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前来观测兽群的,这一次他们的行动谨慎了许多,没有在进入山脉的第一时间就点燃诱兽香料。
列车在轨道之上缓缓地行进着,士兵和雇佣者们举着望远镜注意着四周的每一点动静。
很快,其中的一个士兵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拨转着望远镜上的滚轮,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队······队长······”
下一刻,士兵的身子便僵在了那里,结结巴巴地向着沃德森说道。
“怎么了。”沃德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那里。”士兵放下了望远镜,用手指指着远处说道。
沃德森上前拿过了士兵手中的望远镜,向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野兽的尸骸。
即使是沃德森,也从未见过这样情景。
数不清的尸体横倒在染着血雪地上,天空中盘旋着黑色的鸟类,一群野狗在尸体间奔走着,似乎正在寻找着食物。
三两只飞鸟落在了一具雄狮的尸体上,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啄食着尸体的腐肉。
随着雪原列车的靠近,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呆涩地站在车窗边,闻着空气中那浓郁得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只觉得嘴中干涩,于是便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车厢中的一个雇佣者这样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人们看到的,只有那铺满了山脚的尸体,还有竖立在尸体中的六把刀,六把残破不堪的,反射着阳光的刀。
······
兽群的威胁解决了,虽然温室卫队到最后也没有调查清楚后山山脉兽群的死因,只能把这件事的原由归咎到了兽群自相残杀的身上。
但是第四号温室确实是渡过了今年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警戒的开放让他们有了重新开采资源的条件,数量大大减少的野兽也再次返回了深山之中,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侵扰人类了。
于是,在离开温室的两周之后,温室卫队乘坐着雪原列车返回了温室之中。
此时,已经有不少士兵和雇佣者的亲属等在了温室卫队的营地前。
从营地中走出来的士兵和雇佣者们,面带着笑容与家人们拥抱在了一起,一时间,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人们的重逢与相聚总是美好的,而无法重逢的人呢,就只能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中,四下寻找着,一直等到希望破灭,然后或蹲或坐在地上,要么掩面痛哭,要么缄默落泪。
艾尔是在早上八点来到卫队营地的。
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沃德森,于是便走了上去。
沃德森也看到了艾尔,他想要躲开这个女孩,但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灌注了铁水一般,始终无法移动一步。
直到艾尔走到了他的面前,沃德森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看着艾尔,低着自己的眼睛,脸上带着毫无意义的遗憾。
艾尔很熟悉这一种眼神,这让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柳原呢?”看着身前高大的人影,女孩这样问道。
沃德森知道自己将要做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开口说道。
“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说着,他就从身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件大衣来,交给了艾尔。
“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女孩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正在下沉,直到再也不能跳动。
她伸手接过了沃德森手中的大衣,接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
除了这个,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说得出口的话了。
命运再一次告诉她,原来失去一切是如此的简单。
这让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晚柳原对她说过的话。
“所以说,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抱怨和忧虑而改变对你的态度,你所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它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已。”
“我不相信,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相信。”
只是艾尔还能够相信吗,一切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显然,她已经信无可信了。
最痛苦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吧,不是从未相信过,而是曾经相信过。
曾经这两个真的很特别,因为它们总是能够省略掉太多的沉重。
艾尔离开了,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在沃德森的注视下,拿着那件大衣,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
温室卫队回来的第二天,他们为牺牲者举办了一场葬礼。
在一块牺牲者专用的墓碑下。
这一天的天气很阴沉,沃德森穿着一件黑色的常服,站在人群中,听着牧师念着悼词。
他始终沉默无声,直到一切结束,人群散去,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温室顶部的白炽灯使得一切看起来都如此苍白,包括墓碑上那些新刻上去的名字。
沃德森站在墓碑前,再次点燃了一支烟卷。
烟雾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孔,雾气里,他用一个沉重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我们不会失败的,一次也好,一百次也好,一万次也好,你们的牺牲不会毫无意义,我保证。”
说着,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对着墓碑鞠了一个躬。
帽檐下,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咬着那支烟卷,死死地咬着,然后从牙齿里挤出了一个声音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让你们踏上了那一片战场。
请原谅我没能让你们活着回来。
请原谅我只能让你们的家人哭泣。
请原谅我还要继续战斗,还要继续让那些活着的人死去······
几个呼吸之后,沃德森直起了身来,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开。
他的腰背笔直,就像是一把太过于刚硬的利剑,除非折断,否则永不弯曲。
但是他的身影却很疲倦,如同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以至于步履艰辛。
这种沉重源于他的无能为力,源于他必须保证自己永远也不会失败,源于他要去证明那些生命的意义。
他不能让那个墓碑上的任何一个人白白死去。
所以他仍将战斗。
所以他终将战斗。
为了那些英雄,能够被人铭记。
“我们不会失败,我们会用生命,去迎来下一个黎明。”——《卫队誓词》
······
艾尔准备离开了,所以在这一天的清晨,她退掉了旅店的房间(即使沃德森依旧在支付旅店的费用)。
大厅里,两三个客人正在喝着酒,那股腥臭的味道,隔着几米远都能够闻得到。Χiυmъ.cοΜ
这让艾尔想起了她遇见柳原的第一个夜晚,想起了那一间酒馆里,那一首唱给故乡的歌。
现在想想,这也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罢了。
而距离她姐姐离开第三号温室,也不过才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两个月,居然能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吗。
艾尔想着,不禁有些恍然。
她抱着柳原的那件棕灰色的大衣,走向了门外。
可是这时,旅店的大门却被先一步推开了。
门外的光线有一些刺眼,这让艾尔下意识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就在那一片光芒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柳原站在门边,低头看着正要出门的艾尔,挑了一下眉头说道。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艾尔呆呆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她有些不明白,难道她这是做了一个梦吗。
直到她试探着伸出手,用手指戳了一下柳原的肚子,那种真实的触感才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在做什么?”柳原有些不解地看着艾尔的举动,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
然而下一刻,艾尔就已经丢掉了手中的大衣,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柳原被艾尔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顺带瞥了一眼地上的大衣。
好硬啊。
抱着柳原,艾尔这样子想道。
也好冷,就像是在抱着一块石头一样。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却让她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就像是在下陷的泥潭中抓住了一根树干一样,叫她怎么也不想放开。
柳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艾尔,最终还是没有将她推开,只是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地说道。
“那么,你还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嗯。”胸前,艾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好吧。”柳原苦笑了一下,她看得出来,艾尔似乎很高兴,这让她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这样的话,你可以先把我放开吗,我们或许应该整理一下东西了。”
“嗯。”艾尔点了点头,随后,便默默地放开了柳原。
她的鼻子有一些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撞的。
总之,八成是撞的吧,毕竟拿脸撞钢板,还是挺疼的不是吗。
柳原捡起了大衣,将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拍了拍艾尔的肩膀说道。
“好了,收拾一下吧,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毕竟,这是一场将要前往大陆尽头的旅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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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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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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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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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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