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干练者想到第二层,是否有人故意挑事,就多几分顾虑。
徐琰很快想到了第三层,那些黑市商人倒向商会,这不是寻常举动,而是战争前兆。
他嘶的一声,倒吸凉气:“万万不可大意!”
当下传音入密,急招麾下副手和能战精锐,先保住自家底子再说。
其他当家或许也有相似想法,各自先保住自家财宝,才缓缓将船靠近,小心观察。
岸上厮杀愈演愈烈,上百号人加入战团,精气神意宛如薪柴焚燃。
炽烈意念交汇在一起,竟被铜臭迷神香染成贪婪的气味。
这已经颇有几分大粼江上赛龙舟的盛典氛围了,人的情绪相互传染,越来越多人看到就眼红加入,要争抢沙滩上堆积如山的货物。
“七当家,不好了,开巢坊的老乌好像有诈,他们那几条船开过来了!”
七当家童志峰的旗舰上,一名麾下炼气后期的头目匆匆进来禀报,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船身一阵剧震,似乎是霹雳弹落在甲板上,径直炸开。
宝船是大型法器,一两枚霹雳子并不妨事,但这也意味着战争的开端。琇書網
童志峰心底深处闪过一丝狐疑,但却同样生出几分兴奋:“这可是你自找的!”
“夫君,冷静一下,好像有些不对!”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童志峰转头看去,见是自己的道侣进来,面怀忧虑之色。
童志峰道:“凝真,有何不对?老乌他们原本就奸诈贪婪,这次定是受了北霄岛之人蛊惑,想要出卖我们。”
商凝真道:“我知道,但这些人跟我们合作已久,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背叛?”
童志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什么不可能。”
商凝真道:“这次所劫财货虽多,但也不至于啊,以前又不是没有丰收过。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准备并不充分,动手的时间也有先有后,倒像是临时卷入?”
童志峰身躯一震,如同福至心灵般清醒过来:“你说得对,就在方才,我也生出一丝贪念,想着干脆火并他们算了!”
这句话是私下里传音对夫人说的,明面上不动声色看向自己部属:“老林,你说,这帮人如此可恶,我们该怎么办?”
老林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当家的,我们干脆……劫了他丫的?”
童志峰眼睛微眯,只感觉一股寒意陡然从背脊生出,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
“三当家,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西滩上乱起来了,七当家传讯说,可能有人暗中搞事,以蛊惑人心之法引诱争斗。”
“我们该怎么办?先阻止哪一边?”
百余丈长的鳇级宝船上,三当家血狮子和几名筑基境界的海盗密会,二当家碧眼妖王不在自己旗舰,也跑到这边旁听。
但他非常自觉的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地板上,抱着酒坛自己一个人喝。
血狮子呵呵一笑,冷然说道:“阻止,怎么阻止,阻止谁?
都已经出人命了,还想着讨好么,幕后黑手才是真正的对手,其他不要多管。”
“可是……”有人欲言又止。
血狮子摆了摆手,道:“好了,小的们见见血,不妨事,只要那几位真正的话事人保持冷静就好了,眼下这关节,谁去劝架谁也得惹祸上身,那边情况不对,不要过去中了别人陷阱。”
她说到这里,神色也颇有几分不自然。
就在方才,她心里面竟然闪过一丝干脆假戏真做,火并了那些黑市商人的念头。
甚至于,设想干掉四当家以上所有船队。
二当家习惯了对自己言听计从,大王也只顾着寻求更进一步,只要供奉不断,根本不会多管。
整个血鲨盗,自己完全可以一手遮天。
事后推到商会头上,说是商会高手出击,连同黑市商人中伏被剿就行了。
大海上讨生活的人,漂没是传统艺能了,总能找到借口的。
但听到七当家传音的瞬间,她就猛然惊醒,察觉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非常不应该。
自己可是海上的顶尖人物,海盗法典的维持者,怎能如此浅薄短视?
再联想到此前的一些推理,不难得出结论,是那杀了瀖臼和抢夺水月镜的幕后黑手追来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这个对手果真拥有变化易容和蛊惑人心的本领,极有可能已经藏在我们中间!”
她神色凝重,目光却在隐秘的打量在场诸人,连自己麾下部属都怀疑上了。
所以,她根本不让自家部属离开以平乱为由离开视线,她要确保这些人都在神识笼罩之下。
若无问题,自当保护,若有问题,也可及时识别和格杀。
血狮子她略作沉吟,神识连接宝船上的通讯法阵,向几名当家和各路商人发去密讯,说明情况。
果然,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并不蠢,同样察觉到了不对。
“你们真的没想火并?”
“至于嘛,前几天的交易都过来了,何必在这时候搞事?”
“老路的人品和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当然,二当家,三当家我也信得过。”
“这么说来,那个幕后黑手想搞我们?”
“会易容,会蛊惑人心……怎么排查啊?”
“如此危险,三当家可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呀!”
“等等,你们说的什么,什么幕后黑手?”
“就是那个灭了祝家的人,疑似和杀死十当家的是同一人!”
“这么凶?江湖黑榜都还来不及追杀他,反而杀上门来?”
大家暂时还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七嘴八舌沟通起来,事情似乎逐渐明朗。
就在这时,七当家童志峰忽的传音道:“九当家那边关闭了通讯。”
八当家徐琰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莫非他被黑手盯上了?”
血狮子略作沉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个蠢货总喜欢自作聪明,大概贪心上头,想要抢劫一波再开通讯,到时候就把锅推到黑手头上,自己吃饱!”
众人不由得无语。
他们一个个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修士,哪里会看不穿这种小朋友的把戏。
血鲨盗排名较后的几家总是换人,这并非没有缘由,往往只有几经淘汰筛选才能真正稳定下来。
“其实,也有可能真的是被黑手盯上,正陷危险之中……”
但血狮子心中,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把它掐灭。
因为她现在需要钓饵,九当家厘蠹正适合充当这样的钓饵!
有个笑话是众人开会抽签,准备找人为某事背锅,有人起身上了趟茅房,结果回来就是他了。
谁叫九当家关键时刻联系不上人呢,他不当诱饵,难道还能在座的去当不成?
血狮子一面对九当家口诛笔伐,一面密讯亲信,下达诸般安排。
与此同时,自己的旗舰也不动声色朝那边靠了过去。
……
“竟然不聚集?”
血鲨盗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人意料,说是迟钝也好,谨慎也罢,总之就是没有如同最初所料那般贸然赶至事发地点。
李柃的神魂潜在远处的海水中,远远观望,只见岛上局势愈演愈烈,但正如薪柴用尽,火焰消减,渐渐竟有自行熄灭的趋势。
这可以说是消极对待,无所作为。
但也可以说是以不变应万变,很高明的手段。
不过,对方终究还是低估了李柃手段的高明,这种直接作用于人心深处本能愿望的逆风之香并不是违逆自身本愿的存在,反而是顺应自然,天生有利。
江湖上原本就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说法,古往今来,无数能人智者提点无数年,又有几人吸取教训了?
想要压制下这种铜臭迷神香的影响,并不是开开小会,用聪明才智分析一般利弊就能解决的。
它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心性修为,抛弃物欲的崇高品德。
然而海盗和黑市商人的弱点就是贪财,若无外物之欲,又来当什么海盗,分什么财宝?
暗中行动的三当家血狮子还没有来得及亲自登船查看,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出。
“九当家……死了!”
“什么?”
通讯之中,众人皆惊,无人知是谁下的黑手,甚至无法确认,从一开始,是否真有那个行踪成迷,手段诡秘的幕后黑手。
不信任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就连三当家血狮子都禁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她的神识也无法穿透宝船,直接照入别人房间,但却能够察觉到,方圆上千丈外,似乎有道气机飞掠,往远方快速逃遁。
修士真正值钱的东西往往要贴身保护,九当家厘蠹还来不及回到老巢,多半和往常那样,随身携带。
有人盯上了他,竟胆大包天,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行凶作案。
只要及时藏好东西,回到驻地,除非自己有大能高手问道于天的能力,否则根本无从追查!
可当她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忽又想到,这是否会是幕后黑手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并不见得孤身前来,很有可能,有内鬼!
“三当家,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有人突然摸上船来,杀死了九当家,弟兄们也死伤惨重……”
“不好,大家突然得了失心疯,彻底乱起来了!”
有身负重伤的炼气境修士用尽力气愤怒大吼道,好几人都分辨出了他的声音,那是九当家船上一把快刀手,小有几分实力。
他对厘蠹倒是忠心耿耿,关键时刻,仍然保持几分清醒。
“这样下去不行,所有人听令,即刻解散!
违令者,就地击沉……不,你们谁都不许借机出手,只能我和二当家来!”
关键时刻,血狮子决定放弃九当家,下了解散的命令。
这也意味着,她承认了自己此前的失误,选择及时补救。
这样虽然仍有可能会有人遭殃,但却把局面崩乱的危险降低至最小。
她甚至还考虑到了有人借机生事,临走之前再打同伙的可能,以强硬的禁令逼迫他们只许逃散,不许节外生枝。
如此一来,不管真疯也好,假装也罢,谁乱动谁就得死。
看到这一幕,李柃眼睛微眯。
“竟然散了!”
他着实没有意料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
堂堂结丹,怕了一名未知的敌人,着实没有必要。
但反而这样,他对那位三当家血狮子也生出了几分敬佩。
这场无形的交锋中,自己看似占尽上风,但其实占据太多便利条件,各种开挂作弊。
她却是只凭临机决断就做到抗衡,谋略决策不可谓之不明智。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一定要万分小心!
众船主好歹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及时听从命令,让宝船各自掉头就走。
他们都知道,认真起来的三当家言出必行,是真的会击沉违令者宝船的。
李柃略作沉吟,他身影一闪,朝其中一个方向追了过去,很快就来到自己盯上已久的其中一艘宝船上。
这是八当家徐琰的旗舰。
此人明面上的修为不过甲子而已,也没有什么天赋异禀,属于那种中人之姿的新晋筑基。
他没有那种秋风未动蝉先觉的灵觉,甚至没有进入船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长吁短叹:“可惜了。”
“当家的,您还真的想要抢他们一把呀?”旁边有亲信心有余悸,带着几分后怕道,“那神秘人物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控制我们内心的贪念,当真可怕。
不过这没有道理呀,我们这边受到的影响似乎较浅,大家都能缓过劲来,您是筑基修士,岂能不敌?”
“蠢货,我没有,我不想,你可别瞎说呀啊!”
实际上,八当家徐琰口是心非,他还真的颇有几分遗憾,没来得及趁机捞上一笔。
倘若三当家不下那种命令就好了。
反正全部都是神秘人物捣的鬼,老徐一时糊涂,情有可原。
就在这时,八当家徐琰忽的感觉精神一阵恍惚,眼前景物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身边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声音,众人接连不支倒地,极短时间内就当场暴毙。
李柃的回合……仍然还在持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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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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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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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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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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