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人全都盯着那一团似雾似影的家伙看,一个个眼神,从惊诧,到激动,再到神采飞扬,恨不得冲出去,探探虚实才好。
就连云飞扬都惊住了,这些年掌管云麓分堂,什么样的阵势他没见过?但这样的场景,也的确是他有生以来看过最诡谲,也是最让人惊叹的。
他不由的朝着白品堂看去,心中有不服,凭什么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让冥界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可又心悦诚服,毕竟,就连历代掌门都做不到的事情,白品堂做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人家的实力。
他悄悄地对大儿子做了一个手势,大儿子面色纠结了一下,唇语道:“爹,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这么退了?”
“退。”云飞扬斩钉截铁。
大儿子心有不甘的退下去,交代下属去了。
而此时,白品堂已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坚定有力的穿过人群,走向院中的那家伙。
冷冽的声音响起:“本差辛辛苦苦走这一遭,连口供品都没有,白掌门就是如此待客之道?”ωωω.χΙυΜЬ.Cǒm
白品堂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来者说道:“这是老掌门一辈子攒下的全部乌金石,临终前交代我送与差大人,还请大人以后多多关照。”
“七门果然大气。”阴差并没有收走荷包,而是递上一本册子,说道,“这是我第一年与七门合作,开个玩笑罢了,我既为阴差,往来阴阳两界走动,自有报酬,但来年,我希望白掌门奉上的,是我这清单上足数足量的货物,不要让我失望。”
白品堂应道:“那是一定。”
接过册子,阴差转身要走,白品堂叫住他道:“我想见墨渊。”
阴差脚下一顿,随即又抬起,锁链拖地的声音渐行渐远:“能见的时候,自会见到,白掌门不必强求。”
白品堂手指紧紧地捏着册子一角,盯着那股旋风消失不见,心里郁闷至极。
身后,一大波人涌上前来,不停地问着:“白掌门,这任务手册看起来挺厚实,快打开看看。”
“白掌门果然没有骗我们,今年有的忙活了。”
“几个月前一场清缴,七门损了元气,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看道上的那些门派,谁还敢小看咱们七门!”
“是啊是啊,七门一家独大的局面,很快就能回归,我已经摩拳擦掌了。”
……
呜呜泱泱一片嘈杂声,将白品堂的思绪拉了回来,白简舟维持秩序道:“大家安静下来,都回大厅里坐下来好好商量接下来的分配事宜。”
一群人赶紧又回去了,一个个面露喜色。
白品堂打开册子,长长的一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还没看完,下首的云飞扬已经站了起来,一抱拳道:“掌门,云麓分堂愿意分担今年一半的任务,保证年底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他话音刚落,大伯父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我靖海分堂也愿意分担一半任务,保证年底保质保量完成,否则提头来见。”
其他分堂不愿意了,叽叽喳喳的又闹了起来:
“都被你们分走了,让我们怎么活?”
“我长白山分堂虽小,但也不至于一成拿不下,还请掌门不要忽略我们。”
“我家也愿意分担一成任务,保证保质保量完成。”
……
白品堂将册子合上,想了想,转手递给了白简舟,说道:“兹事体大,还是由大小姐和姑爷商量着定夺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白简舟愣在当场,下面的各大堂主也是一脸懵,而白品堂低头穿过人群,就那样自顾自的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情绪莫名低落。
白品堂一路出了白家庄园,冬夜里的风很冷,已经后半夜了,守岁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的便已经在去百花镇的路口,停在那儿,站了许久许久。
白溪,你到底在哪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纵使白家与七门未来无限可能,显赫于众门派之首,但于我又有何意义?
“七门今日大喜,怎么看起来,白掌门如此落寞?”
墨渊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响起,白品堂猛地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终于出现了。”
“白掌门好手段。”墨渊说道,“云麓分堂本已经集结十几个分堂的兵力,想在今夜将你和白冰一起拉下台,却没想到最终没动一兵一卒,自己退了,白掌门不仅自己站稳了脚跟,顺便还卖了白简舟一个人情,可喜可贺。”
“如果你跟我这么远,就是为了讨一声感谢的话的话,那么,谢谢你。”白品堂说道,“如果没有冥界的提携,任我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争得如今的局面,但感谢的话要说,我想问的,还是得问。”
“不该问的,我劝你别问。”墨渊说道,“我家主子一日不放手,白溪就一日轮不到你,如果你有那个决心等,或许等上个百年千年,兴许有点希望。”
“她还活着,就好。”白品堂长袖之下的双手捏紧,闭了闭眼,说道,“我会好好打理白家与七门,守住阴兵令,直到我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也希望你们能早点放过她,我们都是凡人,比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还求你家主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墨渊很想说,他跟白品堂想的一样,奈何自家主子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如今地母真身初显,白溪却沉沉睡去,个中缘由还不清楚,或许白溪这辈子也不会醒来,都是个未知数。
墨渊看着白品堂,事实上,这个人潜伏在五花教的时候,他对他便是另眼相看的,如果不是扯上白溪的话,他倒是愿意拉白品堂一把的。
可惜了。
墨渊想了想,说道:“你的体质极阴,本就是一块上好的修炼基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提点你一二,或许能够帮到你,以后,如果能修炼到一定境界,我也愿意在冥界为你留下一席之地。”
白品堂低着头没说话,他知道,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需要活着,白溪也需要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长久的活着,唯有通过修炼这一条途径,墨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既是扼住了他的弱点,也是真心想帮他。
但他不想再求墨渊,每一次向冥界伸手,白品堂都觉得是对白溪的一次背叛。
墨渊顿时烦躁了起来,自家主子是这样,白品堂又是这样,默不吭声的不表态,让你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性子还真有点像。
墨渊认命道:“修炼功法我会让人找时间给你送去,记得好好修炼,我真是热脸总往别人的冷屁股上贴,糟心。”
说完,气鼓鼓的离开了。
白品堂叹了口气,终究是回转,回了白家庄园。
躺在自己的床上,白品堂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稀里糊涂的做了很多梦,每一个梦里,都会有白溪的身影。
有初见时的惊鸿一睹,有日后多年的相思,亦或是梦见她朝着自己伸出双手,一声一声的求自己去救他……
猛然惊醒,已经是第二天大亮的时候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一伸手,便摸到了什么,转眼看去,就看到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木小匣子。
那匣子通体透黑,表面雕着繁复的细纹,正中央是一朵黑色火焰形暗扣,即使没有打开,白品堂也能猜到,这就是墨渊说的,送给他修炼的功法。
……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半月后,白冰产子,只是生产过程中,难产伤了根本,以后想要怀孕,很难了。
孩子一生下来,立刻变成了夫妻俩乃至整个白家以及七门的宝,上上下下宠着。
所有人都以为白品堂是七门的代理掌门兼大祭司,一定会兢兢业业的管理七门,可事实上,自从年三十之后,他便沉迷于修炼,非必要,七门之中大小事务他都一概不管。
白冰生产之后,一方面要带孩子,一方面要养身体,也没有精力去管七门,白简舟被迫迅速成长起来,最开心的就是他的大伯,也是他的养父,卯足了劲儿的帮他,为他在七门之中站稳脚跟做出了很多贡献。
……
后来的后来,世人都知道,七门之中有一个特殊而神秘的存在,他是七门的大祭司,曾经的代理掌门,但却隐于人后,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炼,每一次出关,修为便更加高深许多。
更加让人惊奇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大祭司,数十年如一日年轻精壮,若有人有幸一睹其风采,都会忍不住夸赞两句。
也有人传,每年的初冬时节,这位大祭司都会出现在百花镇,矗立在已经荒败的五花教旧址之地,久久不愿离去。
有人说,他在缅怀他曾经在五花教潜伏的那段年轻岁月,也有人说,他是在等他在五花教失踪的爱人,但谁也不敢上前去问一句,生怕惊扰了这一位遗世独立的贵人。
……
十三年后,白品堂更是将代理掌门的职权,还给了白冰的儿子白季礼;一甲子之后,白冰带着对妹妹白溪的思念,含泪而去。
百年后,阴兵令封印解除,还是这位大祭司,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阴兵令对白家的反噬之力,将其收服,收入囊中。
只是这一百年中,白家子孙凋零的厉害,白季礼体弱,四十出头便撒手人寰,其子十四岁便接手七门,也是四十多岁离世……
阴兵令的反噬,分堂异心份子的崛起,其他门派的不停打击,终于在数百年后,击垮白家七门,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门派,百年间杳无音讯。
……
直到那一年,那位神秘的大祭司,重新辅佐一位自称是白家主脉后人的男子上位,重新建立白家七门,卷土重来,势如破竹。
也就是那一年,冥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水河里荡漾着的那朵越长越大的白莲花,忽然爆发出逼人的灵气,莲心之中,一道淡淡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墨九幽站在崖边,看着那淡淡的身影,百感交集。
墨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侧,轻声道:“主子,白溪醒了。”
“醒了?”墨九幽问,“为什么会这么巧?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主子明白,这并不是巧合。”墨渊说道,“白溪的命运,与地母是休戚相关的,她的沉睡,亦是地母蓄势突破的过程,地母灵力完全抽离她的身体,她便醒了。”
墨渊顿了顿,小心提醒道:“但是主子,我并不建议你这个时候去见她。”
“为什么?”墨九幽问道。
“她……或许不会记得你了。”墨渊说道,“但她记得白家,记得七门,也……记得白品堂。”
墨九幽不善的眼神瞬间射向墨渊,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墨渊连连摆手道,“主子,是地母在为你做抉择,这一点,没有那么难想通,不是吗?”
“她凭什么?”墨九幽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转而说道,“我只是觉得,在整件事情中,白溪是最无辜的,我们任何人没有权利去抹杀她的记忆,扭转她的人生轨迹。”
“可若不是地母,她也不可能存活至今。”墨渊说道,“千年了,主子,地母很快就会回来,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地母已经封存了白溪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那为什么,不能放她自由呢?”
墨九幽摇头道:“墨渊,你不懂。”
墨渊不会知道,白溪沉睡的这千年中,墨九幽曾多少次回到那个山洞,静静地陪伴着如睡美人一般的白溪,看着她躺在莲叶上,周围围绕着大片的莲花,如梦如幻的场景。
他又怎能不知道,当年魔界入侵,地母渡劫失败,最终封存了一部分灵力在白溪体内,而地母之心坠入王水河,隐藏多年,最终也是借由白溪身体里的这股灵力,慢慢的在恢复。
可以说,地母在利用白溪重生,而他墨九幽,也是借由白溪身体里的灵力,以及双休才迅速恢复。
白溪是凡人之体,但地母灵力早已经渗透到她的血脉之中,她终究与凡人是不同的。
这千年间,墨九幽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想要去唤醒白溪,斩断她与地母之间的联系,但他又害怕,害怕她醒来的那一刻,迅速变老、衰竭,堕入凡人该有的轮回。
他怕失去她。
墨九幽也多次深入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一开始,他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因为白溪身体里的地母灵力,才对她这般不舍?
可是随着地母真身的不断成长,甚至人形初显的时候,墨九幽才惊觉,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想让地母和白溪分开。
如若她们合二为一,该多好。
他的爱便不用分开,便不用比较,便不用取舍。
墨渊看着墨九幽逐渐忧伤的眼神,叹息摇头。
他的这位冥王主子,怕是这世间最多情的冥王了吧?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果决,可只要一沾上白溪,他整个人就完全变了。
墨渊隐隐的感觉到,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已然成为了墨九幽的软肋,生生世世都不可能从心底里彻底拔除了。
可是,等地母回来了,又该怎么办?
或许……或许他是该去找一找白品堂了。
……
白品堂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千年之久,日子一天天的过,那个人仍然没有回来,所有的日月,对于他来说,千年如一日,枯燥而空洞,没有一丝希望。
有时候他在想,或许他的二小姐,早已经堕入轮回,千年日月,轮转几世也未可知。
可是如果她已经投胎转世,为何这么久,还是没有来找他呢?
她在怪他吗?怪他明明说要保护她一辈子,却最终什么都没做到吗?
直到那一年,一个叫做白菲菲的女孩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她的眉眼之间,竟有五六分当年白溪的神采。
当她站在他的面前,寻求他的帮助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内心乱了。
仿佛那个阔别多年,一直藏在他心尖尖上的女人,真的轮回转世,回来了。
特别是确定她是白家主脉唯一后人的时候,白品堂觉得自己的斗志,在那一刻被彻底重燃。
他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她筹谋,帮她扭转局势,推她往更高更远的路上去走。
他愿意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帮她,爱护她,将那么多年,对白溪的亏欠,全都补偿在这个叫做白菲菲的女孩的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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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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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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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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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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