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不甘地朝着王守仁继续咆哮:“荀子所以成圣,程朱所以成圣,得享孔庙……岂是你可以……”
不等王华把话说完,王守仁就厉声打断道:“又错了!”
“……”王华身躯颤抖,他看着激动得难以遏制的儿子,却见王守仁朗声道:“孔孟不在世,谁可言程朱为圣?”
“……”琇書網
王华努力地用手撑着书桌。
程朱不是圣……
程朱不是圣……
“可是天下读书人,无一不认可程朱!”王华吹着胡子,若不是自己的孩子,早就打死了。
王守仁笑了,大着笑道:“哈哈,还是错了,读书人认为他是圣,他们便是圣么?我也是读书人,我认为方继藩是圣,便可将吾师抬入孔庙吗?圣人已故,圣人不称其为圣,他又有什么资格自认为圣?”
王华瞪大着眼睛手指着王守仁:“你……”
王守仁则继续道:“可是圣人却认为,神农尝百草,故而认为神农是先贤。敢问神农不知程朱,甚至不通论语,不知何为之乎者也,那么,为何孔圣人膜拜神农?”
“……”
“仓颉也不懂什么是四书五经,不知论语为何物,可为何孔圣人视他为圣贤?”
“……”
“尧舜留下来的功绩,只有治水,更没有读过什么程朱,那么又为何孔圣人认为他们是圣贤?”
“……”
“这是因为他们实施了仁政,他们心怀仁德之念,敏于行,救活了无数的百姓。他们躬身俯首所做的事,足以流传千古,便连孔圣人亦都自叹弗如,对他们敬仰有加。孔圣人推崇他们,推崇的不是他们著书立说,穷究了多少学问,而在于,他们治水、他们救治、他们造字,从而使先民们得利,这才是真正的圣贤。而抱着一部论语,成日啃读,所谓寒窗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岂不可笑?圣人可将这样的人,顶礼膜拜过吗?”
“圣人可曾将那些腐儒视之为先贤吗?大道至简,只在于你根本不需穷究所谓儒家之理,你只需知道圣人崇尚仁义礼,这就足够了,知行合一,其首要在于行,无论是大的仁政,还是只微末的助人,这些统统为德,父亲,你错了,大错特错,王家的书斋里有书三万卷,可在我看来,只需留一部论语,其他留着也是无益,不过是在误人而已!”
王华呆住了。
他痛斥道:“孽畜。”说罢,竟举起了案牍上的砚台,想要敲下去,手举到一半,却又泪流满面地悬在了半空,无力打下去。
这……是自己的骨肉啊。
泪水泛滥着,自王华眼里哗哗落下,他无语哽咽着,最终,手无力的垂下了,砚台也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一分为二。
“你……太让为父失望了。”王华哽咽着,不敢发出哭声,生怕这哭声一起,使自己这做父亲的,失去最后一点威严。
说罢,他失魂落魄地转了身,摇摇晃晃地出了这书房。
可王华刚一出书房,竟整个人像是迅捷的豹子似的,突的疾冲向了庖房,直接提出了一把菜刀!
只见他手提菜刀,双目赤红,下值时头上的翅帽也歪了,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府里的管事见了,连忙拦腰将他抱住了,大惊失色地叫着:“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王华泪水泛滥,双目越发鲜红,显然,他是君子,一向远离庖厨,因而手中的刀,很没有规则的在虚空中乱舞一通,一向修养极好的他,此刻却是满面狰狞:“方继藩……”
他朝天吼叫:“我王华要将尔碎尸万段,尔误人子弟,尔害我儿子,尔猪狗不如,尔与禽兽无异……”
…………
正在家里的方继藩突的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此时是傍晚了,刚吃完了晚饭,一群门生聚在一起,众星捧月一般,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他是如何的学问精深。
古人嘛,除了不可描述之事,却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而吃饱喝足,一副香茗在手,到了厅中,被门生众星捧月的吹捧一番,这人生,其实还算是挺惬意的。
可这一个喷嚏,却让方继藩总是忍不住的揉了又揉那发酸的鼻子,他感觉有点怪怪的,叹了口气道:“似乎有人骂我?还是哪里要出事了?”
却在这时,门子心急火燎地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宫里来了人,来了人……”
方继藩豁然而起……就知道出事了。
怎么像是……总有人和自己有仇一般,招谁惹谁啊这是。
此时宫里来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可天黑了呢,天一黑,宫门就要关上,若不是出了大事,什么事不可以留到明日再说?
果然,一个宦官正疾步进来,气喘吁吁地走到方继藩的跟前,看了方继藩一眼,立马道:“新建伯,娘娘有请。”
“……”
娘娘?
大半夜的,娘娘叫我去?
方继藩觉得这宦官在逗自己。
“哪个娘娘?”
宦官板着脸:“两位娘娘。”
两位?那就是太皇太后和张皇后……
方继藩更加懵了。
他倒是不敢怠慢了,出事了,果然出事了,大半夜的两个娘娘相召,如此不同寻常,没出事就见鬼了。
他没有迟疑,匆匆跟着宦官至午门,不过此时,午门已是关了,城楼上的禁卫吊下来了一个篮子。
方继藩扯了扯篮子上的长索,心里警惕,忍不住的看着一旁的宦官道:“你们不会害我吧,这绳子牢不牢靠的?算了,我是忠臣,死且不怕。”
硬着头皮上了篮子,便被吊入了宫城。
一路竟是被人领着到了暖阁。
暖阁?
大半夜的……陛下还不回去休息?可是不是两个娘娘召见吗?怎么来的暖阁?
只见这暖阁外头,已是灯火通明。
内阁三个大学士也在这里,正绷着脸,背着手,唉声叹息。
萧敬和几个宦官在另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太皇太后。
张皇后和朱厚照站一起,朱厚照愁眉苦脸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寿宁候张鹤龄,以及建昌伯张延龄。
至于其他人,就面生了,不过既然寿宁候和建昌伯都来了,想来其他也都是外戚吧。
大半夜的,这是搞什么名堂?
一见到方继藩来了,顿时,人们便呼啦啦的围拢上来。
这架势,吓了方继藩一跳。
谢迁性子急,一看方继藩,就厉声道:“方继藩,上一次陛下去了西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啥?”方继藩发懵,这是几个意思?
谢迁瞪着方继藩,捶胸跌足地道:“陛下自上一次去了西山,回来之后,就茶饭不思了,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已半个月了,如今已是忧心成疾,萧公公说,打去了西山之后,便如此了,今日让你来,是要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继藩心里咯噔了一下。
心忧成疾了?
心理素质这么差?
不会吧?
他下意识的就道:“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
“……”
一下子,安静了。
接着,刘健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继藩一眼,道:“方才没有人说和你有关,只是询问西山之事,既没有问,你为何矢口否认?”
“我……”方继藩心里想说,我RI了狗了。
看着无数眼睛,正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方继藩心里有些发毛。
陛下没胃口吃饭吗?
难道是和张信有关系?一想到那厮的裹脚布,确实令他现在都还倒胃口啊,嗯,极可能就是。
不行,我要保护他,万万不可将他招供出来,毕竟我是一个好人。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道:“此事,萧公公应当知情。”
众人又都回眸,看向萧敬。
萧敬忙道:“奴婢只知大概。”
这家伙,倒是很会推卸责任啊。
方继藩只好道:“可能陛下染了风寒吧。”
萧敬又立马道:“御医已经看过了,说龙体并无病兆。”
“陛下是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方继藩忍不住问。
众人都颔首。
好吧,那一定是张信了,一定是了,哎,要保护张信啊,不然他死定了。
方继藩心里有点儿毛毛地想着,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发寒,别真出什么问题啊,会死人的。
方继藩想了想,只好道:“可能是御厨做的御膳太难吃?”
“嗯?”张皇后凝视着方继藩,这几日,大家都急了,不过此事还是不宜外传才好,所以只是宫里一群人在跳脚。
之所以将方继藩叫来,是因为自陛下从西山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虽张皇后再三问陛下发生了什么,可陛下一直不说。
现在方继藩居然提出了御膳的问题,张皇后虽然觉得这答案简单,可是听方继藩这么一说,是觉得有点不靠谱的答案,却也未必不是一个方向。
“要不……”方继藩道:“臣家里新来了一头獐子,请个大厨好生烹饪一番,送进宫来,给陛下换换口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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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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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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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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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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