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旁的许多看客似乎也知道这三个读书人的底细,低声议论着:“原本来的,并不是三个,而是四个,好似是大名府来参加乡试的秀才,谁料其中一个,竟是得了大病,他们四个是同乡,穷读书人,学业又不精,八成也考不中,为了治病,到处寻医问药,怕是早将盘缠花费一空了,而今又欠下客栈里这么多银子,这客栈里的东家也还算是好人,一直让他们赊欠着银子,可一个重病的人留店里,也不是一个事啊,其他的住客,岂不会觉得晦气,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可怜这三个秀才,拖着一个重病的同窗,囊中空空,这乡试,还有小半月才开始呢,却不知往何处去。”
许多人不由唏嘘起来。
方继藩算是听明白了,四个秀才是同乡,一起来京师里赶考,谁晓得一个人得病了,其他三个读书人为了给他治病,将所有的费用全部搭了进去,而今那得了病了的人又不见好,怕再没有钱看病,而这时,客栈也吃不消了,只好赶人。
方继藩心里一暖,这三个秀才,倒是很讲义气,若不是为了朋友,又怎么会困顿至此。
这样的人,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可不多见了。
不是有句话吗,叫老乡见老乡,骗得老子泪汪汪。
他下意识地拉拉自己的袖子,心里想,不过是些许银子的事,帮他们一把,倒可以让他们渡过难关。
可这一念头刚从方继藩的脑里冒起来,却听到一旁的邓健噗嗤一笑。
方继藩侧目看去,正好见到邓健讨好似地看向自己,笑嘻嘻的道:“少爷,笑死小人了。”
方继藩心里真真想骂邓健祖宗十八代,这孙子还有没有公德心?良心被狗吃了?
可转眼明白过来了,自己是方继藩,是败家子啊。
此时流露出同情心,岂不是‘脑疾’又犯了?
于是方继藩有忙将想要抽出的银子收了回去,旋即嘻嘻笑起来道:“三个傻秀才。”
接着,湘妃扇扇着风,好整以暇的样子,面上全无同情。
这一对一答,倒是惹来不少看客的怒视。
另一边,似乎也有一个秀才在看热闹,这秀才也是儒衫纶巾,不过显然,身上的衣衫名贵了许多。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和方继藩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竟也跟着道:“是啊,这位少爷说的对,伯仁兄、子川兄、还有元祐贤弟,你们傻不傻啊,王政眼看是活不成了,你们偏要给他治病,还说什么四人一起来的京师,就要四人一道回去,现在乡试在即,你们平时读书本就是半吊子,侥幸才中的秀才,还不趁此机会,赶紧读书,管这王政做什么,我等读书人,求取功名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不算什么。”
三个读书人,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衣饰华丽的读书人,接着又冷冷道:“笨鸟先飞,这个道理,你们会不懂吗?且不说你们本就读书不成,还不赶紧的将心思扑在读书上,便是区区在下,在大名府,院试案首,此番乡试是必中的,不还每日悬梁刺股,别管王政了,不妨学我,收收心,考一个功名吧。”
其中一个读书人顿时面带愠怒之色,道:“荐仁兄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王政是我等同乡,又有同窗之谊,而今他大病,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道理,读书明理,且不谈圣人所言的成仁取义,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那衣饰华贵的读书人似乎是被这读书人惹怒了,立即板起脸来,露出冷笑,冷然道:“好好好,你们是圣人,权当我是小人,到时,我自做我的举人老爷,你们依旧抱着王政这痨病鬼做一辈子秀才吧。告辞。”
他瞪了三个读书人一眼,便拂袖而去。
方继藩对那字号叫‘荐仁’的心里鄙视,又听这三个秀才依旧还不肯放弃自己的朋友,心里倒是觉得敬佩得很,他面无表情,随即却开口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一句话,更是犯了众怒。
仿佛有无数杀人的眼睛朝方继藩射来。
邓健站在一旁,却是捂嘴偷笑,他自知道,依着少爷的性子,今日肯定又要闹出点事儿出来的。
少爷就是少爷啊,自从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很自然了,怎么看,怎么顺眼,还是没有犯病的少爷好。
方继藩将扇子一收,露出鄙视的样子看着三个秀才,用扇骨朝他们三人一点:“三个穷鬼,没钱也来假装义气,本少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穷酸秀才,赶了出去好,大快人心。”
三个读书人本是遭了一个同窗的奚落,而今又被赶了出来,心里焦灼万分,想到王政的病更加重了,再不请个好大夫,多半凶多吉少;此外又忧心着乡试的事,现在被方继藩落井下石,不禁怒容满面。xiumb.com
其中一个读书人站了出来,朝方继藩不徐不漫的作揖:“学生并没有得罪过公子,还请公子嘴下留情。”
看客们纷纷朝方继藩指指点点,似乎鄙夷方继藩的为人。
方继藩却是昂首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狗腿子邓健,那贼贼笑着的样子,更是令人恼火。
方继藩将湘妃扇放置在手心打着转,眯着眼道:“本少爷历来不晓得什么叫嘴下留情,就是要侮辱你,你能将本少爷如何?”
邓健一听,忍不住想要雀跃叫好,心里为方继藩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读书人面面相觑,怒不可遏,先前的那秀才道:“口出恶言,有辱斯文,公子……你……你这是有辱斯文。”
方继藩哈哈大笑,抱着手,一副有种你来打我的样子,肆意地笑道:“有辱斯文又如何,本少爷不但要用言语来侮辱你们,还要教你们跪在本少爷的脚下,叫一声师父。”
师父……
三个读书人觉得可笑。
谁晓得下一刻,方继藩自袖里取出了两锭银子来,在他们的面前晃了晃,才道:“怎么样,接受不接受侮辱,若是接受,这银子就给你们。”
“你……”秀才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我等是清白的读书人,不吃嗟来之食。”
方继藩表面上是笑哈哈的样子,心里却一声叹息,果然是三个傻秀才啊,我这是在帮你们呢,这时候还玩什么不吃嗟来之食。
酸秀才的自尊心,还真是强大啊。
邓健在一旁,喜笑颜开,他忍不住佩服少爷了,少爷就是有办法,居然想到了用银子来侮辱这些穷秀才,哈哈……他心里窃喜,却看着方继藩手里的两锭银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少爷这才刚卖了一些乌木,转眼……便随手要丢出两锭银子,两锭银子啊,买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做丫头都够了。
邓健痛心疾首,少爷这是败家子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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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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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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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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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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