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阁坐落在整条胭脂弄的最中央,光是这位置,也说明了它在胭脂弄中的地位。
几人走到门口时,左右各停放着两顶锦缎轿子,正是方才刘睿影在高处所见的。
还不等上了台阶,从里走出一人,管事模样,身后的带着一众侍女,手中捧着名帖,开口问道:
“可是刘典狱,酒龙门,汤公子?”
刘睿影回头看了眼酒三半和汤中松,而后冲着这管事的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好奇这人是怎么把自己认出来的。
“刘典狱不必多疑,在下是通今阁中人,王大师的管家。今日整座春暖阁都被王大师包了下来,如此便不会有外人,大家都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此人说道。
刘睿影拱手说了几句客套话,心里却是忍不住一激灵……这王淼如此大的手笔,要说她没有别的打算,那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何况对酒三半称呼竟然已经变成了“酒龙门”,通今阁的消息可是也够快的!
汤中松大咧咧的就往里走去,刘睿影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拉扯住。
扭身一瞧,却是酒三半。
手里拿着个装订好的薄册,直接斜斜的插入刘睿影胸前的衣襟里。
“今晚没那么好对付……王淼说不定要把在‘文坛龙虎斗’上吃的亏都找补回来。不过光是一个辩题着实也难以服众,这册子里是我最近有感写的诗词,从未给旁人看过。你脑子快,插空翻阅一下应当就能记住。”
酒三半压低了嗓音说道。
刘睿影立马领悟了他话中的意思,赶忙将薄册放置妥当,随即也跟着走进了春暖阁中。
走的时候不免诧异这酒三半怎的变得如此细心,以往这种时候,都不可能看到他身影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
王淼,或者说她身后的通今阁,今晚的手笔却是根本不止包下整个春暖阁这么简单。
甚至还贴出告示,邀请整个中都城内的闲散文人都可以来参加酒宴,不分文品,不论身份。
只要来了,每人都可空手得一石白米、一担阡张、五斤红烛、五斤沉檀,还有十匹质地上乘的灌浆生布。
要是在四品青锦山以上的闲散读书人来了,则在此基础上,加送一对儿玉雕镇纸,五坛震北王域名酒——三太岁,还有烧鹅、烧鸡、熏鸭,豚蹄等吃食,以及一封内含五十两银子的喜袋。
闲散读书人,除非似莫离那般,威望极高,才会收到“文坛龙虎斗”的邀请,否则即使达到了七品“红绸星”,也得眼巴巴的看着中都王府高耸的城墙而不得进。
刘睿影很快在人群人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
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定然是中都查缉司中人无疑。
此刻,身着三品“蓝纨龙”的文服,混迹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一看此状,刘睿影便知道他是查缉司派来的监察之人。
王淼先是一曲琴音冰封太上河,接着又在胭脂弄中做出这么大的手笔。
可谓在今夜,中都城中所有的读书人,都收到了感召,故而心中倾倒于王淼和她背后的通今阁。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不仅仅得到了应允的那些豪礼,更多的是通今阁把面子给的足够,把这次来的人的地位抬的极高,如此他们就可在来不了的人面前大加炫耀,因此内心就不由自主成了通今阁一派。
把旁人的利益荣辱和自己连接在一起,才是通今阁最聪明之处。
刘睿影在上清庙中见了王淼一面。
自古便是才子配佳人,闻名不如见面。
那些个闲散的读书人要是见了王淼本尊的样貌,还不各个热血沸腾的拜倒在石榴裙下?
本就是地位崇高之人,又美艳绝伦,男人对又美又有地位的女人根本没有把控之力,哪怕他们得不到,却也会靠近且憧憬。
这一手虽然是阳谋,但仍旧是无法堤防,着实是高招!
刘睿影悄然走到那位查缉司中人身旁,很是隐晦的拍了拍他胳膊,将其引到个僻静之处。
“见过刘省旗!”
此人不敢贸然行礼暴露身份,因此只是语气恭敬的问了个好。
中都查缉司内的人,见到刘睿影后还是以“省旗”称呼。
不因其他,只是觉得这般更加亲切些。
“是查缉司派你来得?”
刘睿影问道。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便知晓没有认错人,也就放心问了下去。
“掌司大人听闻了冰封上清湖一事,担心今晚春暖阁之中有什么变故,所以派遣了不少管理卷宗文案的同袍,换上文服,混了进来。”
此人回答道。
“一共来了多少人?”
刘睿影接着问道。
“各省的都有,卑职也不清楚……都是由省巡大人亲自选派,互相之间不认识彼此。不过卑职已经看到了三五个相熟的面孔,总数应当更多才对。您也清楚咱们查缉司的行事方法,向来讲究万无一失!”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
只要有自己人在,今晚应当不会那么难熬才是。
若王淼真的行动,他们也可趁机脱身,必不可能会失了下风。
此人接着又对刘睿影说,方才王淼却是身着七品“黄罗月”文服,骑着一匹毛色乌黑锃亮、四蹄踏雪的宝马而来。
沿街的楼阁都在注目,往来行人驻足观看。
刘睿影无奈的摇摇头……
阵仗越大,就代表王淼今晚越是胸有成竹。毕竟无人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要是最终还是被刘睿影占了风头,王淼岂不是自己打脸?
“刘典狱与这位才子相熟?”
那管家也是眼力尖锐。
目光时刻都在刘睿影左右游移。
看到他与此人交谈,立马上前询问道。
“是为故友,许久未见。好几年前离开了中都城,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重逢!”
刘睿影寥寥几句敷衍道。
“既然是刘典狱的朋友,还请上座!”
管家说道。
查缉司众人朝坐席处看了一眼,上座之人起码都是四品“青锦山”,他一个三品“蓝纨龙”,着实不配上座。
“王大师特意交代过,今晚只论交情,不论文品、官职、地位。阁下既然是刘典狱的朋友,便也是通今阁的贵客,还请上座!”
管家似是看出了这人的游移,出言解释道,同时右手虚引,再度相请。
此人拿不准主意,朝着刘睿影丢了个眼色,却看到刘睿影微微点头应允,便拱手说了句“却之不恭,且听安排”,就在一位婢女的引领下,朝坐席主桌而去。
管家目送他走后,转而看向刘睿影。
还未等说出什么,刘睿影却是说自己要如厕。
请辞之后,也不要婢女引路,自行走去。
待四下无人,拿出汤中松给他的薄册,认真翻阅起来。
不得不说,刘睿影要是读书,入文道一脉,也当不会太差。
胜就胜在他的脑子着实迅捷,只要认真看,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只是酒三半这本薄册,却是他未经整理的手稿。
字迹颇为潦草不说,还没有分门别类。
上一首还是怀古的绝句,紧跟着便又是喝酒的七律。更有些应当是他醉后率性而做,甚至都忘记了写明填的究竟是哪一首词牌。
刘睿影逼迫自己努力翻阅了一遍后,合上薄册,默背了片刻,觉得已然差不多。再久呆下去,对方难免生疑,尤其是那眼尖的管家。
至于这薄册,刘睿影本想将其毁去,以便查无凭据。
但转念一想,这可都是酒三半的心血,即使他不在意,自己作为朋友,却是万万不可行此事。
回到大厅后,管家满脸堆笑着将刘睿影迎如一处房中。
作为今晚最尊贵的宾客,早早入席反而显得失了礼数。
一进门,汤中松、酒三半、鹿明明、常忆山,还有邓鹏飞、毕翔宇,都在其中。
刘睿影本想和众人打个招呼,但所有人都在沉浸在面前摊放的一张巨幅画卷中。
他凑近一瞧,只见其中青松郁郁,翠柏森森。
更有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入云,上面反扣着金色的门钉。精神再投入几分,这门却突然打开。
里面一架羊脂玉桥,投下影子在水面上,平滑如镜。几处轩宫尽皆都是碧瓦雕檐,窗户上绣幕高悬,宝槛足有半人多高,上面蹲着各色祥瑞异兽,身披流云花纹。
刘睿影数了数,共有七间大殿。
正中的,门户大开,厅堂梁上密密麻麻的悬着许多幅字敕额金书,两边作揖后的两庑长廊中,还摆着全身彩画的神明塑像,都巍峨立于今台。
屏风却是画中画。
大片卷云似海浪涌动,下连黄土,上破天幕。
黯淡天空上,有大星成拱门,其内一片青光浮动,门额上书“瑞霞”两字。
星门霞光里,落着座台,根基上书着“直侵霄汉”。
再看星门之下,却是也有座金黄大殿,庄严威仪。列着通今阁三十三尊破文道八品先贤,居于白玉京中,以毫光化千万亿法相,于人间传道、受业、解惑。
大殿左右侧各有三道龙门。
门外台阶前,白虎青龙交织盘踞,更有仙子玉女,手捧香花,侍候在侧。
三十三位先贤里,居中一人独坐。
身下是一张五凤朝阳榻,头戴十三冕旒,身穿青袍,腰系紫烟带,右手便放着个白玉圭,身侧挂着座金钟撞。
冥冥之中,刘睿影仿佛听到那玉磬嗡鸣,霎时天地之间,森罗万象尽皆对此人行礼朝拜。
一股浓郁的真紫气,化为无穷文字,从眼眶涌入,往四肢百骸散发而去。于五脏里打了个来回,便不见了踪影。
“别看进去!”
鹿明明一巴掌拍在刘睿影后脑上。
让他的精神从画里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师傅!”
“没想到这次通今阁竟然把镇阁之宝——《碧霄文仙图》都带来了,还如此公然。这幅画可从未离开过通今阁半步。”
鹿明明思索着说道。
“王淼到底是什么人?”
刘睿影皱着眉头问道。
鹿明明没有说话,伸手指着《碧霄文仙图》最左边,一处留白。
上面写满了文字。
最后一条,墨迹最新,却是一首诗句:“花落轻寒酒熟迟,醉眠不及落花期”。落款是王淼。
“每一个达到文道七品,有资格身着“黄罗月”的读书人,在通今阁中,都有三次观看《碧霄文仙图》参悟的机会。并且必须要留下自己的感悟在图中,以便后供给后学之人参考。”
这王淼年纪不大,竟是在文道一途就有了如此造诣,也是令人极为惊诧的事情。
这世上定然是有天才,但没有那么多就是了。
就算王淼是一个,那酒三半必定也是。
“这画看到了容易被其左右,趁着还有功夫,多看看王淼这句诗。知己知彼嘛!”
鹿明明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重新将这句诗读了一遍。
其中有酒有美,人生逍遥。
与那些个仍在四季昼夜苦读,为了功名文品喧嚣而浮躁的的户数人大不相同。
在此之前,刘睿影也曾粗略翻看过这次博古楼和通今阁中前来参加“文坛龙虎斗”中人的卷宗。
王淼,和酒三半类似,精于诗作,长于对韵。
对文章辩题等也不知是不通还是不屑。
中都查缉司的卷宗里,摘录了一段世人对于王淼文道造诣的评价,说她:“对周遭事物观察细致,对人间热爱无比。其诗饱满而富层次。既有东南地界轻柔曼丽的风情,又有步伐西北苦寒之处的苍凉遒劲。立足于古往先贤之上,将之余“通今”的界限变得越发朦胧而绵长。”
可惜的是,刘睿影虽然看了,可却似懂非懂。
隔行如隔山,他毕竟只有个书塾的积淀,和王淼这样在文道上浸淫了许多年的天才不可同日而语。
王淼最负盛名的诗作,全是借花咏物,以花讽古今。
虽言花,但题材与切入的角度,却又不止于写花。
和这副《碧霄文仙图》一样,其中堆叠了大量寻常却又被人忽略的意象,勾织在她笔下所营造的情境当中。
为此,王淼还曾给自己刻了数十方气度沛然的金石印章。
随身带着的,有“前朝簪”,“佩剑妥帖”,“雨打芭蕉”,“青铜战事”四枚。
“诸位久等!”
刘睿影还在回想脑中关于王淼的点滴,本尊却是已经推门而入,冲着众人拱手行礼道。
那位管家跟在身后,还有一众婢女跟随,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茶盏,挨个走上前来躬身奉茶。
只片刻不见,王淼竟是大变了模样。
先前端庄之中略含妩媚的打扮早已不见,却是甲胄裹身,宛如沙场将军。
头顶带着个左右龙腾虎跃的资金嵌银束发冠,冠上还有两根黑边赤赤缨尾横平伸出。
鎏金缎面白绫锻抹额,给她那娇柔的面庞平添了些许英文之气。
胸膛正中,该绑着个翡翠色琉璃拉丝护心镜,在灯火下灿光熠熠,呈半透明之状,可以看到里面衬着的瑞兽连环甲,阴绣着一条盘龙。
肩坎上簇着新鲜的花团,浓郁的栀子与茉莉香扑面而来。腰间束一根暗金勾玉蛮人带,铜扣被打磨的锃亮,只是该拴剑的地方,却空空荡荡,只有股虹线,拴着她那四枚昼夜不离身的金石印章。
“王大师怎么这般打扮?”
鹿明明率先开口说道。
身为刘睿影师傅,此刻当然要为徒儿出头才是。更不用说,王淼这打扮也着实怪异……即便真要做武将,却也不是这般。
早在皇朝时期,将军打仗就不再如此繁琐。
唯有皇家有了什么喜事庆典,需要百里连席,将军盛装捧剑,才能见到。
如今,只有那戏台上的武行戏子才极尽浮夸之能,在自己身上来个“大杂烩”,只要能穿的住,套的下,尽皆捡粲然的往自己身上挂。m.χIùmЬ.CǒM
“众位除了刘典狱外,虽然是文道中人,但也要超凡脱俗的武道修为。在下以前也会用剑,可惜自从拜了徐阁主为师后,却是尊师命,不再用剑行招。现在即便偶尔修炼武道,也只是汆攒劲气而已。如此打扮,全是为了今晚给各位弹琴唱曲儿时助兴而已,还请莫要误会!”
王淼说道。
鹿明明嘴角一撇,却是也没了主意……
人家说话滴说不漏,还要给自己等人弹琴唱曲儿,要是在喋喋不纠缠,那就显得自己蛮不讲理。
君子之道,本就该遇女礼敬三分。
以他的年纪地位,的确是不该咄咄逼人。
“难得王姑娘如此周到,多谢了!我乃是中都城中人,该一尽地主之谊才对,可今晚却被王姑娘抢了先,着实过意不去。”
刘睿影说道。
“刘典狱说的哪里话,像您这样文物双绝的大才,旁人就是看上一眼,也是三生有幸,祖坟青烟。能接了小女子的请帖,那都是福运!想当时,我写的可是战战兢兢……其中措辞多有生硬之处,再加上时候紧促,也没能装裱一番,还望刘典狱勿怪。”
王淼说道。
言毕,双手叠放在小腹前,对着刘睿影盈盈一礼,颇为恭敬。
“不知各位看我通今阁至宝《碧霄文仙图》可以什么感悟?”
不等刘睿影再度客气,王淼话锋一转说道。
“如此至宝,人家得以一观便此生无憾!”
常忆山很是感慨的说道。
语气极为真诚。
要不是刘睿影看到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差点也信以为真。
博古楼中也有相似的至宝,刘睿影曾在乐游原上,看到无数的石碑,什么“开天辟地,治世定伦”、“势镇四极,威加海内”等等。
最大的一块,也是一幅画。
但画在石头上的画,没有画在绢帛上的这般轻松异动。
鼓了这些时日,刘睿影也忘记了那石画叫什么名字,但壶话中的内容,和眼前这副《碧霄文仙图》也相差不多。
投入精神后,便可观得水火翻滚于红黑双色之土上,不断涌起,堆积出一处高耸重巅的赤色山崖,其上怪石林立,彩凤飞舞,树林似剑,麒麟坐卧其中。
苍龙、仙狐、长寿鹿等灵兽肯定也是有的,具体多少,当时就没有看清。
对于王淼的问题,鹿明明和常忆山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朝后退了几步,让出一块空余。
双手攥拳,两笔劲气流转。
忽而大手一挥。
但见有十条苍龙,盘旋于十根通天石柱之上。森罗林中,更有万千灵兽仙物,都在活泼奔跑。长寿鹿,在溪边饮水。仙雪狐,在洞口张望。死寂不凋谢的花朵,形状奇异,簇拥着一颗入云神树。
鹿明明却是用自身劲气,重现了博古楼至宝——文祖诞生地。
“平南忆,最忆是博古。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平南忆,其次忆王城。难酒一杯春竹叶,南女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王淼看着鹿明明的劲气图画说道。
这首《平南忆》,是她抵达中都城下,遥望平南王域通今阁的方向时所做。
平南王域是个极为割裂的地方。
有唯美的青砖黛瓦、烟雨楼台、在小桥流水,还有荒蛮的漠南,大漠孤烟。既可以在春水碧天中,画船上听雨而眠,还能再下围城里,看着高耸的城门,将离愁寄托在曲折的阳关道旁。
不过起码在王淼的这首诗作中,刘睿影还未曾感到她有何峥嵘之意。桂子、潮头、春竹叶与南女,都是极多情,极温柔的事物。不禁摸了摸放在胸前衣襟里,酒三半给他的薄册。
“让诸位见笑了……小女子头回远行,却是有些挂怀感慨。不知不觉,就话多了起来,但绝无卖弄之意。只想今晚和列为一道,饮酒吟诗,点滴到天明!”
王淼说道。
却是还拿出一方巾绢,蘸了蘸眼角,又伸出双掌,轻拍了两下。
管家迎声,推门而入,对着王淼点头示意。
“都已准备布置妥当,各位还请随我移步宴席。曲水流觞,射弈投壶,尽皆有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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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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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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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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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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