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没有回答,这位虬髯大汉也不在言语,登时提剑便砍。
近五尺长的阔剑,挥舞起来,上面还挂着满满当当的铁环,互相撞击之下,发出清冷的丁零当啷,显得势尤为浩大。
刘睿影听到“中都”,再听到“剑”,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壮汉,竟是行的鸡鸣狗盗之事……
不过中都城里,能被人惦记的剑,除了他的星剑之外,恐怕就是欧家剑。
相比于星剑的隐秘,欧家剑自是众人皆知。
他停下手中筷子,回过头去,只看不过一个呼吸间,那大汉就横飞了回来,砸到离刘睿影不远处的一张方桌上,将方桌砸的四分五裂,而他也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脖子用力梗着,肩膀还不住的抖动,却是又挣扎了几下,脖子顿时一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掌柜早已惊醒,躲在后面远远的观看。
眼见自己小店被砸,也顾不上害怕,踉踉跄跄往这边跑来。
“你……你赔我桌子!”
掌柜声音嘶哑的叫喊着。
刘睿影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样子,怎么看这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却是还在心疼店里的桌子。
钱财是很可贵,可没了命又如何花钱?
属实是本末倒置了。
一瞬间,他却又反应过来……普通客栈的掌柜,那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自己店里砸碎的桌子以及地上躺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如五雷击顶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体若筛糠,呆呆地望着虬髯大汉起伏,半张着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可没死。”
刘睿影笑着摇了摇头,单手将掌柜提起,用脚勾过一张方凳,扶着他靠着墙坐下,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定银子,拍在桌上。
方才与那大汉动手之人,也走进了客栈之中,只见来者头戴青白色东坡巾,一身白衣胜雪,点尘不染,倒几分谪仙之姿却是要比刘睿影更像阴阳师。
仅仅是外表,就有碾压性。
唯一令刘睿影感到不足的就是他有一只袖子竟是空的。
相比于身体健全的人来说,残废总是更能勾起人的同情。刘睿影熟悉的两位阴阳师,叶伟是个跛子,萧锦侃是个瞎子。所谓天残地缺,在这师徒俩身上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像拥有强大的身份和力量,总要有一些别处残缺似的,人到底是人,不能十全十美,好处都给占去。
“敢问阁下是?”
这人走进来,自己从柜台上拿了瓶酒,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抿了口,微微眯起双眼,冷冷地问道。
“行脚路过之人。”
刘睿影说道。
阴阳师天南地北的走街串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指点迷津。刘睿影先前还不觉得自己这身儿装扮有什么好处,但当真出了中都城往南走时,才发觉果然好用!
南便不比西北。
虽然也有王域划分,王爷坐镇。
但真正的权利,却是掌握在各个世家手中。最显著的,便是下危州中的欧家,连平南王都得礼让三分。
不过在平南王域,可以和欧家平起平坐的世家,起码还有两三个。只是欧家剑太过出名,所以风头上压过了这两家。好在这些大世家各自有各自的营生,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平日里逢年过节,还是礼尚往来,看上去一团和气。其余分剩下的地方,则被许多大大小小的世家瓜分干净。
县官不如现管,远在平南王城里的王爷,哪里有这些世家对于普通人的影响大?
远水解不了近火,重要的还是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官,在百姓眼里,可比高高在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至高统治者还要有权威。
毕竟他们嘴里粮食多少,皮肉疼不疼,妻子孩子哭不哭闹,都是小官说了算。
久而久之,王爷就成了个象征,平南王域的中坚力量,还要靠这些个大大小小的世家。
“你与他认识?”
这位巾冠书生指着躺在地下的大汉问道。
“不认识。”
刘睿影摇了摇头。
“你常来这家店?”
巾冠书生再度问道。
“碰巧路过,头一回。”
刘睿影说道。
“既然不认识,既然头一回,何必要插手我欧家之事?”
巾冠书生怒目圆睁,言语中没有丝毫客气。
刘睿影一时无言……
他虽然猜到了那大汉偷的应当是欧家剑,缺位想到这位巾冠书生竟然就是欧家中人。
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衣袍中的欧家短剑,刘睿影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虚以委蛇,然后借机离开。
吃饭的地方多得很,错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店。但麻烦躲过一桩就是一桩,这点毋庸置疑。
单凭他与欧家家主欧雅明还有当代剑心之一欧小娥的关系,他却是也不能对欧家之人出手。
“在下从未插手,最多算是看了看热闹罢了。”
刘睿影摆摆手说道。
银两已经放在了桌上,结了酒菜钱,刘睿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蛮族智集,他快速的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肉,眼中看着还剩下大半的酒菜,很是不舍,但还是同刘睿影一并起身。
身子还未全然站起,刘睿影只感觉白光乍现。
再凝神,一柄二尺三寸的长剑,闪烁着森森寒光,就已经被那巾冠书生握在手中。
看形状,的确是欧家剑无疑。
剑身连接剑柄的位置,还镌刻着独有的欧家纹饰。
这样的纹饰在寻常可以买卖的欧家剑里,决计没有。不过这也从侧面应证了他的确是欧家之人。
刘睿影还是不想出剑……他张口正想说话,忽然破空声连响数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屋脊后突然蹿出一道人影,手持一张铁胎劲弓,朝着他的方向连拉数下,刘睿影暗道一声不好,忙退,刚要避开,先前躺在客栈里的虬髯大汉又从他旁边窜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阔剑,叮铃咣啷挥舞成一团白光,避无可避,结果刘睿影还有没摸到腰间刀柄,只感觉胸前一阵酥麻,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落地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托住。定睛看去,却是那名蛮族智集。
刘睿影不知自己身子为何会那样恍惚,被扶起后,仍然是腿软不已,双臂也使不上力气。
回想起来,只可能是方才那客栈中的酒菜有不对。
客栈门前朝东的大道上,云雁惊起,嗒嗒马蹄声响,隐隐传来马嘶人啸。
片刻间,双马而至,为首一骑,看来窜行甚急,牲口的嘴角,喷出浓浓白沫。
紧跟一骑,身穿青衫,后负长剑,面孔瘦削,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宛如利剑出鞘,满脸肃杀之气。wWW.ΧìǔΜЬ.CǒΜ
“便是此人偷了欧家二十七柄剑?”
来人翻身下马,指着刘睿影说道。
“应当是共犯!”
巾冠书生显然同这两人极为熟悉。
但他一开口,却是就给刘睿影扣下了一顶好大的帽子。
也不论证据,张口就仿佛认定一般,迫有指向的将他牵扯进来。
“说我偷了欧家剑,你有什么证据?”
刘睿影冷冷的问道。
这些世家在平南王域嚣张跋扈惯了,此地距离中都城不到百里,却是都能如此颠倒黑白,可想而知他们在平南王域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一个个目无王法,在他们眼里,恐怕霍望来了,都不会影响到他们自以为是的样子。
后至的两人,刘睿影却越看越是熟悉。尤其是两人手中的兵刃——阔剑与铁胎弓。
早就听闻,平南欧家有两位外姓供奉。在欧家内,除了不能参与族中决议之外,其余的待遇和家主同等。
“一剑”手中的巨剑一出,宛如晴天霹雳,怒涛翻涌,很少有人能在其一剑之下全身而退。
“连弓子”全力之下,转瞬间可用一张铁胎弓射出九九八十一箭,好似密如雨下,遮天蔽日。
现在这两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手中的兵刃,都和刘睿影印象中的“一剑”、“连共子”极为相似。
不过欧家若是一口气丢了二十七柄剑,的确不是小事,这两位供奉倾巢而出,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家剑丢了不仅是钱财的损失,恐怕后面会有大乱,剑每一把都独一无二,抢夺不说,单是利用剑来滥杀无辜,或者干些旁的事,就够让人头疼。
更有甚者会利用剑炒作,牵涉欧家名声与利益。
当欧家剑并非欧家独给时,欧家的特殊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否听在下一言?”
刘睿影还想给自己辩解清楚,觉得这两位成名已久的供奉,应当讲理才对。
不曾想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却是就一人动手。
“一剑”的剑的剑称不上剑,应该称之为刀,因为没有剑会铸造的那么夸张,几乎没有剑该有的样子。
刀出,风起。
风一起,什么都就看不到了,飓风将树上的叶子,地上的尘土,统统卷起,遮住了一切,铁环碰撞在一起,宛如晴空惊雷。
几乎同时。
“连弓子”双臂齐振,连连拉弓,你甚至都看不见他弓上的箭,只能看见他的手快成一道虚影,似乎只是在拉一把没有箭的弓。
九九八十一箭羽仙鹤般的冲上九天,密密麻麻、雨点般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巾冠书生口中发出一阵长啸,但他的声音却突然停住……彷佛喉咙里噎着什么东西。
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宛如他一直是个哑巴般。
他看到了一个几乎无人相信的画面。
身为欧家供奉的“一剑”步步倒退,嘴角溢血,满脸惊恐,宛如白昼里见了鬼。
他的双眼里是无边的恐惧,几乎把瞳孔都吞没。
而他掌中无剑!
他的剑已碎!
漫天碎剑散落,七零八落躺着地他的脚下。
更惨的还是“连弓子”……
只见一串一串又一串的银光,连珠炮般直射他的面门,他不得不边退边用手中的铁胎劲弓去挡,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至极。
那漫天银光正是从他手中射出的九九八十一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箭毕,弓碎!节节折断。
天地间沉寂了下来,沉寂到每个人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是那么刺耳。
心脉几乎随着那沉寂一同沉寂下。
“一剑”与“连弓子”想来被欧家被称为“天上一剑,地上一箭“,所到之处,都会令人感到闻风丧胆。
两人联手,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可远可近,称得上是珠联璧合的最佳拍档。世家之中,江湖之上,更是八面威风,睥睨四方。
此时此刻,“一剑“与”连弓子“再无半点威风。
颜面扫地,羞愧难当。
刘睿影稳稳站在原地,竟是连衣衫都没有被碰到半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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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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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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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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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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