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大口地喘息,捂着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大剑几乎将他的半个身子撕裂,骨骼与内脏都在烈火中被焚烧,但不死的血肉仍在顽强地增生,拉扯着,愈合着。
视线被鲜血染红,变得模糊,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但仍能感受到洛伦佐那节节攀升的侵蚀强度,为了杀死恶魔,他终究也踏入了黑暗。
只要再前进几分,再靠近一些……
罗杰露出笑容,他会让洛伦佐见识到这世间最为伟大的存在。
但很快,靠近的声音打断了罗杰的思绪,声音很是繁杂,焰火燃烧的声响,有金属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还有低沉的喘息,隐约间能听到狼群在喘吠,仿佛有饿狼自阴影里爬出。
他拄着长钉站了起来,身影还有些摇晃,但罗杰还能继续。
正如洛伦佐推测的那样,这具身体只是罗杰临时的载体,在意识的主宰下,这具躯体的异化程度远没有本体那样强大,而这便成为了他的限制,至于真正的罗杰身在何处……
“你现在的样子,真不错啊,霍尔莫斯。”
罗杰擦了擦脸,看清了如野兽般的洛伦佐,如今的他,看起来和妖魔没有什么差异,像头披挂着盔甲的黑狼,循着血迹追猎着猎物。
可下一秒罗杰的笑脸便僵在了原地,延迟的爆炸缓慢地传入耳中。
黑狼抓紧了大剑,双腿一脚踏碎地面,速度飞快,犹如流星,转眼间便带着森严的杀气抵达眼前。
磅礴的死气在一瞬间捕捉住了罗杰,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被死亡凝视的感觉,他当即做出了动作,试着向一侧躲避。
洛伦佐这一剑用尽了全力,出剑的那一刻,他便无法再更改剑刃的走向,只要在这时避开这致命的斩击,罗杰便能继续反击。
可他殊不知,在洛伦佐的视野内,罗杰早已做出了动作,一个罗杰站在原地,另一个罗杰则已经展开了动作,他向着一侧躲避,与此同时增生着铁甲,将尚未愈合的伤口层层包裹。
虚幻的视野散去,真实的世界开始行进。
大剑劈开了重重热浪,罗杰也按预计的那样,进行着躲避。
目光中,洛伦佐带着千钧之力落向了他的身侧,罗杰成功地躲过了攻击,可突然有更为凌冽的啸风骤起。
大剑本该在巨力与惯性下深切于地面之下,可在洛伦佐的掌控中,它的力量被手臂强硬地扭转,为此洛伦佐的手臂都发出了令人战栗的崩响,肌肉断裂,骨骼碎裂,但也依靠着这些牺牲,大剑被荡起巨大的半月,横扫着焰火烟尘,将四周斩出一片真空。
流星将至,大剑除恶。
铁甲尚未来得及完全覆盖便被击碎,破碎的硬质刺入血肉之下。
喷涌的血液被高速的斩击撕扯成无数细小的水珠,而这些猩红的血珠密集地构成了单薄的血雾,高温掠过,将这一切蒸发成了虚无。
“霍尔……”
罗杰的话语尚未说出,巨大且狰狞的伤口在短暂的延迟后,自他的胸口破碎的甲胄间裂开。
大剑斩开了他的胸膛,伤口沿着左肩一直蔓延至腰腹的右侧,继续扩大着之前的伤势,失去骨骼与肌肉的支撑,他的上半身向后无力地仰去。
在死亡的威胁下,猩红的触肢狂舞着升起,试图编织着伤口,但短时间内,罗杰凭借着眼下这具载体,根本做不到这些,只能在缠绕下,勉强恢复活动的能力,可在这时,洛伦佐第二次剑击已经蓄势待发。
太慢了,一切都显得太慢了。
整个世界在洛伦佐的眼中都失去了颜色,所有的事物都被附着上了炽白的焰火,但由于远近光暗的原因,其上燃烧的焰火亮度也不同,而便是由这些灰白黑,熊熊燃烧的世界在他沿着构筑着。
洛伦佐能看到罗杰的挣扎,数不清的他以现在这具身体为起始,做出不同的动作,燃烧的身影逐一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唯一正确的一个。
如此清晰,如此迅捷,所以这便是劳伦斯当初所能看到的吗?也难怪自己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洛伦佐崩断扭曲的手臂渗着鲜血,和罗杰不同,洛伦佐尚未触及名为亚纳尔的权柄,他自身的自愈能力依旧有限,为此更多沉重的甲胄增生着,就像固定的石膏般,紧实地覆盖在手臂之上。
荡起的大剑斩入地面,稳稳地停住,随后洛伦佐受伤的右臂松开了剑柄,他迅速地转身,左臂抓紧大剑,旋身之中,再度挥起大剑。
大剑笔直地抬起,而后落下,犹如审判的铡刀。
轰鸣的巨响中,焰火与烟尘尽散,灰白的视野也抵达了极限、消逝,洛伦佐的眼中世界再度变回了多彩的样子,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开始撼动、崩塌。
在这两头怪物接连的厮杀下,坚固的破碎穹顶也再也难以支撑这一切,烈火的焚烧中,它开始了崩塌。
脚下的地面陷落,连带着洛伦佐与罗杰都沉于烟尘之中。
洛伦佐丢失了罗杰的视野,但能感受到强烈的侵蚀仍徘徊在周边,他还没有死。
两人跌入了下一层,不等喘气,洛伦佐再度荡起大剑,驱散了四周的烟尘,然后看到了步伐踉跄的罗杰,他没有躲避,而是站在洛伦佐的身前不远的地方。xiumb.com
胸口的巨大创伤已经有些难以治愈了,能看到数不清的触肢飞舞着,仿佛他的胸口变成了一个巨大狰狞的口器,准备啃食着生命。
“你又进一步了啊,霍尔莫斯。”
罗杰的声音沙哑,洛伦佐刚刚那一剑几乎要将他的脊柱斩断。
“可之后呢?你要知道这不是我的全力,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做呢?向着黑暗做出更多的妥协吗?”
他大声地嘲笑着,洛伦佐的行为也再次证明了升华的正确,在这超出想象的力量前,人类能做的只有是适应。
洛伦佐没有回应,消散的烟尘间,漆黑的恶狼拖拽着大剑,扭曲的面甲下升起焰火,仿佛灼热的目光正死盯着罗杰。
罗杰拉开步伐,下一瞬间,两人的身影扭曲成急速的黑影,继续扩大着战斗的范围,将燃烧的破碎穹顶化作血腥的战场。
他已经意识到了洛伦佐新掌握的权能,也有这样非凡的权柄能做到如此精准的预判,可同样的,这份力量又有着相应的缺陷,在两次预知之间,将有着空白的真空期,这段时间里,洛伦佐只能凭借着本能作战。
沉重的金属再一次地撞击在一起,洛伦佐的剑击被挡住,罗杰露出笑容,可紧接着突起的踢击狠狠地踹在罗杰的身上,将他踢入上空。
他撞碎了天花板,继续向上,洛伦佐则在这时双手抓紧大剑,用力地挥起,掷出,宛如刺向天际的长矛。
二重撞击推动着罗杰,直到撞碎最后一层阻碍,铅灰色的天空映入眼中,狂风与冷雨交织着,他狠狠地倒在穹顶之上,大剑也开始坠落,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罗杰刚刚站起,紧接着一只锋利的尖爪抓紧了破损的边缘,洛伦佐沿着战斗开辟的道路,爬了上来。
他弓着身子,像极了疯狂的野兽,洛伦佐缓步而来,再度抓起了大剑。
罗杰含着血,身影摇摇欲坠。
有金黄色的光芒笼罩住了他们,洛伦佐与罗杰的动作都不禁停了下来,仰起头,云层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而后坠落。
群星临坠。
数十发熔铸之矛在半空中裂解燃烧,均匀地洗礼着穹顶之上。
铁鲸在四周的云雾间徘徊,在两人暴露于视野后,他们也开始了火力压制,漫天的火光进行着无差别的射杀。
火与铁之雨冲刷着,燃烧的残片钉在脚下,哗啦啦地落在甲胄上,而后被弹开,两人忽视了这些意外的噪音,再度迈开步伐,朝着对方走去。
他们靠的很近,剑拔弩张,相搏的那一瞬间,无形的冲击扩散,轰击着两人的心神。
这次影响直接透过了甲胄与血肉,重击着意识。
“呦!命中了!”
苍老的声音自狂风之中响起,洛伦佐抬起头,远远地看去,只见不止有一头铁鲸正环绕在这里,不知何时,另一头铁鲸已经临靠近了穹顶,舱门开启,能看到身上缠绕着安全绳的左镇正架起枪械。
经过洛伦佐的拖延时间,佚名们终于抵达了战场,经过逆模因加护的弹药被倾泻至穹顶,无形的轰鸣夹杂着冰冷的金属,这进一步地干扰了洛伦佐与罗杰。
认知被轻微地撼动,仿佛灵魂被躯体之中驱逐一般,但很快洛伦佐便回过了神。
罗杰是被载体所限制的,所以他受到的影响将比自己大,这无疑再次增加了他的胜算。
决胜的时候到了。
洛伦佐扛起大剑,踏步飞逝。
……
“所以这两个到底谁是洛伦佐,谁是罗杰?”
如此要命的情景,左镇看起来并不紧张,一脸轻松的笑意,指着决杀的两人,询问着身份。
“我……我也不太清楚了。”
一旁的高文也显得有些犹豫,两头怪物拼杀着,被沉重的甲胄覆盖,根本难以分辨。
“算了,不重要,他们两个靠的太近了,再精准的逆模因打击,都会将两人波及在一起。”
左镇说着为他的枪械填弹,这把精致的枪械颇具艺术感,就连开火也只是单发,射击后必须重新上弹。
“合适的剑,配合适的鞘,你说是吧,坠星。”
他瞄准着目标,对着枪械轻声道。
扣动扳机,回荡的话语声被撕裂的枪声击碎,一道不可测的弹轨延伸,连接了枪口与目标。
洛伦佐的眼中再度燃烧起了灰白的世界,漫天的火雨被他无视,只剩下了停留在原地的罗杰。
他看到了。
罗杰没有多余的动作,筋疲力尽的他,停留在原地,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对抗洛伦佐,他在试着以这种方式来避免洛伦佐的预知。
可就在预知的最后,在那仅有的几秒内,洛伦佐看到了。
罗杰的甲胄碎裂,血肉模糊,他似乎是被某个强度极高的逆模因武器命中,所有的防御都在顷刻间瓦解,而在这个瓦解的瞬间,会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刻。
“对,就是这样,霍尔莫斯。”
罗杰高声吼道,在洛伦佐逼近的那一瞬间他刺出了长钉,而洛伦佐却在攻势抵达峰值时,猛地停步在了罗杰的身前。
蓄力,挥起,落下。
大剑自上而下斩击,连带着长钉与其握持的手臂一同斩断,鲜血淋漓中,大剑钉入地面,紧接着洛伦佐以大剑为支点,将身体猛地抬起,高高跃起。
旋转、腾起,剑刃的边缘画出一道纯白的烈阳。
罗杰抬起另一只手,坚固的硬质重重包裹,构筑成犹如圆盾的臂铠,可在这一秒,臂铠破碎了。
死亡的丝线连接了臂铠与左镇的枪口,承载着逆模因的载体命中了罗杰,脆弱的金属子弹没能贯穿罗杰的铁甲,但在这一瞬间巨量的逆模因被引爆、扩散。
刹那间坚固的铁甲分崩离析,愈合的血肉也在这一刻被终止,破碎纷飞的铁质间,能看到脆弱不堪的且将死的血肉。
逆模因的影响还在蔓延,作用在洛伦佐的身上,也一同剥离着他身上的盔甲。
但这已经够了。
落下的剑刃无法阻挡,罗杰的防御也破碎不堪,大剑在迅速的剥离中,凶恶落下,斩断了头颅与脊柱,连带着整个身体完全切断。
头颅高高飞起,脱落的硬质间,能看到罗杰那略显错愕的表情,他还试着反击,但已经没有机会了,逆模因的影响下,侵蚀的力量在不断地被压制。
猩红的目光扭转,他看向了左镇,而左镇也看到了他。
“真是棘手的敌人啊。”
左镇轻叹着,再度扣动扳机。
子弹划落,将头颅打成一片难以分辨的血污,和连绵的冷雨混合在一起,向着塔下坠去。
与此同时,轻微的震鸣响动着,左镇缓缓起身,只听清脆的一声,戴在头上的圣银冠冕布满了裂纹,而后破碎,落了一地,他摸了摸鼻子,发现手中尽是鲜血。
他很清楚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左镇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带着笑容,看向燃烧的塔顶之上。
洛伦佐拄着残破的大剑,身上的甲胄也在缓缓破裂,有冷雨洗刷着血迹,他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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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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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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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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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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