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已经清醒了,说口渴,莫斯年倒了杯水喂他。
他实在不太会伺候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小孩,动作笨拙,水漏到了小孩衣服上。
莫斯年抽了两张面巾纸,潦草地替他擦干。
小离有点嫌弃:“爸爸笨手笨脚的……我想要妈妈。”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有点难过,闷闷地问,“别人都有,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四岁的小孩,比同龄人成熟聪明许多,但到底只是个孩子。
莫斯年半倚着床柱,思虑片刻,反问:“莫离,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还行。”小离答得很勉强。
“……”莫斯年轻咳了一声,“既然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那有没有一个妈妈也无所谓吧?反正你从来没见过……”ωωω.χΙυΜЬ.Cǒm
莫斯年没有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发现小离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小脑袋耷拉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衣服上那一小滩水渍,有些委屈地撇嘴:“我要是有妈妈,她肯定比你会照顾我。上次去医院看媛媛的时候,她妈妈就会给她唱歌,讲故事,还会哄她睡觉……”
他声音越来越小,却压不住里面的羡慕。
这些事,莫斯年的确不会做。
他静默地看着儿子,心里终归有些不忍,他的确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小离。”莫斯年伸手轻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要是答应我,不再随便感冒生病。我就答应你,把妈妈找回来。”
“真的?!”小离猛地抬起头,眼睛都亮了,伸出小手要和他拉钩,“骗人是小狗!”
莫斯年和他勾手约定,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很想知道那个生下他儿子的女人,究竟是谁……
另一个医院里,林染醒来时,只有一个感觉——痛。
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的。
她动弹不得,只能两眼空空地盯着白到炫目的天花板,鼻腔里塞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染染,你醒了?”宋致远的脸出现在她头顶上方,他有些紧张地问,“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她嗓子哑得快冒烟了。
宋致远扶她坐起来,喂她喝了两口水,一边解释:“你被车撞了,还好没什么大事。不过我赶过去的时候,那辆车已经逃了!”
他不得不放下肇事者,先送林染来医院。
林染捂着发疼的脑袋,费力回忆了一番,依稀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当时有辆白色轿车突然窜出来,横冲直撞地奔她而来,她反应敏捷地闪躲,还是被撞伤了,加上刚刚挨了一顿折磨,体力不支就昏了过去。
多半是白凌宇的人……
“谢谢你救了我。”
“都过去了。”宋致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放下就好。”
林染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宋致远抿了抿唇,出去找来医生护士给林染做检查。
她情况很稳定。
医生临走前忍不住皱着眉说:“年纪轻轻的,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不过二十五岁,身体已经是满目疮痍。
林染抿着唇,不吭声。
那天晚上,林染做了几个混乱的梦。
她回到了十七岁,和莫斯年初见的那天。
她以为她忘了,可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刻,被林家那母女设计,诓卖去了夜场,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莫斯年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买下了她。
当时她一身戾气,只想着无论是谁买下她,敢对她胡来,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那天晚上,她带着这样视死如归的心跟着莫斯年回了家。
她是冰冷又拘谨,浑身上下都是戒备,随时会竖起刺来。
“你别碰我!我会杀了你!”她这样警告他。
莫斯年只是瞧着她淡淡地笑,眼神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她手腕被尼龙绳磨破了皮,他拿了医药箱来,屈膝半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想缩手。
他手指收紧,她便动弹不得。
“乖一点。”他垂眸替她上药,不知想到什么,缓缓说,“女孩子家,身上留疤总归不好。”
语气里是真的疼惜。
林染鬼使神差地就不动了。
他问她饿吗?
她不吭声,肚子在响。他轻笑,摸小狗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系上围裙亲自下厨。
林染就躲在一旁偷偷地看。
没有人为她下过厨。他袖口松松挽起,露出紧实的线条,做菜时他神情很专注。一身烟火气,竟然半点不沾。
很简单的两个家常菜,一荤一素。
还有一碗面。
林染愣住,看着面条里白腾腾的热气窜上来,她僵在桌前。
莫斯年点了支烟,倚在一旁,随意地问她:“多少岁?”
他买下她之前,就看过她的资料。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但资料上出生年份被刻意隐去,只剩下具体的日子。
林染说:“十七。”
“真小。”他在青白色烟雾里淡淡笑了一下,说,“生日快乐。”
她想莫斯年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她的出生,似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意外的耻辱。
连她那个做小三的母亲似乎都恨她,责骂,侮辱,殴打……都是家常便饭。生活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十七岁的林染,听到了第一句生日快乐,来自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有一双疏离而慈悲的眼睛。
她一眼沦亡。
莫斯年扔了把钥匙在桌上。
“吃完,你可以选择回家,或者留下来跟我。”
林染没有走。
后来她从傅沛的口中知道,莫斯年买下她的那一天是他母亲的忌日,而她多么有幸,在他生命里最珍贵的女人死亡那日诞生。
他的温柔与孤独,是一场与她无关的缅怀。
可她沦陷得那么彻底。
她想给莫斯年,也给她自己一个家。
她差点就做到了……
林染还梦到了自己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
他尚在襁褓中,漂浮在血泊里哭喊着,仿佛在向她求救。她拼了命地朝他靠近,却始终够不着她,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血水吞没。
……
林染半夜从梦中惊醒,一摸脸颊,满面冰凉的泪水,心脏在胸腔里悲悯地跳动着。她看见宋致远还睡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她在黑暗里,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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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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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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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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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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