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岛,东边,海滨小镇,赵子仁带着妻女来到此间,欲寻过往常去的海市。
那里不仅仅只有销金窝,还有大把修士营生,可供散修聚集,生存避难。
就算正道方面知晓其存在,也不会贸然行动,因为那里属于正邪交汇的中间地带,三教九流的人物极多,牵扯极广。
如今打更人四处通缉他和杜氏,唯有那处地方才能为其提供庇护。
这些东西,赵子仁也是流落草莽之后才逐渐了解的,形势逼迫着他主动追寻一切能够托身之地,恰好那处地方算得上是他最为熟悉的修仙界坊市,也是最近的一处。
杜氏看着旬月赶路,明显憔悴许多的赵子仁,愧疚说道:“夫君,是我连累了你,莫非我是鬼类,你就不用变成这样了。”
赵子仁苦笑摇头道:“说什么傻话,我又怎么会怪你?都是那些所谓的正道咄咄逼人,若非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用害得我们变成这样。”
说话之间,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杜氏连忙回去安抚。
赵子仁轻叹一声,走到床边整理行装,顺便考虑将来。
他作为富贵人家,随身所带的财物都足够在凡俗坚持一段时日,所以短期之内并无问题。
但正所谓坐吃山空,再多的钱财,终究还是会消耗掉,到时候生存都将变得艰难,自己还有妻女要养,不未雨绸缪不行。
而且到了海市之后,凡俗钱财根本无用,妻子身上仅有的一些符钱灵石才是修仙界的通货,但却已经所剩无几。
“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子仁犯起了愁。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若真到了那边生活无依,我就算去偷,去抢,也要照顾好夫人和颖儿……”
几日后,月圆之夜终于到来,赵子仁携着妻女登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舟,往海中划去,忽的便见海面上白露氤氲,月华如霜,一片碎金般的粼粼波光铺筑虹桥,指示着往来的路途。
远处,高楼林立,闹市繁华,远远望之,都仿佛叫人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喧嚣之声。
可无论赵子仁怎么划,都无法接近。
“好像有些不对,那里似乎是隐藏在冥世净土中的鬼市,并不在阳世人间。”
杜氏这几日间已经从当地百姓口中了解到,此间有海市蜃楼的传说。
据传从十余年前开始,此间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有一只巨大的蚌精出来吐泡泡,照映远方墟会的场景。
有人称之为仙山福地,也有人不惜冒险探寻,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如今看来,那是修士手段,虽然以光影指示方向,但却并不允许平常人进去。
赵子仁有些始料未及,不禁问道:“那该怎么办?”
杜氏道:“夫君莫慌,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带着赵子仁回到小镇客栈,仔细感受四周,果然发现,其中几条街道有异,真正的入口很有可能不在海面,而是在小镇本身!
杜氏据此判断道:“那处海市……有可能要通过梦境去!”
“梦境?”
“不错,梦境亦称幽梦界,乃是与幽冥毗邻之所……”
杜氏稍微向他解释了一番修仙界中的知识,然后便以法术助其入梦,再行前往海市。
这一回,天地大变,月夜下的海市果真显露出了真容,竟是一个被巨大牡蛎驮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岛屿。
杜氏讶然道:“那是海中妖王,蜃气楼!”
“蜃气楼?”赵子仁不解。
杜氏未来得及解释,忽然看向一边。
不远处的海面上,几只舟船驶来,上面站着好些人影,远远看见他们,便大声喝道:“何方邪道,禁令之下,竟然还敢往来此间!”
赵子仁麻了:“这里竟然也有鹰犬!”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正是烟波国中新收的打更人成员。
此间诸人昼管阳世,夜管阴司,因为有着最近擒拿要犯的需求,连往来梦境之中的海市都有专人负责。
本来这种梦境守卫为数也不多,但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也是赵子仁时运不济。
那些人本来只是随便喝问一下,却不料靠近之后,船头一柱灵香剧烈发烟。
这是香道之中专为梦境所设的诡梦香,能借鬼类阴煞助燃,因而被发掘出了靠近鬼类之后明显示警的效果,打更人们立刻警觉。
“竟然还是个鬼祟!”
“夫君,我来拦住他们,你快走!”
杜氏见状不妙,把襁褓中的女儿往赵子仁怀中一塞,从小船上跳了下来,踏立在水面。
“夫人……”
赵子仁抱着女儿,不知所措。
“我若脱身,必会尽快赶上,快走!”杜氏猛的一推船尾,小船立刻如同脱弦的箭一般飞窜。
“往哪跑!”
有打更人高高跳起,想要越过杜氏追赶赵子仁,却见杜氏从头发上摘下金簪,弹指激射。
“啊!”
那打更人立刻惨叫着跌落下去。
“竟然还敢伤人!”
其他打更人大怒,纷纷将其围住,合力对付起来。
赵子仁担忧杜氏,却又怕辜负她一番苦心,只能带着焦急的一边往前划船,一边频频回头。
不久之后,他的船终于靠近了海市,回头看去,却是剧震。
原来,杜氏已经寡不敌众,重创于打更人手中。
那些打更人恼她杀伤自己同僚,干脆也不抓活口了,当场祭出飞剑将其斩杀。
赵子仁正好看见其缓缓化作黑雾消失的一幕,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啧啧啧啧,这是鬼类以真身至此,不是梦灵啊,这一下,可就魂飞魄散了!”
海市的码头上,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发出感叹。
旋即看向泪流满面的赵子仁:“你一介凡人,竟然也敢命魂出窍至此,阳世肉身都不要了吗,嗯?竟然还带着个娃娃,这是一家三口一起逃难吗?”
赵子仁恼火看了他一眼,抱着婴儿往上面走去。
他是个坚强之人,如今杜氏已死,一心就想把手中女儿抚养长大,以慰其泉下之灵。
那人却不依不挠:“喂,老子问你话呢,竟然敢不理人?”xǐυmь.℃òm
他身影快如闪电,一下窜至赵子仁面前,将其手中婴儿夺了下来。
赵子仁愤怒道:“还我女儿!”
“哟,居然还真的只是个凡人,不是装出来的呀。”那人顿时来了兴致,一下就窜上屋顶,举着手中襁褓道,“小子,不要以为这里是什么逍遥自在之地,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凡民闯进来,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难得老子有闲情逸致,搭你几句话话,居然还敢不理人,真当老子没有火气不成?”
赵子仁屈辱道:“前辈,在下知错了,还请不要见怪。”
那人哈哈大笑道:“知错便好,知错便好,我问你,方才那个是你的什么人,为何会被打更人追杀至此?”
赵子仁道:“方才那个是拙荆,本为冥宗派遣在图临港的密使,不意被正道发现,追杀至此。”
那人眼前一亮,兴奋道:“居然还是个有跟脚的,那我问你,身上可有财物,或者宗门所赐的法器灵材之流?”
天杀的,怎会有如此趁火打劫之人?
赵子仁心中一阵凄凉,更见周围人来人往,竟然没有对此间投以丝毫关注,便知道这里绝非良善之地,当街勒索竟然习以为常。
那人见他不说话,干脆把婴儿放在屋顶上,自己下来翻找。
一阵之后,他恼火的踹了赵子仁一脚,臭骂道:“全身加起来才一千多符钱,连件法器都没有,你个小白脸连娃子都跟女鬼生了,竟然没捞到点儿好处么!”
他这话着实难听,气的赵子仁一阵哆嗦,但形势逼人强,还是只能苦苦哀求道:“前辈饶我这一回罢,若我在此赚得钱,定然孝敬于您!”
那人恼火道:“老子才不傻,像你这般的穷鬼,何年何月才能赚得了钱?而且若等你真赚得了钱,叫人来报复我怎么办?不成,老子不能白干这一票,干脆把你娃子卖了,好歹也能值顿酒菜钱!”
说话之间,手起刀落,竟然直接就给赵子仁来了一下。
可怜赵子仁,刚刚才逃出打更人之手,本以为到了海市就是安全之地,没成想上来就被看破凡民跟脚,遭人劫掠,甚至就此丧了性命。
扑通一声,赵子仁被推下大海,转眼之间就没了下去。
赵子仁只感觉全身冰凉,生机飞快消失,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识不仅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愈发清醒起来。
他的魂灵仿佛从天灵盖上飞了出来,漂浮于冷冰冰的天地之间。
寻常人未至元婴,贸然出窍,必魂飞魄散。
但赵子仁恍若未顾,甚至都不感觉自己身上有任何异变,只是如同梦游,痴痴的追逐那人而去。
阴风阵阵,不停往其身上刮去。
每刮一下,他的形体便淡薄一分,但他的心神都被执念牵引,愈发精纯凝炼,不可撼动,竟然在这种出窍的削损之下坚持下来。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那人浑然不觉,一路来到闹市深处,竟然是此间最大的销金窝,过去赵年经常带赵子仁消费的所在。
“妈妈,你看这女娃儿能值多少,我从外边捡来的!”
那人觍着脸请看守此间的护卫请了鸨母过来,一番说辞。
鸨母没好气道:“你个胡癞子,又来我这搏蒙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大只蛤乸随街跳!捡都能捡到个女娃儿?”
那人道:“妈妈你就看看吧,我是真心诚意卖的。”
鸨母听到后更气了:“你要说卖我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将养几年,总能出阁,这怕是连奶都没断的,卖来给我养啊?”
那人一听,顿时就急了:“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吧,妈妈你就行行好,把她买下吧?”
“笑话,你当老娘这里是开善堂的不成?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胡癞子好说歹说,还是没有说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莽撞了。
销金窝又不是开善堂的,总不能白白养着一个周岁都不见得满的小孩子吧。
“真他娘的晦气,净是些赔钱货!”
胡癞子不敢在里面造次,只好带着孩子出门,打算离开此处。
但就在这时,鸨母突然将其叫住:“等等。”
“妈妈,你回心转意了?我就说嘛,买下她吃不了亏的,最多我再算便宜些,五百……不……三百,三百就行了!”
胡癞子满脸堆笑道。
鸨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却是掠过其身,往后面看去。
然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过胡癞子手中婴儿。
胡癞子一心想着赚钱,未曾注意到,这鸨母竟然有些紧张,眼睛还时不时的瞄向一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良久,她召来一名院中管事,吩咐道:“带他去柜上支三百符钱。”
胡癞子笑嘻嘻道:“多谢妈妈了。”
“金总管,为何要买下此女?”
等到胡癞子离开之后,一名女侍从旁走了过来,带着几分不解道。
鸨母解释道:“此前未曾注意到,这竟是个人鬼结合所生的阴女,而且天生大机缘,有着血脉至亲的同源痴鬼护持!”
“同源痴鬼?”女侍讶然,看了看四周,却见鸨母道:“你未具法眼,看不见的,等闲鬼类才会因阴煞炼体而显形迹,高阶鬼类却是纯粹阴灵,性近灵魄,即便是那些能在阴阳生死之间自如转化的鬼仙,某种程度上都有所不及!
这等资质,万中无一,堪称绝品,如若能够筑基,自行觉醒,更是阴世雄杰,每一个都有着皇者之姿!”
“我以前也只是听老人们说过,但却从未亲身得见。”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兴奋道,“本以为那只是传说,但却未曾想,竟然是真的……
看来这妮子与我有缘,吩咐下去,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养女了。
都给我好好看护着,少了半根汗毛,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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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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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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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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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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