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说了一通党建、扶贫什么的,村干部们因为水平有限,也听不太懂,权当是官样文章。说到环境卫生,大伙儿一琢磨,村里的垃圾也是该清理了。再这么下去,大家要生活再垃圾堆里确实堵心。
都道,我们听书记的。
这个时候,老吊突然冷冷道:“宋轻云,我有一句话想问问。”
宋轻云:“洪高你说。”
老吊:“你说每个月村组干部都要出工打扫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卫生,那么,如果我找到人来干活是不是就不用亲自动手了,可以不可以?”
陈建国:“老吊,你连笤帚都拿不动吗?”
“没问你,你给我闭嘴。”
宋轻云摇头:“不可以。”
老吊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小宋书记,他辈分高,又是队长,如果给下面的社员、晚辈派工,别人也不敢反对。
有他领头,别的村组干部有样学样,也给村民派活。干部当志愿者起到先锋模范作用岂不流于形式?
最恶劣的是,这会给群众一种官老爷动动嘴皮子,老百姓就得跑断腿的坏印象。
老吊:“我年纪大,身体不好,请后生晚辈干活有错吗?”
宋轻云:“有错,等珍信支书回来,我会召开村支委会议,讨论龚志高同志你的身体问题,讨论你是否胜任四组村民组长之职。”
“你!”老吊怒视宋轻云。
宋轻云却是不惧,与他对视。
突然,老吊想起龚珍信在电话里和自己说的话,这宋轻云前程不小,他搞不好还真要把自己的组长一职给免了。
心中不觉发虚,讷讷道:“我不就是说说罢了,宋书记,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一顿能吃半斤干饭,挑一百斤粪担子,扫地算什么。”
他这是服了软。
“好了,吊叔,如果不想干活也可以,把村组集体经济搞什么去,村两委有了钱,自然可以聘请专职的清洁工。”刘永华打起了圆场:“宋书记,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见宋轻云点头,陈建国:“散会!”
众人散去,陈建国却不走,磨磨蹭蹭地打扫会议室卫生。
宋轻云:“老陈,我来扫,时间不早了,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早点回去。”
陈建国眼珠子一转,道:“宋书记,咱们这里是基层的基层,工作方式和城里不一样,有的时候就得简单粗暴。”
宋轻云:“建国,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建国:“刚才你还真把老吊这个刺头给镇住了,没错,就该这样。只有让人怕你,工作才干得下去。要想让人听话,不外是两种方式。一种是让人怀德,一种是畏威。大家之所以服永华,那是人家真的是个热心肠,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欠过他的人情。书记你是上面派来的,代表的是上级,得让他们怕你。”
宋轻云无奈:“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按照组织纪律按照制度办事。”
“是是是。”陈建国把钢笔还给宋轻云。
“我不是说送给你吗?”
“可不敢要这么好的笔,刚才我查过了,这笔三千多一支,乖乖,都够买一辆摩托车了。”
宋轻云看到他衬衣口袋上的墨迹,一笑,这陈建国的钢笔漏水实在太严重:“没那么贵,是从闲鱼掏来的二手货,花了七百块,我严重怀疑这是山寨货,搞不好连七百块都不值。如果不嫌弃,你收着。”
他琢磨着是不是从JD买支万宝龙,反正刷信用卡,有老太后兜底。
“七百块,那也是不得了啦,谢谢书记,那我走了,你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陈建国得了钢笔,笑得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说起陈建国的眯缝眼睛还有个笑话。某日他骑摩托车进城办事,被交警同志给拦住,要罚款扣分,说他闭着眼睛驾驶,违章了。
“这是对你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行人和你的家人的不负责。”
等他离开,宋轻云想了想,忍不住摇头。刚才陈建国是满口胡说不假,但还是有一丝丝道理。
管理一个单位,不外是德与威两个方面。
德就是德行,这一点自己初来乍到,也没做出什么成绩,自然谈不上。
至于威,并不是说在干部群众那里耍威风,如果那样他宋轻云就是个混蛋。
在他的理解中,威就是做出实实在在成绩之后树立的威信,是其身正,不令而行。
“这工作挺锻炼人,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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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信,珍信,你在听吗?”回到家后,老吊第一时间给龚珍信打了个电话,详细把今天的会议说了一遍。
龚珍信:“听着呢!”
老吊鄙夷道:“我看这个宋轻云也没有水平,说了一晚上,全说的是官话套话。真正落到实处的也只两样,叫大家考勤,不然就罚款,叫大家打扫卫生,还每月一次,尽是鸡毛蒜皮,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我还以为他要弄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政方针,笑死个人了。”
“你懂个屁。”那头龚珍信烦躁地说:“你也就是个小小的组长,懂得什么领导的艺术。”
“是是是,我哪比得上支书你有文化有水平。”Χiυmъ.cοΜ
龚支书:“先说点卯这事,每次组长和干部们有点事都要给扶贫工作组给他宋轻云请教,几个月下来,一形成习惯,人家的威信不就树起来了,我们两委又算个鬼?至于搞卫生,那是实实在在给大家带来了好处,环境干净了,过得舒服了,大家都念着人家的好。对比一下,反责怪我这个老领导没能力,心里没装着群众。”
“啊,那可怎么是好?”老吊呆住了。
龚珍信:“还有一点,老吊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宋轻云今天晚上不是说坚持重大事情上支委会,突出党的领导,认真落实三会一课,加强党员思想教育,定期开展组织生活会和民主评议党员工作,让村班子转起来,让村党员身份亮起来吗?这是在党建。”
老吊:“他不是驻村第一书记吗,党建就是他的工作呀!”
“你不懂的,宋轻云只是下来锻炼的,他这么急着插手究竟想干什么,还不是想为未来的村组班子选举做准备,树威信。”
“那……珍信,不能不防啊。”
“恩,我身体好些了,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珍信你要回来了,太好了,你不在,我这几天被宋轻云和刘永华都快给憋屈死了。”
“是该回来,再不回来,别人就人不得我龚珍信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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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国回到家后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拉着妻子高春容说个不停。
知夫莫若妻,高春容晓得陈建国心里有事,就翻了个白眼:“建国,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唧唧喳喳说半天还睡不睡呀?”
陈建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春容你没发现我今天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高春容哼了一声:“还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咦,你衬衣口袋怎么只剩一支钢笔了,你不是带了三支吗?”
陈建国的钢笔质量实在太差,一不小心就漏水,常常是别上半天,衬衣口袋就被染了。
这让高春容又好气又好笑,你一农二哥,本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满手厚茧。
自家这个男人却烦人,戴着眼镜,头发梳成中分,口袋别着钢笔,一副城里干部打扮,真是让人尴尬。
这话问得搔到陈建国痒出,他得意地把那支钢笔递给妻子看:“以前的钢笔都扔了,是宋书记替我扔的。说太差了,严重影响工作。他又把自己的笔送给我了,这笔可不得了呀!”
“宋书记送你笔,还好是笔,没有送你一个闹钟。”
“呸,送什么钟,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高春容拿着那笔翻来覆去看半天,实在没有看出有出奇的地方。
陈建国哼了一声:“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知道这笔叫什么名字吗?勃朗峰,18K笔尖,外面卖三千多一支。”
“啊,这么贵啊,得可以买辆小电驴子,用了要成仙啊?”高春容大吃一惊。
陈建国:“宋书记还是很重视我的,他来红石村一直都是我在配合他的工作。没有我陈文书,他能有现在这么威风?”
“是是是,你了不得。你拍宋书记这么长时间马屁,不还是个文书,怎么不件他提拔你当村长或者支书?”高春容没好气地说。
陈建国悠悠道:“不过是村长或者书记,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你……”高春容色变,看了看外面,忙起身把门关上。神色显得紧张:“建国,话可不能乱说。这话如果传出去,让珍信叔和永华听到可不得了。”
龚珍信的厉害且不说,刘永华是个好人可他老婆龚竹却是个鬼见愁。得罪了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以后也别想在村里混了。
陈建国:“你男人傻吗,这事也只在心里想想,哪敢往外说?”
“想想可不信。”
“好,我不想了。”
“屁,还是得想,你听我把话说完。”高春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珍信叔年纪大了,又得了糖尿病,我听人说这病挺麻烦的,现在不是眼睛都看不见了吗?他这个支书估计也干不了几年。至于永华,这次闹出这么大麻烦,上级对他有很大意见,将来能不能当村长还两说。现在两人的宝座都要空出来,将来这村两委的位置不定抢成什么样。你在村里排名第三,怎么能不去争。”
“啊!”陈建国吃惊地张大嘴:“我我我……我不行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得争啊,哪怕朝前进一步,至少也是个村长,我高春容在村里也能扬眉吐气。”
“不不不,不敢争的,尚鼎不是要回来吗,我怎么争得过人家。不要乱说,传出去我日子不好过。”
“你果然是个没用的,看宋书记对你这么好,有他给你撑腰,还当不了支书、村长?”高春容被胆子的丈夫气惨了,当晚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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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二十多个村组干部,包括召集而来的自愿者在宋轻云的带领下,把个村组乱堆乱放的垃圾用铲子铲进手推车,统一堆放放在设置的垃圾清运点处。
有轻微洁癖的宋轻云给大家发了手套和口罩,这是他早已经准备好了的。
活不累,就是烦琐,一次也弄不彻底,只能今后慢慢搞。
特别是吹进农田里的塑料口袋,这种白色污染简直让人头大如斗。
好在村里的老百姓经济条件大多不好,丢弃的生活垃圾不多,味儿不大,宋轻云勉强可以忍受。
到中午的时候,一辆轻卡开进红石村,卸下来十个垃圾桶。
村里早在各处设置了十个垃圾收集点,这些点的设置宋轻云费了些心思。
首先要大家方便使用,出家门走不了几步就到地头。有的人就是懒,多走几步就会不耐烦,“呼”一声把垃圾袋扔路边。
二是交通要方便,你得让人家垃圾车能开进来不是。
别说,垃圾一清理之后,眼前突然敞亮了,看东西也觉得分外清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陈建国凑到宋轻云身边,小声说:“书记,我有个思想要向你汇报。”
“算了,你别汇报了。”宋轻云还是烦他。
陈建国:“做工作就是要做上级看得到的,这次清理垃圾,就非常好,要不,我再弄点红旗在村里插插?对了,村口还可以拉横幅标语,书记,你说弄什么口号?”
宋轻云心中不快:“少玩这些虚的。”
忽然,有碌碌的声音传来。
宋轻云回头看去,大惊失色。
只见,一个垃圾捅被一群小屁孩当手推车推过来,里面还坐了娃。一群人又笑又叫,玩个不亦乐乎。
宋轻云忙追上去:“不能玩的,快下来。”
陈建国也急了,一口气跑进村两委广播室,扯直了嗓子喊:“各家听着了,马上把家里的垃圾放垃圾筒里去,拿最臭最脏的那种。陈新,把你的鸡屎铲点出来,这是宋书记的命令。陈新,陈新,你听到了吗。半小时,半小时之内村两委要闻到农家肥的味道。”
只要垃圾桶里有垃圾,小孩子就不会去钻进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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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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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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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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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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