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这种狗都不叫的黑暗中,后座传来的鼾声都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意味。
老姚和陈一鸣又聊了一会儿,尿了几泡。
陈一鸣说了关于楚夏这边的考虑,老姚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让陈一鸣尽可放心。
陈一鸣看着他,“你别做出什么傻事啊,那可是我丈母娘。”
回头要是哪天老姚跟他来一句,我还是把你当兄弟,咱俩各论各的,陈一鸣的心态可就真的崩了。
老姚神色一滞,“别听姚福那小子瞎说,我其实很老实的!”
陈一鸣:......
老姚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姓田的杂碎怎么办?让他滚蛋就完事儿?”
陈一鸣想了想,神色淡漠,“怎么会让他滚蛋呢,我弄死他还来不及呢!”
“那他可有的受了。”老姚嘿嘿一笑。
他想着,若是他们今天没来,事情将会发展到什么不堪的地步没人知道,陈一鸣的怒火他也完全能够理解。
陈一鸣没有说话,扭头望向窗外的黑暗,那里是静默的群山。
曾经的那段记忆中,成了商业女皇的楚夏有一段很出名的采访。
记者问她为什么会创业,她的回答很干脆,因为穷,穷怕了。
记者可能出身一路比较平坦,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梦想】【奉献】【自我实现】之类的词有些意外,稍带着一些攻击性地追问了下去。
楚夏淡淡道:“如果我有钱,就能够保护我的家人,如果我有钱,就能够拒绝一段注定悲剧的人生,如果我有钱,就不会经历那些悲惨的故事。”
“我现在有钱了,但一切都晚了。”
她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女记者,“你觉得这样的理由很庸俗,因为那是你想象不到的,也是你承受不了的。”
有心人看着那段视频才发现,说出这句话时,衣着华贵,气场强大,商业女皇的气质展露无遗的楚总,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放在膝头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后来楚夏意外离世,震惊整个商界,好事者挖出了那段采访背后的隐秘。
原来楚夏来自一个单亲家庭,她的母亲在她念大学的时候,不知因何原因,被迫改嫁给了同村一个田姓男子,楚夏的学费也是由该男子负担。
就在楚夏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不久,眼看这个家里的日子就要兴旺起来的时候,她的母亲和继父双双服毒身亡,法医鉴定死于自杀。
许多版本的小道消息就甚嚣尘上。
有说是楚夏薄情不孝,让父母觉得前路黯淡,心灰意冷的;
也有说是两口子遭逢了别的变故,还不知道楚夏的情况,生怕连累了孩子的;
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地说是楚夏的继父凉薄好色,当初就是用非常手段占有了楚夏的母亲,后来还时常家暴,楚夏亦曾遭受了继父的侵害,导致生母情绪崩溃,在女儿未来稳定之后与那个人渣同归于尽的。
很多人都想知道真相,但斯人已逝,香消玉殒,无人应答。
只有一直静默旁观的山、水,以及吹过房梁和门窗的风,知道答案。
陈一鸣似乎也触碰到了那个可能的真相,但永远没有印证的可能。
他将手里的烟头弹出,火光划过黑暗的天空,像是流星。
无声道:既然撞到我手里,就没有让你好过的理由!
田家,烧了点热水洗了个澡,灌了一杯烧酒,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田洋狠狠打了个哆嗦。
~~
第二天,屋里、车上的人都起得很早。
屋里的人是习惯了,车上的人是睡不着了。
在车上蜷了一夜,四个男人腰酸背痛的,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还好起得早的村民都瞧着他们是从车上下来的,否则这风言风语的,不知道得传成啥样。
楚夏顶着两个不算太深的黑眼圈找到了陈一鸣,跟他说了昨夜母女夜谈之后的决定。
楚夏以学业相求,夏雨润最终同意了去涪城或者蓉城。
陈一鸣点点头,嘱咐楚夏让她和阿姨都先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夏雨润做了六碗麻辣小面,吃完再来一碗温热的面汤,肠胃舒爽,整个人瞬间就活了过来。
姚福自告奋勇去洗碗,被老姚阻止了,这要不小心给人摔碎完了,都不好赔。
夏雨润让楚夏去洗碗,大小姚和司机出了房门,将陈一鸣单独留在了房中。
“阿姨谢谢你。”夏雨润的第一句话是郑重的感谢。
陈一鸣谦虚地说着不用。
夏雨润笑容收敛,神色郑重地道:“小陈,阿姨就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对这种话,陈一鸣没起半点异样心思,连忙道:“阿姨您讲。”
“如果哪一天,你觉得小夏配不上你了,告诉她,让她离开,千万不要伤害她,好吗?”
“阿姨您说笑了,小夏那么好......”
“好孩子,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阿姨的意思。”
陈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展颜笑道:“阿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伤害小夏,但我也不会答应你。”
夏雨润也笑了笑,跟楚夏的十分神似,身上的粗布棉衣也盖不住犹存的风韵,“好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小陈了。”
“我只是帮忙,还等着小夏挣钱还给我呢!”
“嗯。”
离了房间,老姚一脸古怪地迎上来,陈一鸣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老哥,你的思想真的很危险啊。”
老姚嘿了一声,也没说话。
姚福问道:“叔,刚听我爸说了,今天要跟村里人都打个招呼,咱们赶紧出发吧?”
今天他们四个还要返回渝州,接着又得赶往涪城,时间还是很紧的。
陈一鸣摆了摆手,“既然时间紧,就不去了,这村子虽然不大,但要全部走一圈还是麻烦。”
姚福搞不明白,但经验告诉他,最好别问,否则会显得自己很蠢。
“老哥,摆张桌子,弄点板凳,咱们来个姜太公钓鱼。”陈一鸣看着老姚,老姚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过来,挑了挑大拇指,带着司机进屋布置现场去了。
陈一鸣带着姚福又去村长家的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零食小吃,还装了几条烟,换了一叠零钱。
片刻过后,楚夏的家门口摆了一张桌子,桌上堆着花生、瓜子、零食。
老姚亲自吆喝了左右几家邻居来聊天,然后男的一包烟,小孩二十块压岁钱,倒不是不给女的送,实在是小卖部里也没啥可买的,总不能送根火腿肠或者苏菲?
不过女人也不在意,反正小孩的压岁钱转手就进了她们的兜里,然后笑嘻嘻地跟夏雨润和楚夏聊着天。
留下还没来得及狂喜就懵逼的小孩子哇哇大哭。
有了好处,住得远些的一些人家也都装模作样地走了过来,有人问上一句干啥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没事,我溜达。”
这边陈一鸣自然招呼来抽烟,递过去一盒未开封的烟,然后顺手给小孩发了一张二十。
在发了七八个小孩之后,夏雨润心疼地让陈一鸣把钱交给她来发。
陈一鸣疑惑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讲究吗?”
“那倒没有。”夏雨润摇了摇头,“只是你给一个小孩发了三次了,他妈妈都笑得合不拢腿了。”
......
半个小时后,几乎全村的人都来露了个面。
陈一鸣几个全程没说一句接下来帮忙照看一下之类的话,只是笑着跟众人聊天。
上午九点,山村里的雾气被难得的阳光完全驱散,众人有钱拿有烟抽有吃的,晒着暖阳,心情都很舒畅。
时间差不多,四人跟大家挥手作别,准备返程。
陈一鸣先跟夏雨润道了别,然后拉着楚夏的手,“钱我就不给你留了,反正在这儿你也没地方花,过完年我来接你,等我哈!”
然后抬头看着众人,“乡亲们也等我哈!”
声音不小,嗑着瓜子的众人都听了个清楚,哈哈大笑。
老姚也放下了心头的最后一丝担心,笑着系上了安全带。
先前就已经跟小白鹿说好了不用送了,所以陈一鸣上车,车轮卷起尘土,轰隆远去。
楚夏追出去几步,怅然地望着。
兜里的手机一响,陈一鸣:好好过年,不要透露要搬走的消息,过完年我来接你们。
......
田家的房子刚好可以望见出村那条唯一的土路,田洋已经在窗户边上坐了一早上了。
在那一行人走之前,他是万万不敢出门溜达的。
不仅如此,房门紧闭,生怕陈一鸣他们找上门来。
忽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越野车,他在大城市里见过,知道这玩意儿的名字,他确认了一遍方向,的确是从村子里出去的。
默默盯了一阵,没发现对方返回,田洋长出一口气。
站起身来,他换上了最好的衣服,把皮鞋擦得油亮,不带半点灰尘,头发的摩丝用量比之前还大了一半,因为,今天的亮相,对他至关重要。
昨日的狼狈,那些本就有些眼红他的同乡们肯定都在心里偷笑,但是只要自己还是那个有钱有派头的田洋,依旧可以镇住他们。
否则的话,形象可就再难挽回了。
好在昨天那一拳没留下什么印记,不然今天还真没脸出门。
他深吸一口气,抖擞了一下精神,一把拉开大门,胸膛高高挺起,田洋走出了屋子。
走出门没多远,田洋就遇见了今天的第一个人,住在坡上的楚北斗。
以前跟田洋是小学同学,之所以初中不是同学,是因为这个货没上过初中。
没什么出息,早早讨了个媳妇儿,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这回田洋回来,给他震得不行,遇见了都是点头哈腰的。
田洋打定主意,就他了,先练练手。
他轻咳了一下嗓子,正要说话,楚北斗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路过了......
就像是没瞧见他这个人。
“北斗?北斗!你站住!”
楚北斗撒腿就跑,一溜烟没影儿了。
田洋:......
他连忙快步朝着楚夏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瞧见了不少人。
在他印象里,只有村里看露天电影时有这么热闹。
让他一颗心直沉谷底的是,这些人的反应大致都跟楚北斗差不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关系还算够硬的一打听,田洋惊呆了,失魂落魄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这特么什么手笔?m.χIùmЬ.CǒM
有那钱你给我啊!我保证立刻就滚!
他绝望地看着那辆越野车远去的方向,有点想他爸妈了。
这个时候,他只觉得他失去了什么,却想不到他即将得到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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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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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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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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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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