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刘睿影正好打开了房门。
“收拾好了?”
刘睿影问道。
华浓点了点头,本也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手上提着那把残破的剑以外,空无一物。
两人下了楼去,金爷等人似是还未起来。
大厅中空空荡荡的,就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坐在小火炉边煮茶。
“你俩起的真早!”
老板娘说道。
“对于没睡觉的人,不能用早起这个词。”
刘睿影说道。
“我以为近来只有我睡不好觉,没想到你这般年轻小伙子也会失眠。”
老板娘说道。
“没心事的时候,当然能睡着。如今便识愁滋味,哪里还能那么轻松地一觉到天明?”
刘睿影说道。
“是了是了,刘省旗可是大忙人……跟我们这样的闲散小民不同。”
老板娘打趣的说道。
手上按着一把蒲扇,正在不断的扇动着炉火。
那炉中的炭,因为风的缘故,忽明忽暗。
像极了夜晚的繁星。
炭火和星光都是这般闪烁不定,但星光清冷,炭火温暖。
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只不过自古的迁客骚人,看月咏星的诗词佳句倒是留下了不少,但却没什么人去歌颂这默默燃烧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炭火……
刘睿影目不转睛的盯着炭火,不知不觉的竟是有些出神。
“怎么,刘省旗没见过炉子?”
老板娘问道。
“见过,只是从未细看过。”
刘睿影说道。
这样的炉子最早是在老马倌的马棚中见到的。
马棚潮湿阴冷,一直到四月天,晚上睡觉时,却是都需要点个小炉子放在床边驱寒。
否则的话,一两夜还好,日子久了,难免因为湿气过重而腿疼腰酸。
但老马倌的炉子着实有些简陋……
一个生锈的铁皮桶,没有底子。
在距离地面三五寸的地方,装了块篦子,用来隔绝煤灰炉渣。
他烧的炭也是最劣质的残次品。
既不烤肉也不炼铁,何必用那样昂贵的木炭焦炭?
能取暖就行。
老马倌的火炉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放置的太久。
不然淤积的碳灰和炉渣就会把火焰都憋灭。
白日里醒着还好,一睡着那便就会忘记。
直到后半夜被冻醒时,才发现那炉子中的炭火已然熄灭。
最精致的炉子,当属定西王霍望随身携带的那个红泥小火炉。
老板娘这个,介于老马倌和定西王霍望之间。
外观说不上有多么雅致,但总是比老马倌那简陋的生锈铁桶要好得多。
“炉子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好用,方便。煮一壶茶,若是还要去大灶台那,就有点太麻烦了。”
老板娘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准备走到门外转转。
清晨的风,提神醒脑,尤其是对他这样昨晚没怎么睡的人来说,在此刻清凉比温暖更加有效。
“不喝点茶?”
老板娘问道。
“太烫了,喝了犯困。”
刘睿影说道。
“今天有奶茶。”
老板娘接着说道。
刘睿影听说过奶茶,是一种奶和茶相互混合而成的饮品。
本是草原王庭那边,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不过在和平年代,五大王域和草原王庭通商往来频繁,一些风俗习惯和特有的食物便也跟着一道传了过来。
“奶茶好喝吗?”
刘睿影问道。
“牛奶好喝吗?”
老板娘笑着问道。
“好喝!”
刘睿影说道。
五大王域的西北地区,大多数人都是饮用奶制品的。
至于南方和沿海,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豆浆和米粥反而更受欢迎。
至于中都城,则不偏不倚,两边各占一半。
“那茶好喝吗?”
老板娘接着问道。
“要看什么茶了……除了花茶和绿茶以外,别的都不错。”
刘睿影说道。
中都城里最有名的几家茶楼,刘睿影却是都光顾过。
绿茶太讲究时令。
一过了清明,就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贱卖都无人问津。
花茶虽然一年四季都有,不愁供应,但刘睿影总是觉得这花茶泡出来之后香气过于浓艳,有些刺鼻。
那些干枯花朵在茶杯中被沸水冲泡过后的样子,也让刘睿影极为厌恶。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干枯扭曲的花,就好像看着个一丝不挂的老女人一样……
不会让人有一丁点儿的欢喜,只能是反胃恶心。
刘睿影看到老板娘从炉子旁边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颜色黝黑,外表平整。
继而,她的袖中刀却是伸出来半尺有余,一刀扎在了那四四方方的黑块上。
“起茶你定然是没有见过的。”
老板娘说道。
“这是茶?”
刘睿影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大块的茶叶,更没有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一种茶需要用刀才能分割开来。
“这是砖茶。也算是个特产吧。再往南走铁定是遇不到的……中都城里应该有,不过你得花功夫去找。”
老板娘说道。
“砖茶……名字倒是奇特。是震北王域的特产吗?”
刘睿影问到。
“西北偏北。”
老板娘说道。
刘睿影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
这震北王域已经在五大王域的最北,西北还要偏北的地方,那不是就是草原王庭?
看那黑漆漆的一块,刘睿影撇了撇嘴……
草原王庭能有什么好东西?
如此丑陋的茶叶,又怎么会好喝?
可是当老板娘用刀把砖茶起开后,用手掰成更小的碎块丢尽滚水中时,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刘睿影从未闻到过如此强烈汹涌的茶香,仿佛这进入鼻腔的不是那看不见的气,而是一种脂膏。
“这茶……真香!”
刘睿影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煮奶茶必须要用这样的砖茶,否则味道不对。”
老伴娘说道。
“为何它叫砖茶?香味如此浓郁,不能给他起个好名字吗?”
刘睿影问道。
“草原人叫它什么却是不知该怎么翻译,但据说发音和“转”这个词极为类似。再者说,这形状不也和那“砖”差不多?一个名字而已,用不着那么讲究。我反而觉得砖茶挺好听的,起码一听知道是什么。青州府城里面的茶楼固然比不上中都城的,但你若是看看那些茶牌上花里胡哨的名字,保准也是头大。偏偏去了那种地方,还不意思开口问,一问又显得自己土俗。只能闷着头瞎点,最后不好喝,也得死撑着面子咽下去,全当是给这茶道交学费了。”
老板娘说道。
竟是絮絮叨叨的和刘睿影说了一大堆话。
看得出,她是极为喜爱这砖茶无疑了。
“来了这么久,也没听说你这里有牛奶喝。”
刘睿影说道。
“那你得看是谁住在这里。我哥每天早晨是必定要喝奶茶的,若是不喝,整个一天你就等着他一次次的发作那无名火吧。”
老板娘说道。
“我以为金爷嗜酒。没想到,却还这么离不开奶茶。”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生活习惯,很难改。喝酒是为了性情,喝奶茶是为了生活。生活总是要排在性情前面吧?若是没了生活,又哪里来的性情呢。”
老板娘说道。
这句话刘睿影听来有些深刻,但当他细细的揣摩了一番之后,却觉得自己好像没能领会其中的真谛。
没奈何,他却也是跟初次进茶楼点茶的人一样,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只能闷在心里。
“你生活可有什么习惯?”
老板娘忽然问道。
“我?到处跑来跑去的,怎么会习惯?习惯总是需要安定,需要时间才能培养的吧。”
刘睿影说道。
他的确是没什么习惯。
原先在查缉司中的生活足够安定,也有不少闲暇。
可是他却也没能培养出个什么习惯来。
和大家伙儿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罢了。
拥有了习惯的生活,也可以说是一种境界,刘睿影恐怕还是活的太短,这种境界还没有够到边缘。
老板娘把茶壶的盖子完全打开,随后朝里面加了两斤牛奶。
袖中刀伸进茶壶里,不断的搅动,让牛奶和茶水更好更快的融合。
洁白的牛奶很快就沾染上了茶色,变得深暗起来。
奶香混着茶香却是更加诱人。
以至于刘睿影已经忘记了自己想要到门口转转,吹吹那清凉之风的想法,一心一心的坐在这里等着奶茶烧好。
“你这袖中刀倒是不亏……除了杀人以外,竟是还有这么多用处。”
刘睿影说道。
“放心,每次都洗干净的!保证一点怪味都不会有!”
老板娘说道。
搅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袖中刀从茶壶中抽出,老板娘将其放到嘴边,把刀身上沥沥啦啦的奶茶全都舔干净。
刘睿影看的心里很是膈应……
如果这就是老板娘所谓的“洗干净”的话,这奶茶再香,再诱人,他却是也不想喝了。
牛奶放进去,煮的时间并不长,老板娘便拿了块毛巾垫手,把茶壶从炉子上提下来,放到桌上。
茶壶刚一落桌,刘睿影就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金爷真是算得准!不早不晚。”
刘睿影说道。
桌上摆了五只粗瓷碗,个头不大,要比先前用来喝酒的,小了起两圈有余。
“刘省旗也爱喝奶茶?”
金爷十分惊喜的问道。
能找到一个和自己有相同习惯的人,却是比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更加困难。
不过拥有相同的习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志同道合了。
“方才听老板娘细细的介绍了一番,想尝尝。再加上这香气着实诱人,在下也抵御不住。”
刘睿影说道。
金爷大笑着走来,提起茶壶,给刘睿影倒了满满一碗。
随后又把桌上其余的四只空碗一一倒满。
刘睿影看着碗里正冒着热气的奶茶,凑近吹了吹。
着实是太烫了,很难一口就喝进去。
他看青雪青,文琦文,还有华浓三人也是和自己一样。
没想到,他们四人还在对这奶茶吹气时,金爷却是已经喝完了一碗!
此刻正圆张着嘴,朝外深深的哈了一口热气。
金爷喝奶茶竟是也跟喝酒一般模样。
不过酒没有温度,奶茶毕竟滚烫,刘睿影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难道金爷的嗓子竟是铁打的不成?
“刘省旗,这奶茶就要一鼓作气!哪怕是温热都会让其失滋味……若是全然放凉,那更是滋味全无!还不如去喝井水呢!”
金爷说道。
说罢,却是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尽。
两碗过后,金爷的额头与鼻尖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要的正是这种通透的舒爽。
第三碗的速度,就没有那么迅捷。
刘睿影同他一道,一口口的把自己手中这碗喝完。
“奶茶不但好喝,还顶饱。你们一人再喝上一碗,咱们一口气赶到矿场都不会饿。”
金爷说道。
刘睿影回味了片刻,觉得确实好喝,便又给自己加了一碗。
众人喝完后,一壶奶茶只剩下个壶底。
牛奶和茶水混着茶渣,倒出来却也影响口感。
金爷看众人喝完,就起身朝后堂走去。
后面的小院儿中有个简易的马厩,五匹马已经是整装待发。
就在上马时,青雪青看到华浓腰上的配剑,不由得噗嗤一下。
在她看来,这哪里是一柄剑?
就连叫花子的打狗棒都不如……
青雪青虽然是刀客,但也用过剑,起码知道剑不该是如此破败的模样。
饭馆刘睿影的长剑,虽然很是古朴素雅,但终究是完好无损,光滑平整。
“青妹怎么了?”
文琦文上马后靠了过来问道。
“文哥,你看那人的剑!”
青雪青低声说道,伸手指了指华农的腰间。
这柄破烂的剑,文琦文早就注意到了。
以他的心性定然不会点破,更不会发笑。
只是现在青雪青这般说了出来,让他却是不得不解释一番。
“青妹不要光看外表,有些东西它的凌厉,是看不出来的。”
文琦文说道。
“文哥的意思是,这柄剑很厉害?”
青雪青疑惑的问道。
剑当然分好坏。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下危州欧家的铸造的剑,可谓冠绝。
华浓随身的这柄长剑,也不知能不能算是剑。
没有剑鞘不说,剑柄出也是用两块木头随意夹住,在用钉子钉牢。
看上去,似是连富家子弟的玩具都不如。
当然,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青雪青根本没有见过华浓出剑。
但凡是见过他出剑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再轻视这把破败的烂剑。
深知再度望向这把剑的目光还会变的恐惧,尊重起来。
却是又敬又怕。
不得不说,这样一把剑放在身上着实是有碍观瞻。
就连刘睿影也问过华浓,要不要换把好剑。
可是却被华浓一语回绝。
这样的事,刘睿影也不好强求,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况且看着剑的样子,也用不了多久。
待它破碎的那一天,华浓却是不换也得换。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永远比勉强得来的好。
人生中大多数事都是无奈的,即便有条件去选择,但往往还是会继续将就。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去轻易的改变现状。
改变意味着重新适应,这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情。琇書網
而这种勇气,大多数人都不具备。
充其量,也就是心里想想,过过瘾罢了。
这般漫无目的的空想,读书人们倒是给了它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憧憬。
憧憬的越多,实干的就越少。
想法太多,能力不够。
就像一个不会用剑的人,就算给了他一柄绝世好剑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或许还是觉得,这柄绝世好剑,没有他家的烧火棍子好用。
“剑没有什么厉害之说,主要是用剑的人。”
文琦文说道。
“那文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人用剑很厉害的……”
青雪青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问题让文琦文很难回到。
因为他着实不了解华浓。
不知道他是到底是一位厉害的剑客,还是一位有些怪癖的普通人。
可看到刘睿影对他很是器重的样子,文琦文当然会选择前者。
青雪青看到文琦文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选择沉默,有些不满意。
噘着嘴,双腿把马一夹,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华浓耳尖,自然是听到了身后关于自己的议论。
但他却毫不在意。
人厉不厉害不是说出来的,东西怎么样也不是看出来的。
可他在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若是有了机会,定然要出一剑,让这小姑娘开开眼。
“金爷,咱们鸿洲只有铁矿?”
刘睿影问道。
却是开始请教起来。
“刘省旗可知道五金?”
金爷反问道,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金银铜铅铁,可谓是五金。”
刘睿影回答道。
这些基础的东西,他曾在查缉司的书塾中都读到过。
书塾里的先生说,古时候把人分为十个等级。
从最高贵的帝王,到低贱的舆、台,每一样都不可缺少。
若是少了其中之一,这人伦纲常就会乱了套,社会的秩序也会变得动荡不堪。
想要立身处世,就更谈不上了。
而五金,却是天地的馈赠。
一方面,以供给人们使用,另一方面,却是也和这立身处世之道互相吻合。
五金中最为珍贵的,怕是千里之地中才会有一处能够出产,再不济也得八百里。
而最为低贱的,不但储量庞大,产地也是处处开花。
就好似人中之王,万里挑一。
但普通人却是如过江之鲫般,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绝。
“没错,这天下五金中,黄金最为贵重,但产量也最为稀少。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黄金和铁却是这两个在五金中最高和最贱的来那个样东西,却是能够伴生。”
金爷说道。
“伴生?难道铁矿和金矿竟然会同时出现?”
刘睿影问道。
“这不是绝对,只是有一定的几率。金子单独的出现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人欲念使然。若是发现了铁,定然要在周围仔仔细细的寻摸一遍,看看有没有金子。毕竟这金子比铁的价格可是高了将近一万六千倍。”
金爷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见过金矿和铁矿,但对金铁二物却是很熟悉。
查缉司中也有同期的伙伴,被擎中王抽调到善金局当差。
那里可是天下五大王域内最大的冶金处。
刘睿影听他们曾说起过在善金局内的见闻。
这金子一旦融化冶炼成形状,却是就再也不会发生改变。
这一点和银子不同。
白花花的一只,入了炉融化时,不会产生损耗,也没有花火璀璨。
但金子入炉,炉旁的风箱每拉动一次,就会出现一片金花闪烁,火烧的越是猛烈,这金花出现的次数就越多。
每一闪,损耗的都是一点点黄金。
这便是冶金十分得其八的原因,如此也让黄金变得更加珍贵。
“鸿洲的铁矿附近,可有金子?”
刘睿影问到。
“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五金都是天地的造化。什么该出现,非人力可及,却是也强求不得。”
金爷说道。
“金子多的地方,应当是在平南王域和安东王域。那边的金子很奇怪,全都都是单独出现的,周围没有铁,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矿藏。只有一种被当地人叫做“伴金石”的废料。采矿的人沿着矿脉处选好位置,一口气深挖下去十多丈,就能看到一种褐色的石头。闻上去还有股子焦糊味,就像是用过一次的木炭一般。只要找到了这种石头,那便可以开始喝酒庆祝了!”
金爷说道。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耳子会打洞。我以为这与金子同生共长的东西,也应该十分珍贵才对,没想到却是一文不值。”
刘睿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刘省旗倒是有些偏颇了……虽然现在这世道上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我却总觉得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的创造出一种东西,让它静静的躺在金子身边,就是为了让人们有朝一日发现金子的时候将其丢掉。”
金爷说道。
“金爷的意思是,这“伴金石”还有别的妙用?”
刘睿影问道。
“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不该这般一无是处才对。天生我才必有用,若是但真这“伴金石”一点用出都没有的话,那天为何又要生出它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金爷说道。
刘睿影想了想,这番道理倒是不错。
但物和人不一样。
人有思想,还能付诸于行动。
物则是就那般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
尤其是矿藏,深埋于土地之下,万年不变。
就算是它们也有思想,想要有所作为,却是也不可能。
不过刘睿影知道一种叫做试金石的东西,本来也是存在于河沟里无人问津的破烂,可当金子出现以后,这种石头顿时就变得吃香起来。
有些试金石大如车斗,有些小如拳头。
把它们放入鹅汤里一滚,就会变得乌黑油亮,仿佛刷了一层漆一般。
至于这试金石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刘睿影却是不知,只是从书上看到过而已。
但这么一想,他却又觉得金爷所说不错。
现在人们觉得那伴金石没有任何用处,不和早先的人们对待那试金石的态度一样?
不是没有用,只是没到能用上的时机罢了。
若是有一天,当真发现了这些伴金石的妙用,它们不见得就会比黄金廉价多少。
起码一块上好的试金石,甚至可以高过黄金的价格。
“金爷还是有远见!单凭这对‘伴金石’一物的见地,想必也是天下罕有。”
刘睿影说道。
“这哪里算的上什么见地啊,只不过是些想法,空谈罢了。不过刘省旗,我也不瞒你说,这‘伴金石’我还真收了不少存在府里的地库中。价钱便宜,但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派上用场,有备无患。”
金爷说道。
“远见不是人人都有。更重要的是支撑自己远见的实力。像我现在,也愈发觉得这‘伴金石’或许有大用,不过在下却是没有实力像金爷这般的大手笔。”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唉……我也是有些着急了。有实力的坏处就是敢想敢做,但一着不慎,往往又会落得个满盘皆输……”
金爷叹了口气说道。
“难不成金爷也有打眼走错路的时候?”
刘睿影觉得金爷方才那句话说的极为动情,并不像是一般的感慨之词。
“当然有了!那时我刚来矿藏不久。恰好遇上了狼骑犯边。要知道,做这铁矿生意,最喜欢的就是打仗。老百姓一年到头能用得了多少铁器?打一口锅,指不定用刀孙子那一辈儿还是好的。只有打仗的时候,军队需要的打造海量的兵器、甲帐、箭矢,就连那些战马,不也是需要四只马蹄铁?我赶上了那好时候,一边给震北王域和定西王域卖着铁矿,一边想办法搞到了可以炼制兵器的文书。”
金爷说道。
五大王域虽然允许个人开采矿藏,但却不能私自铸造兵甲,一旦被发现,等同于造反,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但在战时,这一条律例却是变得模棱两可,可有可无起来。
主要是官营的箭械局,兵械局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毕竟无人可以预测这战事的大小,以及持续时间的长短。
这时候,像金爷这般的矿主,就是官家首选的合作对象。
箭械局与兵械局会给金爷下发相应的许可文书,金爷便可以开始铸造箭矢与兵械。
当然,所有的成品出炉后,一律都要卖给官家,不得有任何私藏。
虽然价格被压的很低,但剩在数量庞大。
一套甲装即便只能赚上数钱银子,几万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更何况能有本事弄到这种文书的,可都不是普通人。
很多眼热的人想要来分一杯羹,就算是说烂了嘴,跑断了腿,也没有任何用处。
刘睿影只知道金爷是靠着铁矿发家,却是没想到他实际上发的是战争财。
“盛世黄金,乱世古董,这句话想必刘省旗也很是熟悉。”
金爷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太平盛世古董的价值高,混的时候黄金价值高。
在战争年代,多储备黄金是富户们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其他的任何都会因为战乱贬值。
古董之类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就更不值钱了!
或许传了一尊三百年的青铜鼎,还不换不来一碗大米粥。
“我也是本着这般想法,所以从安东王域买了许多黄金,没曾想,却是被骗的血本无归……”
金爷苦笑着说道。
“这……黄金还能造假?”
刘睿影问道。
“黄金不但能够造假,造假的手段还极为高明。不够能给黄金造假的人,也都是些狠角儿!刘省旗,你知道黄金中只能掺入什么东西吗?”
金爷问道。
刘睿影定然是不知,只得一脸迷茫的看着金爷。
“黄金中只有一种矿藏可以掺入,就是银子!”
金爷说道。
“银子?可掺入了金子,不也是十分贵重?”
刘睿影说道。
“银子虽然比铁值钱,但相比于黄金来说,就便宜的太多太多……我买来的那一批金子,每一两,足足都掺了三成银。”
金爷伸出手指比划道。
虽已时隔多年,但再提起时,还是觉得有些痛心疾首。
“那这些金银最后是如何去处?”
刘睿影关切的问道。
这是他不曾了解,不曾触及过的方面,着实勾起了兴致。
“要想除银存金的话,就要将这些杂金全部打成薄片。而后让工人用剪刀一点点的剪成碎渣状。而后烧一大锅沸水,把这些碎渣全部都丢进煮过一个时辰。捞出来之后,趁着热气,把这每块都用泥土涂包裹住,一定做到密不透风。就这样放在阴凉处,静止个大约三天两夜的样子,连带着泥土,全部丢尽熔炉里炼化,这样其中的银便会被泥土所吸收,金水自然而然的流出来,这才是最本质的金。”
金爷说道。
“时间万物果真不可思议,竟能产生如此奇妙的变化……”
刘睿影自语道。
“那些被泥土吸附了的银子怎么办?可是有办法也把他们弄出来?”
刘睿影问道。
“办法倒是有,但出力不讨好。教训已经吃过了,也就随他去了。旁人觉得我改了姓氏,是为了避嫌。况且“金”和“青”也是谐音。但实际上,我换了本家的姓氏,却是为了让自己牢牢记住那次的教训。”
金爷说道。
刘睿影却是根本没有想到,金爷的这个“金”字竟然有如此曲折复杂的来历。
最开始,当老板娘告诉他金爷这个人时,刘睿影觉得是因为他矿主的身份,多金,旁人便以此为依据,给他取了个颇为响亮的外号。
后来听说了青府的往事与纠葛,便自然而然的认为金爷是在逃避。
结果到头来,刘睿影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金爷的格局。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土财主,也不是个为了躲闪宁愿抛弃一切又改头换面的人。
一个简单的姓氏,却凝练了金爷一段刻骨的往事。
不由得,刘睿影对金爷却是有些敬佩起来。
正在他沉思时,金爷的胯下的马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众人,似是在极目远眺。
金爷的目光凝视了片刻后,展颜一笑。
“刘省旗,你的嘴莫不是开过光?”
金爷说道。
“此话怎讲?”
刘睿影问道。
金爷没有回答,马鞭一扬,指了指前方。
刘睿影皱眉眯眼一看,那人不正是小机灵?
天下间机灵的人很多,但若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弹,却是根本看不出机灵与否。
这一点,唯有小机灵不同。
他即便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发呆,那股子机灵劲儿却是也能抵得过矿场上的风沙,扑面而来。
“他这一走又是三天?”
刘睿影问道。
“算上今日的话,却是三天半了!以他的身法,就是按震北王城也能溜达两个来回。”
金爷说到。
众人按马徐行,一步步超其走去。
待离得近了,小机灵这才转过身来,冲刘睿影和金爷招了招手,嘴里还打了一声响亮的哨音。
结果众人座下的马,听到了这哨音后,却同时撒开四蹄,飞奔开来。
无论怎样拉扯缰绳却是都无济于事。
“怎么样,这几匹马我驯得还不错吧?!”
在距离小机灵只要半丈之遥的距离时,他的口中再度传出一声哨音。
五匹飞奔的马,顿时原地驻足,鼻孔中冒着粗重的喘息。
“你什么时候驯得马我都不知道。”
金爷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驯……只不过我在你妹妹那里的几日里,每天晚上都给他们吃新鲜的胡萝卜。而且是边吃边吹着口哨。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这些畜生却是就习惯了。方才听到我的哨音,以为又有胡萝卜吃,那还不朝着我这里狂奔?”
小机灵说道。
继而从怀里掏出了五根新鲜的胡萝卜,挨个塞进了马儿的嘴里。
青雪青脸色煞白……
显然是刚才胯下的马儿不收控制的狂奔而吓的不轻。
好在文琦文一把扶住了她的肩头,不然青雪青非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不可……
金爷和刘睿影翻身下马。
见到了小机灵,自是要寒暄几句。
“这三日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金爷问道。
“震北王城。”
小机灵说道。
“金爷,看来你的嘴也是开过光的!”
刘睿影笑着调侃道。
“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金爷问道。
小机灵却是伸出右手食指,对这二人摇了摇。
金爷和刘睿影都有些失落……
小机灵不肯说,那就算要了他的命,也决计不会吐露半个字。
“震北王城里倒是一片祥和,但我回来的路上却是看到了件很好玩的事情!”
小机灵说道。
青雪青被文琦文搀扶着下了马。
一听说小机灵有好玩的事情,她却是立马凑到了跟前,全然忘记了被小机灵戏弄的不愉快。
“什么事?快说说!”
金爷说道。
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囊递过去,里面装的是烈酒。
无酒不说话,这是小机灵的习惯。
小机灵打开水囊,痛快的猛灌了几口,用袖子揩了揩嘴,这才意犹未尽张嘴说道:
“十几个大老爷们尾随着一辆马车你们觉得好玩吗?”
小机灵问道。
“不好玩……”
金爷和刘睿影异口同声的说道。
“十几个大老爷们尾随着一辆坐着姑娘的马车呢?”
小机灵接着问道。
刘睿影和金爷相视一笑,故事到这样才算是有趣了起来。
“十几个不是五大王域的老爷们,尾随着一辆有三个姑娘的马车,是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劫道的强人,也不是那三位姑娘的随从。但就是这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马车停,他们停,马车动,他们也动。”
小机灵又喝了几口酒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五大王域之人?”
刘睿影却是一下就捉住了重点。
“凭借他们的举止,以及腰间的弯刀。”
小机灵说道。
“那弯刀怎生模样?”
刘睿影问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与悸动。
“比一般的弯刀刀身要宽阔很多,刀剑高高的翘起,都可一做个倒扣了!”
小机灵用手比划这说道。
刘睿影却是越听越心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在哪?”
刘睿影问道。
语调都因为他迫切的感情而有些颤抖。
“离这儿不远……看方向好像也是朝着矿场来的。若当真来的话,估计再一天的光景就能到。”
小机灵思忖了片刻说道。
“刘省旗可是发现了什么?”
金爷问道
他察觉到了刘睿影方才的异样。
“小机灵方才说的那把弯刀,我见过。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人就是靖瑶。”
刘睿影说道。
要说像现在在西北地面上最响亮的名字,不是震北王上官旭尧,也不是定西王霍望,更不是孙德宇,晋鹏,月笛,刘睿影之流,而是靖瑶。
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人,都已经知道这次震北王域四百万两边军饷银被劫夺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草原王庭的部公,靖瑶。
“当真如此的话,真不枉费刘省旗的一番辛苦。不过靖瑶等人为何会跟在一辆坐着三个小姑娘的马车后面?”
金爷问道。
小机灵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金爷沉默了片刻,开口邀请要机灵一同去矿场转转,但小机灵却是一口回绝,他要去的地方是金爷的府上。
按他的话说,这三天就没吃上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不过金爷和刘睿影却是心知肚明。
小机灵无非是馋酒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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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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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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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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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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