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不肯,宋轻云也是没有办法。
刘永华又劝了半天,罗南只是摇头哭泣,再不发一言。
他心善,叹了一口气将头转向龚珍信:“支书,要不今天就这样吧。罗南一时想不通,先让她冷静一下,没准过两天就转过弯来。罗南,你再想想,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着让白教授租他家的房子,可惜白老师就是看不上,惟独喜欢这屋。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事情如果成了,不但是你,就连你家的娃的人生也从此改变。我们做父母的是不是应该替孩子多想想,娃好了,自家才会好。”
罗南还是抹眼泪不说话。
龚珍信本就有糖尿病,在村里转了一天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血糖浓度低。
这人血糖一低,心中的无名业火就压不住。
他霍一声站起来,厉声道:“罗婆娘,话我早就说清楚了,这回白教授带着资金和技术来咱们村扶贫,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大机遇。只要把人留下来,咱们村八十多个建挡立卡户从此告别贫困,连带着全村八百多老小都大步迈向小康。白老师看上你的屋了,就算他一分钱不掏,为了这笔投资,你也得把房子给我腾出来。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利益毁了咱们村的大计,你不答应就是和全村为敌。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罗南摇头:“可是别人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要保住这个家啊!”
“什么和你没关系,你不是红石村的人?”龚珍信用力一拍茶几,怒啸:“你这么说我倒是忘记了,你死去的男人是咱们龚家人,你这房子也是咱们龚家的。现在,为了龚家的利益,这屋我们收回了,你给老子滚!”
这一掌含愤而出,当一声,回音袅袅,刺得人耳膜生痛。
茶几上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果盘,有剪刀、还有一装满了东西的塑料口袋。
顿时都落到地上,散得到处都是。
忽然,一直在哭泣的罗南尖叫一声:“原来你一直都想赶我走,凭什么呀,凭什么呀,这土地证还有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可不是你们龚家的。当年,我男人死的时候赔的钱应该是发给我的。结果呢,结果都被你们收走了。如果有那些钱,我的日子至于过成现在这样,至于每天天不亮就去守门市,天黑才回家,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钱你们拿去了也就算了,我不计较,现在又打算要我的房子。是不是人家给了这五十多六十万租金,你也要收走。凭什么呀,就凭你是支书,你是龚家的族长,你就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这是想让我死吗,反正活不成,我我我,我撞死在这里好了。我死了,房子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罢,她就把头一低,朝墙上撞去。
刘永华大惊,急忙一把将她抱住,叫道:“冷静,冷静。”
“你你你,你这个婆娘竟然诬陷我贪你的钱。”龚珍信气得浑身发抖:“当初你男人死了赔的那些钱是村两委替你保管的,说是等娃将来读大学参加工作的时候才给他。你这婆娘当时也是签字同意了的,原来心里一直记着这事,你的记性可真好呀!好好好,我当着全村老小的面把钱还你。还有,白教授给你的拆迁款你也全拿走,我不管了。怎么样,你可以搬家了吧?”wWW.ΧìǔΜЬ.CǒΜ
刘永华:“罗南,既然珍信叔已经答应把拆迁款给你,我们全体村委委员可以为你做证。”
罗南摇头尖叫:“我不信,我不信。”
龚珍信怒不可遏:“你还不相信个人了,什么东西?找人来把她给我捆了。不,老子现在就抽你两耳光。”
当初罗南可是挨过龚珍信打的,顿时面无血色,一身颤个不停。
宋轻云刚才被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忙一把抓住龚珍信扬起的右手:“支书,算了算了,今天先这样吧,下来再说,下来再说。永华,建国,你们也劝劝支书,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两人忙上来,连劝带拉,这才把龚珍信拉出堂屋。
这事今天看来是弄不成了,得,先回去。
白教授和学生们已经下了墙,正在研究院子里青石板上岁月的痕迹。
见村干部们出来,满面期待地问:“主人家愿意不?”
宋轻云苦笑:“正在谈。”
“那就是没有谈好,刚才里面闹得厉害,出什么事了?”
宋轻云:“没事,咱们村山大,通讯基本靠吼,嗓门都大。要不,明天我再带教授看房子,还有好地方。”
刘永华和陈建国附和:“对,还有好几户人家的房子不错的。”
白马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怒道:“那就是没谈好咯,我看你们村两委干部的能力也有限得很。我还就看上这地儿,如果租不下来,我们研究室就不把实习基地放红石村,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就板着脸丢下面面相觑的一众村干部,自带学生回村两委吃老黄的鱼不表。
屋中依稀传来罗南嘤嘤哭声,大家没个主张,只得各自散去。
离开的路上,刘永华难得地问宋轻云要了一支烟,点着了却不抽,只不住叹气。
宋轻云好奇地问:“永华刚才罗南提到什么钱被珍信书记扣住了,怎么回事?”
“这事也是……老一辈子做事都不太讲究,觉得做为龚家的大家长,什么事情都要管,但是,时代变了啊!”
刘永华说当年罗南的丈夫骑摩托车不是掉山崖下摔死了吗,车是买了保险的,后来保险公司赔了五万块钱,按说,这钱应该是给罗南的。
宋轻云问:“死一个人才赔五万……也对,摩托车上全险才一千,确实赔不了多少,永华你继续说。”
刘永华又道,但钱赔到罗南那里之后,龚珍信怕罗南改嫁后孩子吃亏,就利用家族的压力命她把钱拿出来存在村两委的帐上。等将来孩子读大学,或者将来参加工作的时候才交到孩子手上。
罗南毕竟是外乡嫁过来的,娘家远不说也管不着。
胳膊拧不过大腿,加上她性格本就柔弱,要想在村里生存,只能答应了。
这事村两委是做了担保的,还立了字据,公开公正透明。
当时罗南正打算用这笔钱在城里租个房子,一边打工,一边陪孩子读书的。没有了钱,自然也谈不上,只得去开门市。可惜门市的生意也差,只勉强糊口。
此番白马来租房子别家人自然是巴愿不得,可对罗南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租金再多,搞不好也会被龚珍信收上去让村两委保管,将来再给孩子,对于她的生活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善,搞不好还会弄得连一个窝都没有。
所以,刚才她才激烈反对。
宋轻云听完,恍然大悟,道:“这事龚珍信其实也是考虑到罗南的孩子的利益,是对龚家晚辈的关心,是非对错我也不做评价。但是,白教授投资的事情关系重大,我想支书肯定会答应罗南的条件,这钱也不会收走。”
是的,公民有私有财产权,当初龚珍信的做法实在欠妥,但在农村还保留着一定的宗族传统,这事不好说。
刘永华苦笑:“可是罗南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只怕已经不相信龚支书了。”
宋轻云不以为然后,道:“话既然说开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先和支书沟通一下,说服罗寡妇的事情就包我身上。”
晚上,宋轻云和龚珍信通了一个小时的电话。
果然,龚珍信本打算把这笔补偿款先交给村两委保管。否则,罗婆娘得了这么多钱,成富婆了必然被有心人觊觎。她又是个没有心计和软弱的,一旦再婚,说不好要被后面的男人骗得精光,将来娃这么办,这事不能不防。
他的想法是,现在孩子还小,正在读初中,等满十八岁成年了,再以孩子的名义在县城买套房,如此,娃娃将来也有个着落。
宋轻云苦笑:“珍信支书,你为晚辈好,大公无私,我是很佩服的。但是时代不同了,你这么做罗南怕是不能接受的。为了大局,你还是把钱给人罗南吧!不然,人白教授可就撤资了。我想,娃娃毕竟是罗南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她就算再软弱,再糊涂,也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亲骨肉的未来人生吧?”
“大局……大局啊……哎!”龚珍信沉默了半天,这才叹息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算了,我身体也扛不了几年,龚家的事也管不了啦。宋轻云,你和永华合计一下,有了决定我点头就是。”
既然龚珍信点头,事情就好办了。
第二日,白马带着学生要回学校,临行的时候又问房子的事情怎么说。
宋轻云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都已经OK,罗南答应了,我再去街道看看这长期租赁农村宅基地有什么法律法规,还有教授你租到房子之后肯定会大刀阔斧改造,怎么改合规合法定有讲究,这都要琢磨。
白马本打算今天就和罗南把合同签了,听宋轻云一忽悠觉得有道理。确实,农村房子的改造或者原拆原建什么的好象有许多法律条文,得弄清楚了。如果房子租来,结果法律规定一砖一瓦都不许动,那不是白忙一场?
就点头说,这样,我找杜里美帮我设计一下,出个效果图,他的审美品味还是很不错滴。然后你再过目,看行不行,如果行,再签合约,我先走了。
宋轻云:“教授,实习基地的事……你看……”
白马不高兴:“我答应过把基地放你这里,说话就算话,你得先等我把房子弄好吧?再说了,下种也得等过了年,等小麦收上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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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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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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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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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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