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人识破了恶作剧的顽童一般心底泛起了幽怨,却还不肯轻易丢下手上的游戏。
“吾辈的局岂是那么好破的。”他冷冷道,这番话音也才刚落,便又想起了一个相当糟心的问题——区区凡人,竟也敢同他作对!
深藏心底的幽绵恨意就像一个积油池,等闲波澜无惊时倒是相安无事,可只要稍稍落入一点火星,便能眨眼间迸出一场璀璨五脏六腑的烟火。
然而此恨却隐匿莫名得难寻其宗,这一肚子的无名火也是如此。
怨愤之气在幽然攀涨,他双瞳嵌镀的金环隐隐加深了璀璨的杀伐,他懊恼的捂住一只眼,牙关磨得咔咔隐响,那股恨意实在无法自己磨碎在肚里。
鬼曳指尖捏灵,浮空描了一道流辉浅耀的灵符,在易尘追闯至远回攻程内时将灵符压向傀儡的脊骨,果见其攻势一偏,手里血化的长剑一击落空,易尘追身形逆势一晃,剑起纵斩过远回背后的空气,一剑收势便撤身,然后疑惑的瞧向鬼曳。
……好像没砍成……
这回,鬼曳又换了一个策略,将灵符附在易尘追的剑上,再砍一次。
……依旧不行……
连番试了几次,易尘追终于又落回了和远回正面交手的窘局当中,锋刃铿铿锵锵的激撞声里还夹杂着易尘追这个茫然打手的疑问:“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把灵魂找出来吗……”
可这茫茫血色幻境之中,四方了无痕迹,又是在别人的灵势控制之中,除非打破幻境否则如何能找到牵引傀儡的灵魂。
“不用那么麻烦。”鬼曳冷言罢,一咬牙,“打碎他的脊骨。”
闻此,易尘追用剑的手愕然一顿。
却就这一怔神的当,远回那身手不输生前的躯囊傀儡瞅准时机将攻势逼近,易尘追挡避不及,长剑震得虎口一痛,旋即便当肩挨了一剑。
“公子!”
——
这突然见血一击惹得幽暗不为人见的角落里一阵邪狂大笑,在远回混沌的灵海里,那两朵洁白无暇的曼陀罗华其中之一终于被染红了一片花瓣。
他依旧坐在看戏的位置上,欣赏着远回这一片腥红的灵海,悠悠瞥了那百花的血瓣一眼,道:“对,就是这样,你自己的血是染不红他们的,想带他们一起走,只能用他们自己的血开路。”
这个被囚的少年眼神又涣散了一瞬,瞳仁里却渐渐絮起了一团似乎是“恍然大悟”的血雾。
原来要用他们的血吗……
血流的越多就染的越红,要想染到他这样的程度,大概需要用尽全身的鲜血……
——
易尘追死锁住了牙关没叫出来,那把血剑还压在他肩上,冷血混着他的热血,致使伤口的感受离奇古怪。
“趁现在……”易尘追强忍着剧痛没将这嵌入体肤的血剑格开,却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鬼曳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就捏了杀势照着傀儡裸露的脊骨砸去。
空幽里响了一声断弦之音,相伴的是少年躯囊一节脊骨的碎裂。
他在幽空里瞧得冷笑,一转眼珠子便又是一条邪狠的阴计浮上心头,当即便又转冷为喜,悠悠勾了指梢,神不知鬼不觉的抽了一缕灵丝飘飘浮出了幽玄之境,循着那点尚未完全断干净的灵蕴之连飘去了那两个被独分在外的少年心绪里。
只要还有记挂,这点原本就剪不断理还乱的血脉牵连便不可能完全消失。
断灵,只是那个无情的小子自己认为而已,实际真正嵌入心灵的羁绊岂是一道灵刃便劈得断的。
这其实跟放长线钓鱼的道理也相差无多。
猎物放松警惕的一瞬,就是落入捕食者陷阱的一刻。
——
不枉元帅大人玩了几十年的阴诡兵法,如此料事如神的推演思路向来逮得很准,也不枉他老人家在满城风雨飘摇的危难情况还能颇有闲情逸致的陪着两个梨花带雨的少年望了这半日的浮冰奇景。
也终于给他捞着破绽了。
一片血浊的景象顿如晴天霹雳一般砸进这两个少年的识海,他们的泣涕戛然而止,君寒搁在他们俩面前的琉璃镜珠顿被染成了血色琥珀。
君寒艺高人胆大的直接放开了这两个孩子灵根的把关,顺水推舟的让那不怀好意的一丝诉苦灵引钻进两个少年的心坎。
——
击碎了一节脊骨,易尘追终于可以结束疼痛的忍耐,最后狗宰尾巴一刀疼的扬剑挑开那把都快割进他骨缝的血剑。
势起却未能落稳,易尘追也差点被自己这一道剑势给掀倒在地,好在鬼曳身手灵敏,紧要关头拽了他一把。
牵着这少年的灵丝不知有几条,但只要击碎了一节,情况便能缓解不少——理论应该是这样的啊!
然而事实却出乎意料的一并扇了两人一个噼啪响亮的大嘴巴子,也不知老天爷今儿个又是哪根筋抽抽看着凡间实在不爽居然放了这么一个生命力堪比蟑螂貌似还有几分大江浩浪的奇葩玩意儿——
那个傀儡少年非但没有如两人所愿的碎骨断魂牵,反倒是猛地乍起一道骇血惊浪的灵势,瞬间将这诡谲幻境里的血海搅了个天翻地覆、血刃乱窜。
“遭了!”
这个不用鬼曳提醒易尘追也知道是糟透了!
但鬼曳到底是观察情况一把手的明理人,下一句便道出了这吓死人的变故的原因:“他们三个的灵蕴又连上了。”
“……”易尘追跟着鬼曳仓皇逃避着,又被惊雷砸了个懵神,窜了半天才想起来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问题,鬼曳简直要崩溃了,这感觉就好像他自己的灵魂被某个脏东西给跺进了尘埃,狠狠蹂躏了一把的滋味。
“他的控灵之术在我之上……”
所以,鬼曳斩断的灵蕴牵绊被那个技术更高的家伙强行接回来了!
鬼曳这辈子还真从没像现在这么挫败过……
“也就是说,远落和远岐也落入那家伙的掌控之中了?”
鬼曳叹了口气,“咱们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他们三人灵蕴相连之后,这个家伙就更难对付了!”
原本只有一个人的灵蕴就够难缠的了,此时更平添了俩——真是时运骑着彗星栽了狗屎,霉的感天动地。
——
那株垂血的并蒂花又一次出现在远回视线里,亭亭立在两朵曼陀罗华旁边,亦是血艳的纯粹,却出挑在一片腥浊之外,一瞬便吸引了远回的全部目光。琇書網
他怔怔的望着那缺了一蒂的双生花,血冷的眼泪渐渐又淌出了温度,滑过脸颊的滚热丝丝缕缕的漫进了心窝,浇平了一腔激怨。
“嗯?”那披着巽天掌门皮囊的二货玩意儿似乎突然品出了一点不如意料的诡异,突然觉着脑筋抽痛了一下。
而那两个自以为今天要交代了的少年这会儿也回过了神来,发现情况似乎没有那么惨烈了……
“怎么会这样!”那发现自己一手把局搅黄了的二货玩意儿一声暴嚷起,全身筋脉都被气了一哆嗦,狠狠灌了一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糟心。
怎么会这样?
不是一直忽悠他带着伙伴一起上路吗?为什么突然就平稳了!
不应该这样啊……
他两手猛按住脑袋,目光游移乱窜了好一会儿,仍旧平不下心来。
明明是花了那么多时间铺垫仇恨怨愤,为什么只在失而复得的一瞬就平缓了,难道孤独痛苦了那么久的折磨甚至都敌不过这已经触摸不得的牵绊……
他的目光又渐渐凝聚了起来,脑海里还是一片混乱,可眼里却见了足下浓浊的鲜血渐渐生成朵朵洁白的曼陀罗华。
被鲜血浊染了那么久,虽然习惯了凄烈,但还是忍不住会被一抹皎洁吸引了神魂。
毕竟比起血腥污浊的地狱,到底还是洁雅的生命更有吸引力。
他的心又渐渐平复下来,脑海里的杂乱也悠悠然的被抚平了逆毛。
他落下手来,瞧着眼前那个痴痴望着并蒂花的少年的背影,心弦不知被什么撩拨得轻动,眼里的鲜血渐为洁白所净,连那双被他故意染成了血红的并蒂花也被少年的灼灼目光洗涤成了雅净。
“哼哼……”他冷然一笑,抬手张覆住整张脸,嵌金黑瞳仁外的白眼球上涨起缕缕血丝,平静的极端又是无尽的仇怒苦涯。
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小崽子……
他冷冷的想着,方才似被洁白按下去的邪火又幽幽的燃满了心房。
既然坏了他的好戏,那不妨,就一起摧毁……
邪火陡然一暴,他掌心重又捏回了那一把摧枯拉朽的灵势,自他心底倒出的血海转眼又将他足下的这一片洁白小花泼成了血浪。
他五指一抬,那个少年的躯体陡然又是一僵,好不容易落出的一行清泪转眼又被浊血覆盖。
远回惊魂一愣,下意识便扯住了心弦。
“不要这样……”他哭颤着哀求了一声,然而欲对他下死手的人却并不会为这少年的凄哀而动容。
——
要说造化到底能弄人到什么地步……
这事,易尘追昔年不知,而今日却是相当深刻的体会了一把。
那方才镇定了不过片刻的傀儡杀势又陡然暴增,且见他周身镀了一圈嵌金的辉泽,一幕乍现,惊得两个少年俱是在心下暗道一声——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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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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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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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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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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