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影蓦然一眼见了昏死的易尘追,瞬间也忘了回避君寒,凑过来便问:“他怎么了?”
“遇袭。”
简简两字,便精准无误的又给众人塞了一把冷霜鬼风。
君寒踏上廊前的阶梯,身后尾随的老管家忙就赶着上前推了门。
“谁都别进来。”君寒冷冷撂下这么一句便抱着易尘追进了屋。
老管家不敢违逆君寒的命令,便顺应着关了门。
璃影在屋门外呆愣了片刻,直到老管家驱散了众人也没回过神来。
君寒将易尘追安置在榻上,伸手去探他气息。
如游丝般轻细……
却就是这一丝轻细的游丝也刮得君寒从指梢至掌心灼痛钻骨。
君寒没管这点无关紧要的痛感,将手掌压在易尘追胸口,运起体内灵涌,将灵流温和的灌进他体内。
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倒是挺乖巧的,没想到玩起火来竟是如此狂野,都快把自己的灵脉给炸废了……
要说君寒本人实在是对这种蠢货的行为深恶痛绝,可究竟为什么痛恨,却又想不出个能称之为理由的所以然。
君寒探着易尘追体内断断续续、时而滚灼的灵息,心坎里头莫名幽沉,既爆不起火来,也指责不了什么,也不知是突然麻木了还是呆滞了。
方才,易尘追的确是奋不顾身的闯到了他面前,那一瞬间,绵羊突然脱去了温顺,猛然变成了一头强横的狼,突然也让君寒看到了他身上那股一直潜藏的、从未冒过头的硬气。
日光渐渐西沉,映入屋里终于成了一片血红的余晖。
君寒余光里映着那艳烈的夕阳余晖,眼神却还瞧着易尘追那张仿佛脱了魂的、昏迷不醒的脸。
还有余血挂在他唇角下巴。
君寒略有出神似的,另一只手探近易尘追脸前,悬空着,稍稍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拿指节揩去了他脸上的血迹。
这许多年来,他貌似还是头一次如此稍有亲密的触碰他这个“儿子”,却没想到,他失血的脸触来虽然稍有凉意,却也不乏柔软。
君寒沉沉收回手来,也错开了眼去,心弦却隐约难察的被扯了一下。
时隔多年,居然让他在除了怜音以外的另一个人身上挂了几分忧心。
想想还真是有点意思……
果然也跟巧匠一样,只要是道具,不论是不是弃子都会养出几分感情,即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也还是会让舍弃他的人稍觉遗憾惋惜。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
舒凌陪着徐达一块儿将木匣送去金师院后,又妥当的加固了君寒罩住休灵楼的灵障,顺手再处理了些小乱子,一直忙活到了亥时三刻才终于捞到空闲去趟帅府。
徐达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前脚才踏进帅府的大门,就已经放开了嗓子嚷道:“那小子情况怎么样啊?还活着吧……”
“就你乌鸦嘴,咱们少爷只是受了伤,什么活不活的……”舒凌幽怨的数落他。
那两人披甲佩剑一路风风火火的闯进易尘追的小院里,却见君寒正好出了屋子,反手掩上了门。
“怎么样?”徐达又问。
君寒负手踱下廊前矮阶,“已无大碍。”
“我进去看看。”徐达实在是忍不住了,君寒才踏进庭院,他便忙不迭的又去推了门。
舒凌却稍留了一步,询道:“可是伤及了灵脉?”
君寒神色稍有几分忧沉,虽也不明显,但眉头的确有些局促,听了此问也只微微颔首,似乎没多大兴致讲话。
却还是开口了:“我已经稳住了他的灵息,养养就好了。”他这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便不急不缓的出了院门。
直到此时,君寒才想起来打量一下右手的伤势。
展开掌心,果然是灼伤。
在易尘追体内隐伏了十年无声无息的鬼星终于第一次现出了火羽,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爆发……
即使是铁石心肠如君寒,此刻心底也稍有些愧错之感。
这真是像极了冬雪里给人捂暖却反遭了剥皮的貂,谁也无法指责貂的愚善,只是对那以怨报德的人深恶痛绝。
君寒轻轻攥起薄伤浅痛的掌心,沉稳无所思的照常摸路去了他的书房。wWW.ΧìǔΜЬ.CǒΜ
等那两人在易尘追那里忧心够了,便也默契乖巧的来了君寒的书房,舒凌很有城府的收了明显的忧色,徐达却是邪火中烧的,那气焰大得都快把书房的天顶给燎通了,巴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打伤易尘追的家伙咔嚓了。
君寒却很平冷的坐在那,等闲总挂着的笑色也没了,空留满面沉肃。
气氛稍有压抑。
“事办的怎么样了?”实在没别的话题,君寒只能用这句百能的问语打破此间沉默。
“副统首已那木匣置入净坛。”
“嗯……”君寒应了一声。
“今日之事,元帅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那两个混蛋揪出来剐了!”
徐达又一声嚷起,震得君寒脑里有些翻乱,蓦地便绞起一串筋,头痛来得闪迅又猛烈。
“徐达,你先回去吧。”
君寒不冷不热的遣令一落,徐达立马就熄了火,有些委屈的想留,结果对上了元帅一记森寒目光,便不敢多言了,只能一辞礼,告退了。
那个火/药桶一走,君寒顿觉这屋里的空气都清新了。
于是他自己的心情也稍稍松和了几分,便对留下的舒凌道:“今日那个挟持了尘追的少年体内也蕴着鬼星之力。”
“鬼星?怎么会……”
“说起来,尘追和那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鬼市?”
“是那个少年察觉了海市的动静,应该是挂心同伴,所以被尘追钻了空子。”
君寒泊然一笑。
原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么……
两人又陷入了片刻沉默。
舒凌方从那关于“鬼星”的惊怔中回过神来,转眼便探觉了几分隐约不显的、仿若希望般温暖的火苗。
“如果那个少年体内也藏着鬼星的话,那是不是……”舒凌的话问道一半却突然卡住了。
君寒没回答他,他自己却已猛地回过神来。
这样的话,也只是把牺牲的人由易尘追换成那个少年罢了……
于是舒凌终于还是把剩下的那半句问语给咽回去了。
“还是先把休灵楼的事处理好吧。”
舒凌抬起脸来,“那两人呢?”
“就让司徒诚去下通缉令。”君寒揉住眉心,“你也回去吧。”
舒凌在原地稍留了片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从命的拱手一礼,“是……”
——
整个帅府终于随着夜深逐渐落回了最让君寒感到舒适的宁静。
当院墙里只剩下风声空响时,君寒这颗纷乱了半宿的心也终于落归了静潭般的沉稳,突有一瞬排空了所有思绪,往昔及今的种种也如烟云般挥散,终于让君寒体会到了纯澈的宁静。
似乎从他懂事以来,就没有这样宁静过——
不论在多清静的环境里,君寒都能感受到这世上每一个角落送给他的嘈杂,每时每刻都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刻却突然松了,虽然也不是他自己释然,且还有些消极,但确实比以往要来得舒适些。
蓦有一阵凉风拂面,森凉得几乎刺骨,君寒思绪黯沉沉的,明明品到了那风里携来的杀意,却无动于衷的,视而不见斜上墙头乘风飞落而来的人影。
那突如其来的一记寒刃裹着一层如冰灵流,君寒目不斜视的,随意侧身一避,任此剑从眼前划过。
行刺此人身手不赖,一剑落空,顺势回挑,夜空下拖过一幕冰扇般的流影,君寒抬手一格,长剑落半,“铿锵”一声被君寒隐敛的灵势弹开。
这回,君寒稍稍提回了些心神,灵流稍稍一探此人灵息,即刻便察觉了端倪。
又忽觉一道杀意从背后袭来,君寒才只一回眼,便蓦地窜了一个小巧的影过来,脱手便掷出几枚流丝般的银针,打斜了背后偷袭君寒的此刃。
君寒目光忽一聚焦,瞧清了璃月那头雪银的长发。
璃月落定在君寒身前,紫魅的气息亦即刻现于此,无需君寒出手,这意欲偷袭的长剑便已被那条灵蛇似的长鞭牵住了剑刃。
然而此间杀意并不止于此。
先璃月一步,君寒又探出了另一份杀意,于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就扯了璃月的后领子将她拎开。
那人却甚狡猾,放低了身法,掌中藏的短刃冷不丁捅进了君寒腹部。
这一下倒是有点疼。
紫魅见状眼底掠过一丝惊错,一鞭子甩翻了另外两人,却见君寒也正不慌不忙的一掌将那突袭的人震了出去。
他们得手了分毫,便迫不得已的抽身撤走了,紫魅下意识追去,却才起势,君寒便波澜无惊道:“不用追了。”
君寒若无其事的拔了那短刃,顺手反敛在掌中,负手敛在袖里。
紫魅在他身后单膝落跪,抱了一腔请罪之意。
“元帅,受伤了……”璃月声音既轻又小,甚关切的抬眼瞧住君寒。
君寒垂眼瞧了她。
夜色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仍暗敛着光泽,颇为璀璨。
君寒似轻叹着:“没有。”然后顺手托着璃月的后脑,将她轻轻绕过自己身前推到另一边,让她面朝紫魅,“回去吧。”
璃月回眼瞧着君寒,他却仍踏着稳当的步伐,身形也不见半点变化,真像是没受伤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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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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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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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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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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