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在心里算了一下字数,满意地勾了勾唇--有进步。
以往她只会在傅司眠这里得到“放下”这样的命令句式,现在他已经隐隐有了和自己解释的倾向,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这已经是破天荒地的大跃进了。
傅司眠被她盯着,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汤勺,皱眉道:“转过去。”
得,又回去了。
姜烟眯眼,转头撇了撇嘴,身后的声音却紧跟着响起。
“昨晚陆云溪没有待在病房。”声线幽然,低沉而磁性。
姜烟身子微顿,斜眼定住了傅司眠的脸,突然笑了一声。
看来陆云溪果然在的傅司眠面前多了嘴,大概是添油加醋地说了她多么不关心自己的丈夫,等他睡下了才赶来医院做做样子,顺带着就让傅司眠知道了她昨天处理完那么多事,心里还挂念着他。
只是傅司眠刚才这句话……该不会是解释吧?
“姜家的新闻,你放的?”傅司眠十分自然地转开话题。
姜烟笑意微收,眼神还在他脸上游弋,“是啊。”
这是一个炸弹,一旦投出去,姜树恩那边的反应将会无比激烈。
可是还不够……很不够。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么没轻没重的结果。
电话突然一震,她低头瞟了一眼,见是姜树恩来电,转头扬手道:“说曹操曹操到。”
她迅速点击了挂断,姜树恩锲而不舍地打着,打一个,姜烟就挂一个。
“一会儿保镖借我几个。”姜烟道。
傅司眠推开碗,往床上靠了靠,“嗯。”
他知道姜烟这是准备动手扫清姜家的最后的障碍,从今天开始,姜家会在她这里画上一个句号,待会儿注定有好戏上场。
“怎么不问问我的计划?”姜烟将碗筷收拾到一边,侧身又坐上了傅司眠的床,在边界旁疯狂试探,十分嚣张。
傅司眠眉头微皱,但没对她的行为说什么,“能看见的东西,没必要提前知道。”
“没劲。”姜烟瞬间收了笑。
有时候人聪明过了头,还是挺无趣的。
姜烟兴致来了,又在傅司眠的耳边折腾一阵,最后就在傅司眠快要动手把人赶出去的时候,门终于响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姜树恩的咆哮声传来,“好啊,你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家产也给你了,所以你老子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撒手不管了是吗?!”
姜烟抬头,看见门外满脸怒容的姜树恩,缓缓直起了身子,随后轻抬下巴道:“爸,消消气,先坐吧。”
“坐什么坐!”姜树恩见姜烟态度放软,气焰瞬间就高了,“我都快被气死了,还坐?!你是瞎了吗?看不见外面传得满天飞的新闻?!”
“姜总,这里是病房。”傅司眠突然侧头,提点一句。
姜树恩瞬间收了声,心头发憷,忍不住看了傅司眠一眼,刚起来的火气瞬间就被压得差不多了,半晌才黑着脸将门一关,咬牙道:“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不急,一会儿还有更激动的事情要听,所以我建议您先坐坐。”姜烟道。
姜树恩听着这话头不对,手指捏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现在别在这里给我扯这些!你马上去把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解决了!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现在我已经把姜家交给你,就是想好好过一个晚年,你手里捏着那么多东西,也没有不办事的道理,其他的话用不着我再重复了吧?”
姜烟点头:“是。”
姜树恩这才满意地坐了下来,心里也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急躁,看傅司眠跳出来护妻的模样,想来姜烟在他心里的分量是真的很重,他这么当面吼了一顿,也不知道傅司眠心里会不会记仇……xǐυmь.℃òm
“但是爸,既然我把这消息放出去了,就不好再收回来,本来也是事实,让别人听听也没什么,对吧?”姜烟笑着靠向沙发。
傅司眠挑眉,视线定在了姜烟的脸上。
他倒是没想过姜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姜树恩,只不过直接挑明了说,比任何情况都狠。
“你说什么?”姜树恩坐不住了,脸上的表情迅速龟裂,盯着姜烟的脸,“你……是你把消息放出去的?”
“是啊。”姜烟笑得一派纯良。
“为什么?”姜树恩一开口,就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偏偏这个问题他还没有答案。
“为什么……”姜烟低头思索片刻,随后依旧绽开了一个温柔绵软的笑容,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都带着利刃和刀枪,“想放就放了。”
“你!”姜树恩拍着沙发站了起来,指着姜烟全身颤抖,“你怎么会……”
“爸,你自己看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能分享分享吗?”姜烟真诚发问,“说实话,我在搜集资料的时候都狠狠吓了一跳,您活了这么几十年,干的大事可真是不少啊。”
“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烟笑意盈然,只是看着姜树恩,没有接话。
姜树恩全身的毛发都有种倒竖的感觉,看着面前这张如花的笑靥,越看就越觉得可怕,越看就越觉得惊悚。
半晌,姜树恩气得往沙发上一倒,有些无力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的名声都给你败光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跟你有仇吗姜烟?!我把你从乡下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扒拉出来,让你享受姜家的一切,享受名流社会给你的荣华富贵,你甚至……你甚至都靠着我们姜家嫁进了豪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得罪你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意义大着呢,爸,我这是在替你赎罪。”姜烟起了身,缓步上前。
姜树恩惊恐地在沙发上后退,想要逃离,却又觉得腿软,直不起身子,只能拼命握着把手,满脸的冷汗。
“我我我有什么罪要赎!”姜树恩壮着胆子吼了一声。
“多着呢,新闻上不都写着吗?”姜烟的笑容在嘴角缓缓敛去,“这第一条,就是钱色交易。第二,非但进行非法钱色交易,用的还是自己的发妻。你说得对,姜家确实是靠着一些非常手段爬到了四大家族的末尾,但这里面有多少血淋淋的尸体在为你铺路,姜树恩,你数的过来吗?”
“你……”
“你手里养了无数个杨瓷,无数个李恩熙,当初接我上来不也是为了这个?”姜烟侧眸道。
“你都知道?”姜树恩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线在抖,根本控制不住地发颤,他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从心底里发寒,刺骨的恐惧。
姜烟弯腰,动作轻曼,红唇勾起的弧度无比讥讽,眼神趋近于怜悯,在姜树恩脸上停下了,嗤笑一声:“姜树恩,我倒是没想到你是真的当我傻。我演技不精,全家也就只有你信了,还算是让我欣慰。”
姜树恩的喉头滚动两下,骇然的目光疯狂转动着,被这句话的信息量给吓到,一时间沉浸在思考中,没有言语。
“为了让你把这罪过还上一些,不至于死后下太多层地狱,我这个做女儿的日思夜想,才勉强想到了办法。”姜烟轻叹,闭了闭眼。
“你这个不孝女!白眼狼!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了你,你现在……”
“脏钱当然要用慈善来抵,这些家产包括公楚的所有股份在内,我都在昨天下午变卖成现金,全部捐给北城的慈善公益,现在那些受到恩惠的人都在感恩,也算是为你积德了。”姜烟挥挥手道,“不用谢。”
“捐了……”姜树恩震惊地喃喃。
“是啊,捐了,一分钱都不剩。”
“你疯了!”姜树恩暴怒,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姜烟立刻敏捷地后退,躲过了姜树恩要抓她领口的动作,反手一扣,将姜树恩扣到了墙上。
“爸,稳重点,这房间里还有病人呢。”姜烟轻声道。
姜树恩的疯狂挣扎,咳嗽声震得整个病房都在响,哪还顾得了其他,吼叫声歇斯底里,目眦欲裂。
“你个疯子!那是我打拼几十年的产业!姜烟!你竟然敢捐了?!我今天非……非打死你不可!”
姜烟轻轻松松就按得他不能动弹,冷眼看着姜树恩几欲癫狂的状态,神情平静,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她就是冲着姜树恩最在意的东西去踩的,又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候收住力度?就是要踩得他痛,他叫,他歇斯底里地疯狂。
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姜树恩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满腔的悲愤都梗在喉咙间,带着悲鸣和哭腔骂道:“你这个贱人!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对我?我是你父亲啊!”
父亲。
这词听在她耳朵里,真是讥讽又新鲜。
姜烟松了手,视线缓缓扫过姜树恩悲痛的脸,感受他每一条皱纹里都溢满了疲惫,自己也后退了两步。
“爸,你精神状态不好,我会送你去治疗几年,放心,名医和佣人都会有,你会康健地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姜树恩猛地抬头,“你要送我去哪儿?”
“哪里能治你的病,就去哪儿。”
门开了,几个保镖走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架了起来。
姜树恩立刻开始挣扎,青筋在脖颈处迸出,骂声难听至极,手指不住地抓着,在地上拖拽:“我不走!你个狗娘养的!狼心狗肺!原来我身边还养着一匹狼呢!你这是想谋杀自己亲生父亲!我……咳咳……”
他气血翻涌,低头猛地喷出一口血,指尖倔强地抠住门框,双眼充斥着血丝,死死盯着姜烟的脸,半个字也说不出,只用手指着她。
保镖都被这场面吓到,但也不敢多待,拉着人就下去了,临走前还能见到姜树恩嘴里一张一合,全是骂语。
姜烟站在门边,视线下移,定在了地上的那滩鲜红上,眸光幽深而绵长,在一室沉寂中闭了闭眼。
终于安静了。
这回也是彻底安静了。
“我出去一趟。”姜烟背对着傅司眠,关门离开。
傅司眠侧头,眼底仿佛还残留着姜烟刚才的神情,他只借着阳光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侧脸,那张脸上印着的平静和森然看着就触目惊心。
她是真正会以命相搏的人,一旦锁定的目标,就是不死不休。
如果哪天……
傅司眠垂眸,寒霜浮在精致的脸上,凉薄的情绪在眼底散开,晦暗难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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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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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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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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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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