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心里虽是吐槽,面上却是保持着微笑。
他其实很有经验,在对付朱厚照这件事上,无论他说什么胡话,只需保持微笑就好了,因为反正哭也无济于事。
方继藩微笑道:“陛下言重了。”
朱厚照便背着手,叹了口气:“而今国政繁忙,朕方知父皇的苦处。可这些事,朕若是不处置,又觉得大大不妥,老方哪,这做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朱厚照虽是在历史之中,是以昏君的形象出现。
但是方继藩可以保证,哪怕是历史中的朱厚照,虽是不愿上朝,总喜欢躲在豹房里,所谓的上朝,不过是举行君臣会议而已,但是并不代表朱厚照没有去翻阅每日送进宫的奏疏,恰恰相反,虽然朱厚照爱胡闹,依着朱家子孙们延续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那等不肯吃亏的小性子,朱厚照即使躲在深宫之中,奏疏却看的很勤,这天下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方继藩想了想道:“陛下,天下的事,本来就极繁杂,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朱厚照道:“刘师傅进言,说是内阁事务日益繁重,请求增设内阁大学士,你怎么看?”
方继藩道:“内阁只能票拟,可一切终究都需陛下批红圣断,所以......臣以为,内阁大学士即便是增加,若是意见不一,只恐非但不会使宫中方便,反而会使事务更加繁杂。”
朱厚照听罢,若有所思。
方继藩的话是对的,人越多,就容易彼此掣肘。
内阁的本质是秘书机构,人多了,口舌就多了,反而未必是好事。
朱厚照道:“如此,你以为当如何呢?”
方继藩想了想,却是摇头,这涉及到的,可是国本的问题。
也不是方继藩可以提建议的。
皇帝不是超人,当天下的事变得越来越复杂,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的分工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精细,随着信息和物流的发展,陈奏上来的事务,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那么,太祖高皇帝所设想的,皇帝一人去事无巨细的过问天下之事,自然而然就渐渐变得行不通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皇帝交出一部分的权柄出去,使一部分人得到决策的权力。
若是在以往,能获得批红大权的,定会是宦官。
可实际上,方继藩心里更清楚,宦官只怕再无法获得这样的权柄了。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专业来处置这些事务。
这已经不再是以往发生了灾情,赈济灾情这样简单的模式了。
不说其他的,单单一个交易所,就涉及到了无数专业的知识,而倘若不是一个有足够水平的人去管理,去随时做出决策,交易所势必会混乱不堪。
混乱不堪的交易所,其中最先伤害的,恰恰是皇家的利益,毕竟......皇家的内帑,本就大多数都来源于交易所的股票。
一个宦官,若是胡搞瞎搞一番,用不了三天,市场就会剧变,使得无数人倾家荡产,皇家的资产,也将是千万两纹银以上的损失。
这就会导致,皇帝的权力,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而分出去。
同时,无论对于皇帝本人,亦或者是对当下已融入了新政的大量的官员以及商人而言,他们也有足够的动力,影响皇帝将权力分至他们所信赖的人手里。
历史的进程美妙之处就在于。
很多时候,它是不需去推动的。
当生产力到达了某种阶段,至某个临界点时,当某件事成为了普罗大众乃至于皇家一致的愿望时,那么......许多事便可水到渠成。
权力将重新的分配。
得到皇家授予权力的人,为了保证他能随时应对瞬息万变的能力,那么,必定会授予全权。
可又为了对其进行制衡,又势必会建立新的监察机构。
监察机构,势必又要满足皇帝和天下臣民们的愿望。
交易所是如此,其他的权柄也是如此。
这就好像,当天下遍布了士绅的时候,无论是皇帝愿意不愿意,皇帝和朝廷,所定制的律法和体制,都将不自觉的倾向于士绅。
可当如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绑在了商贸时,那么......在兼顾其他的小利的同时,一群捍卫自己利益的新贵,也将登上舞台,他们和皇帝一样,都会急迫的制定,或者影响皇帝做出一个有利于商贸的律令或者对当下的朝廷进行某种程度的革新。
方继藩踟蹰了片刻,他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这样的进行,如今已经无需自己去推动了。
更何况,也不是自己所能推动的了!
他镇定自若的道:“陛下,臣不知,以陛下的聪慧,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吧。”
不解决,那些牵涉到自身利益的人,那些掌握了无数财富之人,也会用尽一切方法去影响皇帝。
此时......这浩浩荡荡的大势,犹如滔滔江水一般,已不是一个人可以阻挡的了。
朱厚照见方继藩如此,不禁愕然,随即显得有几分不悦:“老方,你是怎么了,你平日不是很能说的吗?”
方继藩一摊手,道:“其实......臣此次回京,是希望能够请辞内阁大学士,臣......年纪大了,臣累了,也该颐养天年,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朱厚照:”......“
朱厚照定定地看了方继藩半天,他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方继藩居然提出了请辞。
朱厚照是了解方继藩的,他自是知道方继藩所谓的喜欢的事,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
问题是,哪怕你现在,其实不也是如此吗?
朱厚照幽怨的看着方继藩:”老方......“
方继藩迎着朱厚照炙热的目光,郑重其事的道:”陛下,臣这些日子,已觉得自己的脑疾愈发的严重,救治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恳请陛下恩准臣的请求。臣觉得......吏部尚书欧阳志,为人稳重,众望所归,可以托付大事。“
朱厚照听到此处,浓眉深深拧着,最后终究叹息了一声,道:”也罢,一切由你吧。你有你的志向。“
终究,他是了解方继藩的。
不过……朱厚照随即抖擞精神:”只是......朕还得再想想,这往后,当何去何从。“
朱厚照继续皱着眉,他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可爱。
不知不觉之间,当初充斥着热血的少年,已开始善长于思考了。
这是值得欣慰的事。
方继藩则微笑着,心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必定知道......朱厚照思考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生产力摆在这里,新的利益阶层已经遍布朝野,历史只会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无人可以阻挡,哪怕偶有反复,终究......不过是掀起几朵浪花,也仅此而已。
方继藩下意识的道:”陛下神鬼莫测,文治武功,千秋一人,陛下一定能寻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朱厚照:“......”琇書網
朱厚照又抬眼定定地看着方继藩,他觉得......老方又在忽悠自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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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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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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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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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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