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与火焰让人的身体温暖,也渐渐让人醉意微醺,直到众人都有了几分睡意,还保持着清醒的柳原和麦卡才将他们都扶进了车厢里。
天亮的时候,柳原在坐榻之上醒来,随手拨开了面前杂乱的头发,看向了外面的天色。昨夜是她守的上半夜,麦卡守的下半夜。
艾尔还趴在她的怀里,一手搭在她的胸口,一手抱着她的腰,侧脸埋在她的衣服间,嘴角流着口水。
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睡觉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安静。
总是扭来扭去的,就像是一条啃食着腐肉的蛆一样。
好吧,柳原并不擅长比喻。
小心地将女孩抱起放在一边,柳原并没有将她惊醒,随后独自走进车厢里的卫生间中洗漱了一番。
车窗外还在下着雪,或者说,这才应该是冰原上的常态。
雪花飘落在车窗的边沿,积下了一层并不算厚实的积雪,仿佛只需要随意敲打,就可以将它们敲落。
窗面上笼着一层白雾,这让窗外的景色都显得有些朦胧。
柳原对着车窗看了半响,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那本笔记本来,继续写起了她的那封信。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新的内容了,今天怎么说,也要写几个字进去才行。
“咳咳咳。”
这时,柳原却听到车厢里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看到的是德罗索正躺在他的那张小床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
此时,这个少年的眉头正紧皱着,嘴唇微微张合,像是在无声的呓语,双眼死死地闭在一起,如同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
柳原知道,他这是又出现了心肿症的症状。
默默地走到了他床边,柳原拿起了少年放在床头的药罐,取了一颗药出来,送到了少年的嘴边,并伸手拍醒了少年。
“吃药吧,如果你还能张开嘴巴的话。”
德罗索睁开了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柳原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神色,紧接着便张嘴吃下了柳原递来的药。
药物的效果很不错,在床上又喘息了一阵之后,德罗索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起码已经不再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了。
“谢谢。”倚靠在床垫上,德罗索苦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什么。”柳原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德罗索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糟糕,这一点她应该是队伍里最清楚的人。
因为她每天都会带着德罗索前往冰壁作画,所以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德罗索愈加虚弱的精神。
可笑的是柳原对于生命的流逝极为敏感,哪怕她自己甚至都算不上是一种生命。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鼓着车窗,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柳原随手将德罗索的药罐放在了他的床头,不轻不重地开口问道。
“值得吗?”
什么值得吗,她想问的大概是,如此的痛苦真的值得吗?
德罗索没有正面回答柳原的问题,他只是笑着,侧过头来看向窗外,片刻之后,缓缓地出声说道。
“原女士你知道吗?有的人生来就可以美丽,因为他们有着一副动人的外表。有的人终将美丽,因为他们有着一颗动人的心。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美丽,因为他们只能缩在角落里,扮演着丑陋的角色与美丽对比。我曾经就是那样一个丑陋的人,而现在,我也想美丽一次。”
说着,德罗索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用我这颗并不一定美丽的心。”
“我想绽放出一些光芒,然后在光芒中死去······”
在被老画家收养之前,德罗索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那时的他肮脏,丑陋,形容扭曲。那时的他只能依靠捡垃圾堆里的食物为生,记忆里所有的事物,都是潮湿,阴冷,且难以下咽的。
他在最黑的地方生活过,所以他忘不了光芒的模样。
他比任何人都丑陋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向往美丽。
多么有趣不是吗,最善于欣赏的人,往往都不曾拥有。
他们用最简单最单纯的目光看待着一切,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羡慕和惊叹。
他们最粗鄙,但也是他们,才能生出那最毫无保留的期盼。
德罗索想要美丽,因为他自认卑鄙,因为他不想丑陋的死去。
柳原没有对德罗索的话发表任何的意见,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德罗索的床边。
早晨仍然安静。
积着雪的车窗旁,柳原拿着她的那本笔记本,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这样写道。
“致我冰封的故乡,你是否依旧美丽,与我离开时那样。”
你是否依旧美丽,与你最初时那样。
······
德罗索的画越来越完善了,在时间的流逝中。
几个月之后,他已经几乎完成了他的作品。
那是一片远山,伫立在湛蓝的天空之下,山峰之间有着翠绿色的草原,有着成林的秀木,有着潺潺流动的小溪与瀑布,有着随风晃动的薰衣草。
有着飞鸟,鱼虫,山顶的积雪,和山脚下的帐篷。
这幅画是那样的巨大,以至于站在这面冰壁之前,就好像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座远山一般。
以至于站在这一幅画之前,人就好像是真的走进了这片景色里一样。m.χIùmЬ.CǒM
几乎是每一次,当众人来到冰壁之下欣赏这一幅画作时,都会忍不住的为之惊叹。
因为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逼真,仿佛是极尽了完美。因为它的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是有生命,如同是被创作者注入了自己的灵魂。
这一定会是一副伟大的作品,麦卡曾经这样说道,它值得所有人为它见证。
杰斯特不再抱怨了,虽然他不好意思承认,但他确实被这幅画震撼过。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着这幅画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向往。向往他可以住在那一片山脚下,住在那一顶帐篷中。等待太阳升起,等待夜幕降临。
曾经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好像每一点时间都值得珍惜似的。
好像无论错过了什么,都会叫人觉得可惜。
再有几天,这幅画就要完成了,所有人都这样的觉得。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德罗索却突然叫醒了柳原。
黑暗中,少年的身形显得是那样的消瘦且虚弱。
“原女士。”他笑着这样说道。
“你现在可以带我去一趟冰壁吗,我想,去完成我的作品。”
这个黑夜万籁俱静。
柳原知道,德罗索将要死在这个夜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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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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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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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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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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