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声叹息之后,便一脸正色的朝一群弟子们说道。
“只是,今天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奢靡之风四起,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老夫若是不能在此时,借此向陛下进言,如何对得起圣人的教诲呢。尔等明日预备车马,老夫随尔等同往吧。”
众弟子喜出望外,自己恩师出马,到时必有高论,到时在御前,少不得一举成名天下知,便连自己的身价,也可随之增长。
于是,众弟子纷纷叩首:“先生以苍生为念,弟子们叹为观止。”
次日,数不清的儒生们,开始抵达翰林院。
翰林院这两年清冷了不少,今日却是格外的热闹。
所有有功名的读书人,统统进行造册,为了甄别身份,查验是否身怀利器,耽误了不少时候。
这般下来,来此的儒生,竟有两千之多,京畿附近的士人,竟是来了不少。
他们彼此之间,相互作揖,彼此问候,大多数人,都久闻对方的大名。
当然,也有见了面,鼻孔朝天,一声冷哼的。
大抵是因为,某人作了诗,又被某某人所鄙夷一番,这话传到了某人的耳里,自是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足足花费了一上午的功夫,这些士人们,又饥又饿,方才又机会,进入翰林院。
此时他们觉得自己已要虚脱了,毕竟人太多,花费的时间过于冗长。
紧接着被人领入明伦堂。
这明伦堂乃是授学的场所,在翰林院中,是最大的建筑,能容纳不少人。
可即便如此,如此多的士人,还是在此,几乎无处下脚。
人们蜂拥着,想进明伦堂里,落在后头的人,只能在明伦堂外头。
就在所有人饿的前X贴了后背之时,却有宦官道:“陛下驾到。”
却见弘治皇帝领着朱厚照和方继藩等人,自耳房中出来,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只穿着一件儒衫的弘治皇帝坐在了上首。
弘治皇帝升座,一时之间,儒生们纷纷拜倒:“吾皇万岁。”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几乎是所有士人最高的理想。
此时能见到陛下,许多人已搜肠刮肚的想了一晚上,自己如何在众人之中,能够脱颖而出。如何能让皇帝对自己刮目相看,重用自己。
哪怕是那自命清高的陈静业,亦是一宿未睡。
弘治皇帝落后,双目扫视了众人一圈,便面带微笑的开口道。
“诸卿平身吧。”
他顿了顿:“朕近来许久不曾听经义了,本是想让翰林们入崇文殿筳讲,可是想来,翰林所言,朕听的多了,索性,广开言路,听听诸卿的想法。”
说着,弘治皇帝看向萧敬,萧敬点头,咳嗽一声:“开讲。”wWW.ΧìǔΜЬ.CǒΜ
这开讲,从何谈起。
一下子,士人们激动起来。
人人都想讲。
且讲什么,又没有什么限制。
因此,有人道:“陛下,今日何不说说仁政……”
又有各种嘈杂之语:“陛下,臣读周礼,偶有感慨,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众人七嘴八舌,哪里还有半分的秩序。
明伦堂中竟是出现了混乱。
谁不想趁此机会露一个脸啊。
方继藩站在弘治皇帝身边微笑。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
碰到这种情况,往往是最激进的人,才能脱颖而出。
果然……就在此时,有人捶胸跌足,滔滔大哭。
一下子……便将所有人的音量都压了下去。
于是,士人们不得不住口,朝着大哭的人看去。
这人正陈静业。
却见陈静业哭的伤心伤肺,涕泪直流,啪嗒一下,拜倒在地:“陛下,陛下啊……自五帝以降,陛下可曾听说过,不修德政,而国运长久乎?”
这第一句,就是惊世骇俗。
其他士人,顿时黯然失色。
陈静业的弟子们,个个眉飞色舞。
今日该是恩师展现自己风骨的时候了。
想想恩师今日一席话,得到士林的满堂喝彩,而自己作为他的弟子,出门在外,报了恩师的名讳,立即令人肃然起敬,他们便也激动的不能自制。
见机会到了,陈静业自然不会错过,因此他便一脸正气的开口道。
“臣听闻,奥斯曼本是蛮族,本是游牧为生,此后东征西讨,据有万里之地,此国贫瘠,可其国君王十数代以来,尚且修德政,禁奢靡,重贤达,因此,天下大定,此国之王子,入朝觐见,闻知我大明三皇五帝之事,心向往之,大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态。他遍访群儒,将圣人之学,奉若圭臬,士林上下,无人不惊,无人不叹。何也?蛮人尚且如此,为何我大明,却悖逆了圣人之学,将其弃如敝屣,臣观天下,王公巨贾奢靡无度,百姓为蝇头小利而失廉耻。仁义礼德,再无人谈起,更有士人,将心思放在了那奇技淫巧之上,长此以往,天下归于何处?”
说着,他眼眶的泪水竟是滚落下来,一脸绝望的样子,一副对大明现状失望透顶的神色。
“陛下。”他激动的喊了起来,“奥斯曼王子,曾拜访臣,执弟子之礼,秉烛夜谈,谈到兴浓处,眉飞色舞,激动的不能自持,他曾言,大明曾为礼仪之邦,以德孝治天下,何以当今,沦丧至此,奥斯曼国虽为四战之地,却也知修德知礼,陛下…这般下去,我大明,气运要尽哪,臣观种种,今日泣血陈词,本是万死之罪,万死……”
他这一席话。
其实早在弘治皇帝和方继藩的预料之中。
为了抨击眼下,尤其是西山书院,夺回士林的主导权,自然而然,需要找个类比。
近来奥斯曼王子苏莱曼风头正盛,拿奥斯曼来比较,乃是情理之中。以奥斯曼国来讥讽大明,以苏莱曼来暗讽太子,苏莱曼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奥斯曼国到底是否是礼仪之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可以作为论据。
可以拿来做对比。
就比如……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别人家的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的孩子得按着自己的心意,变成自己想要塑造的人。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效果。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心却一沉。
他恨不得说,朕听说,奥斯曼不久之前,便兄弟相残,父杀其子。
当然,弘治皇帝忍住了,并没有反驳陈静业,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不过仅是须臾片刻时间,弘治皇帝便不再看他,而是四顾左右,问道:“诸卿呢?”
众士人听了,个个既遗憾自己被陈静业抢了风头,又觉得陈静业此人所言,实在是解气。真是将自己的肺腑之言,都讲出来了。
人们眼红耳热的看着陈静业,心里更想,只怕明日这位陈公,声名就要传至大江南北,如雷贯耳,哪怕是千秋史笔,此番慷慨陈词,却也少不得要添一笔。
陈静业随即道:“臣之所言,或许荒谬,此臣之浅见,若因此而触怒圣颜,臣请陛下处置。”
他已做好了廷杖的准备。
若是被皇帝气恼的抓去打了一顿,说不准,效果就更显著了。
他的弟子们纷纷道:“陈公乃某国之言……”
其余的士人也纷纷道:“然也,陛下……治国之道,在于修德,不修德政,则廉耻荡然无存……”
无数的士人们拜倒,有人激动的热泪盈眶,惟恐自己的声音,不够大。
弘治皇帝皱眉:“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卿家,有别的建言?”
“陈公已将臣等的肺腑之言统统说了出来。”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奥斯曼国,当真如此?”
“何止如此,其王子礼贤下士,教人钦佩。”
弘治皇帝抚案,沉默了片刻,随即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人有异议吗?”
“……”
没人回答。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一脸赞许的朝陈静业等人点头。
“朕听诸卿所谏,也颇有感慨。或许……你们是对的……”
陈静业等人听了,突然心里一喜。
莫非……陛下终于要幡然悔悟了?
很好下一步,就要宰了方继藩那狗东西。
却又听弘治皇帝淡淡道:“这奥斯曼国,倘若当真是礼仪之邦,那么就不可等闲视之了,朕理应派出使团,前往奥斯曼,求取仁义之学。”
“……”
陈静业忍不住要眉飞色舞。
“诸卿心忧国家,若只委派一二人,难以彰显效果,不妨,诸卿统统都去吧,卿等便是朕的玄奘,随奥斯曼王子西归,求取真经。”
啥……
都去?
去哪儿?
奥斯曼?
那个据说四处都是沙漠戈壁,连绵千里不见人影,鸟不生蛋的地方?
那儿可是西域的西域啊……
陈静业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喉头有点甜。
“陛下……”身边,有人道:“陛下,臣腿脚不好……”
“陛下……”
弘治皇帝叹息道:“卿等忧国忧民,又都是饱学之士,此等大事,关乎社稷,非诸卿不可为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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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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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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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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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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