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想起来,在刚出了下危城后,来到一个吃鱼的地方。那座园子叫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之记得哪里风景很好,装点雅致,鱼很新鲜。
关于那短暂时间的其余记忆,大部分都着落在欧小娥的那位姐妹,欧小芹的身上。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能想起来,当时因为不知道欧小芹是谁,害怕给自己带来新的麻烦,所以他带着长兴先回了房中。
在欧小芹的侍女上来叫他下去时,借着夕阳,刘睿影看到门外有个奇怪的人影。
个子不高,双肩朝里扣着,头上带着一定尖尖的帽子。双脚正好被门框遮掩,所以刘睿影看不见他穿着什么靴子。
当时他只觉得那人影极为奇怪,尤其是头上的帽子。
刘睿影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样的装束,也在此地没有熟人。
何况要是这人真有事,为何不直接敲门而入?站在门口,不进来,却又暴露出自己的身形,这总是有种说不通的奇怪。
现在刘睿影看到眼前这诡异之人的头上,也带着这样一顶尖尖的帽子,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只是星光不比夕阳,刘睿影还没能在脑海中完全还原出当时的景象。
好在那极为怪意又混乱的笛声已经停止,让他能腾出来脑子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和情况。
从进了树洞之后,似是都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朝前走。甚至连进入这树洞,都不是刘睿影自愿的,而是被人推进来的。
只是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影,是一股无名的力量,像风一样轻,从自然而起,又归于自然,无处可寻。
这一切定然都有个始作俑者,说不定就是眼前这诡异之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刘睿影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很显然这人一定是对刘睿影有所求,否则不会大费周章的如此行事。
一个人想要找另一个人帮忙,首先得客客气气的有个好态度,其二自身要有足够的筹码,不能两手空空,只动动嘴皮子就觉得对方应该且必须答应。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和规矩,更不会有事情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能办成。
可现在刘睿影站在这里,眼前那诡异之人,却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好像切断了自己与这周遭一切的关系。
刘睿影甚至觉得,即便他现在提起剑,刺入他的背心中,他也不会闪躲挣扎。
把背后暴露在旁人面前,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
一个普通人在走夜路的时候,还会十分警惕的左顾右盼,回头看看走过的后路。
哪怕身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也会让人毛骨悚然,人的大脑会迅速的给出讯号,让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升起危机的意识。
眼前这人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但他仍旧如此。
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
要么是根本没有把刘睿影放在眼里,要么就是他知道刘睿影决计不会出手。
但刘睿影这次偏偏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的剑在手中静悄悄的提起。
甚至连丝毫空气都没有带动。
剑尖笔直的指向了对面之人的背心。
在先前刘睿影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的时候,的确是不敢贸然出剑,但是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对方就是个人,
是个和他一样有手有脚有脑袋的人。
不论这个人在怎么诡异,他都无法超脱一个人存在与世道上的极限。
若是他超脱了,要么是武道修为的境界超过刘睿影太多,要么就是他已经舍弃了人的身份,成为了另一种全新的存在。
刘睿影猛然此处。
这一剑没有任何劲气,是最为纯粹的肉体力量,所以看似极快,实则没有任何动静。
对于成熟的剑客来说,出剑的刹那,能有多少把我,自己心中已经是一清二楚。
刘睿影这一剑,本就是用作试探,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期待,只想着能够逼出对方的真实就好。
“我记得你不是这样一个趁人之危的人。”
刘睿影的剑刚刚刺出,距离原先的位置才出去不到一尺,对面之人突然开口说道。
他当即止住身子,手中的剑也重新垂在身旁,脑子里仔细回味着此人刚才说的话。
这话说明他认识刘睿影。
就算没有多熟络,起码也见过面。
刘睿影的确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这算不得是秘密。
不过这人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刘睿影极为惊诧……
“现在应当叫你刘典狱了,却是比先前的省旗又前进了一大步,但我怎么觉得,这主要是我的功劳呢?”
此人接着说道,同时缓缓转过身来。
这张脸,刘睿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甚至在先前很长一段时间中,还常常会梦到。
若是个漂亮的姑娘,那就算是夜夜入梦也没有什么,反而会让这个梦变得香醇可口。但这个人却只能让刘睿影从头到脚的一层层冒出冷汗,有时候连被褥都能湿透。
现在重新看到他的这张面孔时,反而没有任何惊惧,就连吃惊的情绪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就回归为了平静。
彻底的平静。
刘睿影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神庙里的泥塑神像一般,香火已经在泥塑的外围熏陶除了一层坚固的壳子,这层硬壳混着油污和灰尘,犹如刷墙的腻子一般,日夜增加着厚度和重量。
泥塑的神像本来就是泥土一团,没有思想更没有知觉。现在又被封锁在这样一层厚厚的壳子里,即便是有些面貌上的神情变化,旁人也看不见。
何况神像本来就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供奉的存在。去往神庙的人,面对神像时绝对不会有任何倨傲的态度,否则就是不敬。
或许还等不到那所谓的神明惩罚,就会被同在神庙中的信仰者揍得鼻青脸肿。而那泥塑始终都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即便这些人在打斗中碰到了供桌也与其无关。
头顶的神明接着供奉,却只是常年落灰,半点事情都没做,想想那神明的雕像也是人的产物,用凡人的土捏成的,怎么会有什么奇迹呢?
不过是人自己幻想的某种不存在的东西罢了,在人低落的时候,需要一个慰藉来发泄依靠。
现在的刘睿影就是这样的心境。
着实不算是什么大彻大悟,要是一定描述出来的话,那就是冷漠。
眼前这个人,只能唤醒刘睿影心中无穷无尽的冷漠。
何况他现在还未全然转过身来,刘睿影只是看到了一半的侧脸而已。
对于他的两句话,刘睿影也没有任何回答。
因为对于这样的人而言,一切的回答都是盲目且无意义的。
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思维,当有人尝试着去理解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当此人彻底转过身来,正面对这刘睿影时,这张萦绕在他脑海中很久的脸,算是全然展露。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此人问道,脸上还带着微笑。
不得不说,他笑的很优雅。若是刘睿影不知道他的底细,一定会觉得他是个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的人。
可刘睿影不但知道他的底细,还很是清楚他的精神究竟有多么的混乱。所以刘睿影根本不会理会他的问题,更不会同他闲聊。
何况他最大的混乱之一,就是说话从不需要旁人附和。尤其是当他用反问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即使丝毫没有勾起旁人的好奇心追问下去,他也会极为自觉地将答案说出来。
刘睿影静静地听着。
他并不着急。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放下眼前的人去做的。
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刘睿影甚至敢断言整个漠南的格局都被改变了……
要是不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那自己来漠南就是一场徒劳。
最要命的一点是看,刘睿影面对他时,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上次在震北王域的矿场中之所以能侥幸赢了一次,是因为有月笛、晋鹏,还有震北王等人的帮助。
刘睿影记得很清楚。
在他刚踏入那片犹如废土一般的矿场时,身边带着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停止……
那会儿以为杀人的,是老板娘和他的丈夫,但最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集中了世间所有的混乱与恶意的人在默默冷笑着,操控者一切。
初次之外,刘睿影又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绝美的女子。
说来也奇怪,这样的人从未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只有一次太过于玄妙,却是让刘睿影分不清真假。
这般丑陋的“东西”却反复出现在刘睿影的梦里,日子久了,反而会掩盖住那些自己真正想要记得的。
“你不会不认我了把?都说贵人多忘事,但我怎么都=想都觉得我才是你的贵人!”
他伸出枯槁的手,带着指甲缝隙中的泥垢,在刘睿影面前晃了晃。
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去。
刘睿影有些走神……
他不喜欢旁人在自己说话的走神,必须的全神贯注才可以。
其实他也知道刘睿影绝不可能忘了他,这样说和做只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罢了。
当然刘睿影并不会这样觉得,任何一个正常的都不会这样觉得,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高仁,你是不是我的贵人我不知道,但你真的是高人!却是能找到这里来。”
刘睿影慢吞吞的说道。
听上去好像是夸赞,但却没有任何语气。刘睿影甚至说的很小心,每一个字出口前都经过了反复的斟酌与思量。
“不错不错!你果然还记得我,现在认识我的人可当真不多了!
高仁激动地说道。
还把头上带着的尖顶帽子摘下来,用手捋一捋油腻腻的头发,再重新把他带上。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好几下。
直到刘睿影开口说:
“因为认识你的人大多都死了,而我算是特例。要是这么说来,你算是我贵人也行。”
刘睿影说道。
高仁却神情一遍,他恶狠狠的问道:
“当初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贱人在哪?”
刘睿影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的头脑发蒙……
他不知道高仁所说的小贱人是谁,也回忆不起来到底有谁跟着自己。
只知道他说的当初,应该指的是在震北王域矿场中的时候。
“就是最后出手的那个女人!”
高仁看刘睿影一脸茫然的神色,着急的挑脚说道。
“赵茗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高仁不卖饭的挥挥手说道。
但刘睿影已经确定,他所说的小贱人,定然就是赵茗茗。
“她走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在哪。”
刘睿影说道。
“八成是回了九山……骚狐狸精,等我能从这里出去,第一个弄死的就是她!”
高仁呸了一口老痰,泛着绿色,极为粘稠的挂在树洞壁上。
“九山?她为什么要去九山?”
刘睿影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瞬间那个已经近乎模糊的窈窕身形,幻化在他的脑海里,他仍记得她清雅而平淡的脸庞,似幽潭深邃的眼,那眼里谁也装不下,没有这世间的任何物品。
身边跟着糖炒栗子,那个像糖一样甜蜜的女子,整日追着他要栗子吃。
这种奇特的组合,本就不是人世间能构成的。
虽然这件事他早就有些预感,但高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还未做好全然的准备。
“难道你不知道?那小贱人是个狐狸精,异兽化形!”
高仁说道。
刘睿影紧了紧牙关。
高仁脏嘴里说出的恶心话,一瞬间让他的思绪惨烈开来,脑海中那冰清玉洁的花染上了灰尘。www.xiumb.com
顿时把赵茗茗以前的种种奇怪全都联系在了一起。
那些奇怪不合乎常理,但要是建立在她是异兽化形这个前提上的时候,那一切都能解释的过去。
和高仁说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脑子反应太快不行,太慢也不行。因为他的话中总是有太多废话,夹杂着许多无用的事情,只能让人感到混乱。
真正有用的,可能就是那么一两个字眼,若是忽略了,或许高仁自己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等他再度提起,却是已经把那堆毫无意义的废话如同车轱辘版反复说了许多遍。
虽然最终还是能绕回来,可很多人根本没有那个耐心……
刘睿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耐心,但他知道赵茗茗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九山和中都城,都距离这里很远。
在他眼前的,只有高仁。
然而刚才高仁却说“要是自己能出去”!
这几个字被刘睿影敏锐的抓住。
这说明他却是被某些原因困在了这树洞里,若是想出去,说不定只能着落在刘睿影身上。
有了这个筹码,刘睿影立马晃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对高仁笑了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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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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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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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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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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