子,莫名的牵制住了柳伏城。
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就放我们走的,作为白家的保家仙,柳伏城同时也是受白家的约束的,白少恒唯一可以控制柳伏城的手段,就是那方保家仙的牌位。
柳伏城抱着我转身,看向一直供奉在大厅里面的保家仙牌位,这一看,我们瞠目结舌。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方牌位被放进了一方三角铜鼎里面,那三角铜鼎跟我之前看到的,白少恒用来压制战魂的一模一样。
而铜鼎的四周,四个扎的活灵活现的纸人,正抬着铜鼎,面对着我们的方向。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但是知道,这个阵法,来者不善,白少恒不仅要毁了我,一并连柳伏城也不会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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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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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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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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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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