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像是失魂的祷告者,披着淡色轻纱,跪伏在寂静里,被慌乱的脚步踩过。
营地没有建筑,亚当从熬煮药水的大坑中翻越而出时,开阔的平地上已经站起人群,他们留有乱梦的余味,茫然地张望着。
巨大的灰影映入眼帘,怨灵悬浮在空中,身形飘荡虚幻,躯体干瘪斑驳,披散的头发无风自动,宛若水中荡涤着的破布。
“啊,嘶……”
亚当看到对方的瞬间,感觉到直击灵魂的剧痛。
【你受到妖灵的精神灼伤,强悍的灵魂使你免于沦陷,但这具身体终究付出了代价。】
那刺痛转瞬即逝,亚当內视自己,发现小分支中的【灵魂42】不断闪烁,【角色】健康值有轻微损耗。
“来吧,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脑中昏涨感翻涌,盯着灰影,备注浮现。
【夜之妖灵】
【诞生于月光充沛的野地,夜色中疯狂的舞者。】
怪物腾空而起,周围模糊不清。
它脸部是骇人的骷髅,眼窝仅剩空洞,细长的手臂抓着蒙尘的提灯。
周围奇怪的光线就是源自那盏灯!
它仿佛吸尽月色,让整个平地变成剧院的高台,而那干尸状的身影就是其中的舞者。
她已经成为怨灵,枯槁的身体毫无美感,但是仍旧陶醉地晃荡头颅,颚骨咧出笑意,舒展长臂,腰肢扭着诡异的弧线。
“啊……啊!”
旁边发出凄厉的喊声,流民被怪物吓得坐倒在地,往后只挪了几下就开始颤抖,叫声也模糊沙哑起来,像是被异物哽住喉咙。
【夜之妖灵会让月光灼瞎它的观众,并强行将对方拉入舞台,直到变为同类】
“弯腰,把眼睛都闭紧!谁都不允许围观!别乱跑,不知道去哪儿就特么趴在地上,听到了吗,给我让开!”
亚当挥手大喊,附近的人大都乖巧地低伏下去,也有吓破胆子或者刚被吵醒的家伙不知所措,被他直接按倒在地。
看见妖灵的流民已经双瞳泛白,眼窝渐渐塌陷成骷髅状,白雾从中蒸发而出,浓烟似地飘荡着。
他嘴巴大张,像是被勾住脖子的娃娃那样歪头吊起来,凌空比划着诡异的舞步。
亚当赶到他身旁的时候,夜间的小风已经带走对方身上的余温,流民像是雾气一样透着凉意。
没救了!
“啊,我的……”
“不!”
惨叫声如同骨牌倾倒,在无序的队伍中蔓延开,尸体像是勾在渔网里的虾米被一只只挂起来。
秩序已经开始崩溃,经受不住压力而睁开双眼的人越来越多。
【夜之妖灵】的舞姿愈发疯狂,沉浸于勾魂的快意当中,她把提灯甩出尾影,在夜风中越发凝实。
腾腾的白烟,是活生生的灵魂,夜色深沉,月光暗淡的营地上逐渐点起人命蜡烛。
【怨灵敲开营地的大门,人们将生命的筹码压在你的账上。】
【在绝望的火星吞没营地之前,你必须做出选择,是撤离避免崩溃,还是……】
噌!
银剑被拔出。
亚当站在草地中间,手提陶罐,直视夜之妖灵,宛若洪水中投入堤坝的巨石,肩负起所有人生存的重担。
“趴在原地!”
他的声音高昂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乱局里争取到片刻宁静。
“听着,这是你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听到我的讲话!我特么说闭上眼睛,你聋了吗,懦夫!连合上眼皮的勇气都丢了么?”
所有闭眼颤抖的人都竖起耳朵,那些无措欲哭的人,也用手挡住视线,哽咽慌乱。
“很好,都给我听仔细!我说过,要带着你们离开山脉,你们选择把自己的命当成我的筹码……”
狂舞的妖灵已经开始迟疑,它似乎发现“观众”们的热情有所消退,也注意到那个提着银剑的年轻人。
“现在我也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亚当将剑油哗啦啦地倒在武器上,离得近的人可以听见液体泼溅的声音。
【恶灵油】
【有些怪物,伤起来就是复杂,对吧。】
“营地周围有药水,野兽没办法进来吃掉你们,所以不要离开这里,否则林海会溺死你们这群废物!算我拜托你,扛不住的可以自己送命,不要带上其他人好么。”
周围被控制的尸体扭动迅速,体态狰狞——夜之妖灵开始感到愤怒。
“请你们都记住,我的名字叫亚当·白!现在,只要剑的声音还在,就永远不要抬头!”
【你踏进失控的角斗场,在吊起的尸体丛中,记得踩准剑舞节奏。】
“如果你们害怕,需要张开嘴巴,不要哭,不要无意义地嘶吼……你们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如果还活着,就会回应你。”
亚当握紧银剑,木柄卡进肉里,油珠顺延而下,摔碎在草面上。
滴答,滴答。
“如果我死了……”
“就跑吧。”
女妖彻底失去耐心,她是随着灵魂起舞的疯子,无法忍受安静的空气和失去恐惧的肉体。
嘶哑的声音由远而近,提灯和利爪破空而来,直愣愣地撞在挥起的银剑上。
“啧!”
剧痛不是来自手心,而是脑海,妖灵的肉搏并不高明,但是精神伤害十分巨大。
亚当的健康值伴随着脑中的风暴缓慢下降,相比其他“起舞”的凡人来说,他已经算是强悍,但并不意味着伤害消失……
相反,那种钝刀剁颅骨的阵痛才是考验!
亚当的力量毫无保留,银刃划破微风,发出轻吟。
他必须借助挥臂来倾泄压力,同时也为了发出剑声,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古朴的提灯居然成为怨灵最好的盾牌,灵巧地格挡银剑的侵袭,但从那逐渐刺耳的哀嚎以及散落的白雾可以发现——剑油是有用的。
噹!
银剑砍在灯上,留下小小的凹印。
灯也不好过,虽然规避了一次伤害,但是夜之妖灵明显也在颤抖,倾洒出粉末状的白烟,消散在空气当中。
旁边草地里趴伏的村妇感觉到阵阵阴冷,怪物撕心裂肺的哀号撞击着她脆弱的心防,忍不住想哭出声,却尽力用手捂住。
“喝,”
亚当喘息着,扫了一眼脚边的女人。
“我叫什么?”
“大人……呜,您叫,亚当。”Χiυmъ.cοΜ
她尽力稳住声音,在哽咽当中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就在这儿!”
亚当银剑杵地,放声回答,营地内月色朦胧,尸体漂浮。
薄雾中泅溺的人们,聆听着彼岸的水声。
“亚当先生您在吗?”
“亚当·白!”
“您还在吗,先生!亚当先生!”
……
希望在风声里,信仰在祷告中。
名字呼喊,没有断绝地从各个方向传来,都被草地中间意识模糊的亚当牢牢接住,并且大声回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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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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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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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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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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