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余烬之铳>第九十八章 船长
  “对不起。”

  诺塔尔看着塞琉,也可能是在看着别处,他的眼瞳开始微微扩散,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混合着脸上残留的鲜血,将他本就糟糕的样子,变成更加糟糕了起来。

  “我本应该做好觉悟的,我本应该无所畏惧的,我本应该将你们送到世界尽头的。”

  他继续说着、自责着,仿佛是最后的忏悔般。

  塞琉没有理他的话,她只知道洛伦佐让她看好诺塔尔,她只知道诺塔尔是船长,这艘船还需要他。

  可她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包扎根本没用,仅仅是些许的心理安慰而已,大抹大抹的鲜血从诺塔尔的身体里逃离,他的身体变得越发冰冷起来,肌肉也变得僵硬。

  接连的磨难的已经将凡人的意志折磨的满是伤痕,他没有力量继续支撑下去了,无论塞琉怎样努力,都无法挽留他。

  “和你对比起来,我还真是羞愧啊。”

  诺塔尔的内心从未有过的痛苦,他是名士兵,抱有死志的士兵,可最后他居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畏惧不前,最后变成这副模样。

  塞琉平静地看着诺塔尔,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声息。

  诺塔尔的意识陷入了浑噩,被侵蚀笼罩的身体也逐渐出现了异化,塞琉抬起了手,她手中握着弗洛伦德药剂,这或许能让诺塔尔再坚持几秒,可在这之后呢?

  手腾在空中,僵持了许久。

  最后塞琉收起了弗洛伦德药剂,双手轻揉着诺塔尔那张糟糕的脸庞,用力地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她和这个船长相处的时间没多久,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当诺塔尔哭着向自己道歉时,塞琉心情有些怪异,她也有些说不上来。

  “为什么不试着救他呢?”

  克拉夫在一旁问道,他对于净除机关了解不多,但多少知晓那个药剂的作用,如果给诺塔尔使用……或许……

  “何必呢?”

  塞琉缓缓起身,她看了看诺塔尔,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这里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地狱了,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为什么还要把他拖回地狱呢?诺塔尔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塞琉坐回了角落里,她看着逐渐冷掉的尸体,脑子也变得乱糟糟的。

  晨辉挺进号的船长死了,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塞琉想了想,她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她与很多人一样能力有限,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也想过找洛伦佐,可这种在脑海里的沟通只是单向的。m.χIùmЬ.CǒM

  她们刚刚解决了一轮危机,在这短暂的平静里,更大的危机又降临了下来。

  谁来操控晨辉挺进号呢?

  没有人应声。

  大家都没有去想这些事,似乎不想,它就不存在一样,欺骗着自己。

  这时加隆站了出来,双手握在舵盘上,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操控着。

  他不会驾驶铁甲船这东西,在维京诸国这种东西是个稀罕物,可加隆没少在海上呆着,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曾经的经验了。

  随着他的转动,晨辉挺进号笨拙地晃动了起来,初步的操控还算顺利,可看着这复杂的仪表盘,加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但也没办,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要拼尽全力,搏一搏那渺茫的希望。

  “我记得你是公爵来的吧?”

  加隆突然问道,眼睛目视着前方,注视着掀起的狂风巨浪。

  塞琉的动作凌冽,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一头妖魔,而且从塞琉的表情来看,这对于她而言似乎是极为普通的一件事。

  加隆有些想不明白,他很难将刚刚的塞琉,和年轻的斯图亚特公爵联系在一起,总感觉这身份与形象合在一起,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有什么问题吗?”

  塞琉坐在一边,她把铝热步枪斜靠在墙边,抓起衣角,擦拭起了染血的折刀。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加隆说。

  “觉得我这样的人,现在应该一边害怕的哭泣,一边被你们保护吗?”塞琉面无表情地说着。

  电闪雷鸣,仿佛所有人真的身处于地狱之中,冰冷的海风带着雨水涌入指挥室,增添着寒冷与压力。

  “你难道不害怕吗?”

  加隆问,这个女孩远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年轻、瘦弱,可在这纷杂的情绪之中,只有她最为平静,毫无惧色。

  “害怕。”

  塞琉回答,她看样子没有撒谎,清澈的目光里带着真诚,随后她接着说道。

  “害怕是一回事,害怕到放弃反抗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着诺塔尔的尸体,鲜血蔓延在地面上,和妖魔的血混合在了一起,粘稠一片。

  “你觉得他是个懦夫吗?”

  克拉夫问道,看着塞琉的平静,为了可笑的尊严,这几个维京人很难不拿自己和塞琉比较。

  塞琉摇了摇头,否定了克拉夫的话。

  “我认识一个人,他这么和我说过,关于勇气与害怕的话。”

  她身上淌着妖魔的鲜血,手死死地抓住了折刀,将它牢牢地抱在怀中。

  “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我们是人类,注定不完美的人类,害怕与怯懦实在是太正常了。”

  塞琉回想着诺塔尔的歉意,有些难过地说道。

  “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指挥室再度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与隐约的哀嚎。

  在加隆的把持下,晨辉挺进号还算稳定,可在白昼升起的那一端,有更多碎裂的坚冰伴随着海浪而来,纷纷撞击在船体上,好在体积都没有之前那个致命,损伤不是很重。

  另一个危险便是来自风暴,那里升腾着灼白的光辉,整个海面都被光芒所覆盖,也是从那光芒升腾时起,洛伦佐的声音便消失了,不再在脑海中响起。

  没有人给了他们指示,所有的通讯都被中断,每个人都很茫然,除了应对爬上来的妖魔外,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那是什么?”

  克拉夫看向风暴的那一端,身体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每个人都注意到了那里的异变,潜藏在海底的烈日终于升出了海面,故此掀起滔天的巨浪。

  能看到十几米高的海浪涌起,向着四周扩散,血鲨号就像脆弱的树叶般,在其中摇曳着,海浪拍过甲板,几乎要将它们吞入海底,可最后还是顽强地破开海浪。

  海浪转眼间便抵达了晨辉挺进号前,船体剧烈地摇晃着,几人迅速地抓紧身旁的固定物,防止自己被甩出去。

  海潮泛起几乎将整个晨辉挺进号吞没,海水在甲板上洗过,有些士兵被怒涛吞食,有更多的妖魔顺着海浪被拍在了甲板上,连带着吊塔也跟着转向倾倒,阿斯卡隆的炮管再次脱位,横甩在了另一端。

  这还不是结束,高高泛起的浪尖几乎要触及指挥室,清澈的海水里带着金属的碎片与妖魔的身影,它们被纷纷砸在了舱室上,连带着守卫的士兵被拍翻,坠入海中。

  “冰块!”

  加隆大吼着,破碎的坚冰完美地和海水融为了一体,当它们被如投石般抛出时,加隆才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数不清的碎冰狠狠地砸在了舱室上,墙壁凹陷破损,长梯被摧毁,有些没能被冲击掉的士兵,被这些巨大的碎冰命中,溅起大抹的鲜血。

  指挥室成为了一个简陋的避难所,撞击的鸣响不断,所有的舷窗全部碎裂,冰冷的海水冲开了舱门,涌入室内。

  船体在巨浪面前开始倾斜,加隆丢掉了拐杖,死死地抓紧舵盘,克拉夫也用力地抓住了墙壁上的挂钩,防止自己被冲离。

  一瞬间地动山摇,每个人都自身难保,塞琉靠在角落里,死死地顶住身体,紧接着她看到了滚动的尸体,诺塔尔的尸体被海水冲洗着,撞开了玻璃,从观察窗冲刷了出去,再无踪迹。

  塞琉呆呆地看着这些,死亡的残忍再度在眼前上演,可她无能为力,她甚至都保护不了自己。

  第一轮冲击结束了,可灾难的余波才刚刚开始,碎冰如同投石般轰砸在船体上,连带着海浪里的妖魔都被再次投送上了甲板上,虽然大部分妖魔在撞击中已经受伤,有的直接被拍死,但仍有大部分存活着,而对于妖魔这种怪异而言,只要一息尚存,它们便能杀戮。

  “妖魔来了!”

  克拉夫惊恐地喊道。

  能看到门外聚集着数头妖魔,它们的肢体骨折反曲,但它们依旧能艰难地爬行着,渴望着血肉。

  这一次指挥室没有任何遮掩,外围的士兵也死伤大片,指挥室内幸存的几人,要直接面对这些威胁。

  “撤离!”

  加隆对着几人喊道,他的拐杖也被海水冲走了,他只能抓紧舵盘,艰难地站起来,这湿滑冰冷的地面让他难以移动。

  可撤离的话,又能撤离到哪里呢?这里就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岛。

  克拉夫没有理他的话,他抬起铝热步枪试着开火,但刚刚的浪潮熄灭了枪管上的引燃器,他没时间再次点火了。

  塞琉直接脱掉了大衣,露出纤细的身体和单薄的衣服。

  大衣浸透了海水,变得格外沉重与臃肿,这让塞琉的移动变得困难,她哈着白气,握紧折刀,她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要每延长一分一秒,这都会是她的胜利。

  呲——

  刺耳的铁鸣响起,锋利的利爪贯穿了身后的铁壁,直接将整只狰狞的手臂突入,它环绕住了塞琉,就像隔着铁壁拥抱她一样,只要轻轻地拥抱便能将这年轻的躯体切成碎块。

  来不及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塞琉连防御与躲避都做不到,她试着向一侧跃去,但这冰冷的环境令她的体温变低,一时间难以驱动着身体,有的只是麻木的冰冷。

  加隆和克拉夫也看到了这些,但他们也无力帮助塞琉。

  可有些不同。

  塞琉看到了他们的眼神,既恐惧又欣喜。

  锐利的奏鸣响彻。

  鲜血喷洒,将塞琉白衣染成了鲜红色,一道扭曲的白光过后,她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低着头,在她的眼前是一只不断抽动扭曲的手臂,肢体的断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让开,孩子!”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但又是如此地清晰。

  塞琉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披头散发,挥起冰冷的金属,将铁壁接连贯穿,每一次刺击都会有大抹的鲜血顺着孔洞涌出。

  猛地转身,掷出折刀,直接劈入妖魔的头中,他快步上前,握住刀柄,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刀柄上,劈开了头颅,连带着颈椎与胸腔一同被凶猛地劈开。

  这还不是结束,难以想象这枯朽的身体里还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他猛地横斩,折刀切入另一头妖魔的脸侧,直接将整个头颅横切成了两半,眼瞳被一同斩瞎,轻易地躲过了挥起的爪击,随后刺入心脏,猛地上扬。

  他站在惨烈的尸体前,任由喷洒的鲜血将自己浸透,血液带来温热,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令沉浸已久的肌肉再度紧绷了起来。

  “啊……寂海。”

  他总能一眼认出这片令他魂牵梦绕的大海,天地间被光与暗占据,碎裂的寒冰与风暴相互纠缠着,直通天际。

  这是令凡人恐惧的一幕,而他却欣喜若狂。

  加隆和克拉夫见此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些许的希望,他们死死地将其抓住,说什么也不放开。

  既然来不及点火,那么也不需要点火了,克拉夫用枪托猛砸着试图靠近的妖魔,加隆则笨拙地扶着墙壁,艰难地前进着,挥砍着妖魔,承担住了防御的压力。

  塞琉看着那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舵盘前,然后稳稳地抓住了它,稳稳地固定在手中,仿佛被他驯服了一般。

  他就像一个刚从河里爬出来的乞丐,身上无比的狼藉,再仔细看去,能看到他那双猩红的眼眸,还有变得锐利的指甲,骨骼微微凸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死气与狂怒在他的身上扩散着,这气息塞琉似乎在哪里见过,在那些亡命之徒的身上见过。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偏过头,看了一眼塞琉,说道。

  “我猜你们需要一名船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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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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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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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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