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妖魔迎着洛伦佐扑来,他试着提起钉剑挥砍,锋利的钢铁斩断了一具又一具狰狞的躯体,鲜血四溢。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居然以一己之力遏制住了妖魔的洪潮,可很快更多的妖魔踏着尸体而至,剑光疯狂地闪动着,但洛伦佐已无力阻挡,最后被血肉的地狱彻底淹没。
一人之力是如此地弱小,尖爪撕抓着洛伦佐的躯体,獠牙反复啃咬着血肉,血肉从躯体之上剥离,随后露出累累的白骨,骨骼也被咬断,一点点地啃噬着。
死亡的黑暗来到了尽头。
洛伦佐浑身冒着冷汗,他拄着钉剑,四周燃烧着摇曳的烈火。
“劳伦斯……”
洛伦佐低语着那个禁忌的名字,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只看到那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残破之躯。
在妖魔潮的最后,他脱离了劳伦斯的【间隙】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漆黑绝望的未来在脑海里回响着,死亡前的幻痛还在心神间回荡。
洛伦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深彻的恐惧了,如此的绝望,就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他看不到一丝的光。
“这才是我要做的啊,洛伦佐·霍尔莫斯,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主。”
劳伦斯的声音嘶哑,身体失去了温度。
“什么救主啊,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人!”
洛伦佐怒斥道。
“那么面对这注定毁灭的未来,你觉得该怎么做?保持着人性与道义,就这么依靠着所谓的信仰对抗?这太可笑了。”
劳伦斯反驳道。
“你和洛伦佐·美第奇一样天真,你们太相信人类了,过于小瞧人类的劣性了,黑山医院时的事件还没有令你警醒吗?”
洛伦佐想说什么,可一瞬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劳伦斯说的对,人类是不可信的,人心不可猜测,在黑山医院事件时,他差一点便与净除机关开战了。
目光变得犹豫了起来?这便是劳伦斯做这些的理由?他早就对自己说过了,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剑刃。
“不,净除机关会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他们是由人构成的组织?他们服务于维多利亚王室,而王室则对应着整个英尔维格?他们每做一个决定都牵扯着数不清的利益?利益则带来纠纷与冲突,就像一台轰鸣运行的机器,笨重繁琐的零件令它无比地迟缓,什么事都做不好。”
劳伦斯尽情地戏弄着洛伦佐。
“你觉得你想过的?我没有尝试过吗?能终结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一意志?一个绝对的意志掌控着这一切,每个人都保持着绝对的臣服!”
“这才是唯一的答案,把那些禁锢我们的枷锁统统抛弃,我会用秘血打造出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他们会在末日之时拯救我们所有人!”
劳伦斯就像步入极端的疯子?在他的言语下洛伦佐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在劳伦斯的【间隙】里洛伦佐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无尽的妖魔降世?将世界拖入末日。
面对这个问题,自己能给予什么答案?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洛伦佐迷茫了?就像迷路的孩童一样?手足无措。
“闭嘴,你这个疯子!”
洛伦佐失控地挥起钉剑,试着斩杀劳伦斯。
“看看你自己,洛伦佐,你是多么的可笑啊,你找不到答案,便一味地将怒火倾泻。”
劳伦斯嘲笑地看着洛伦佐,可就在这剑刃将要挥下时,一双手抓住了洛伦佐的脚。
“不……不要啊。”
虚弱的声音哀求着。
洛伦佐挥剑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在地上爬行的男人。
“不要杀他啊,不要啊。”
胡奥祈求着,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水手,他不知道什么是妖魔,也不知道什么是秘血,唯一知道的是眼前的男人要杀了他们的教长。
“洛……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
胡奥艰难地抬起头,他看清了这个持剑的男人,胡奥记得他的名字,在第一次集会结束后,在街头和自己谈话的旅人。
一瞬间胡奥愣住了,他勉强地想到了什么,泪水从眼角溢出。
“胡……奥。”
声音从洛伦佐的喉咙间挤出,他记得脚下的这个男人,洛伦佐的记忆还不错,他还没有忘记他。
短暂的愣神后,胡奥的情绪崩溃了。
“为什么啊,霍尔莫斯先生!”
这一切的焰火与废墟,死亡与痛苦,事到如今,即使是胡奥也猜到了所有,这末日般的情景都与眼前的男人有关。
胡奥想不明白,他很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但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无力抵抗他,只能这样抓住他的脚,卑微地祈求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因为信仰的不同吗?”
泪水模糊了胡奥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冰冷了下来,先前红隼留下的伤口之中已经溢出了大量的血。
“我差一点就得到了美好啊,霍尔莫斯先生,你为什么要把它们付之一炬呢?”
这次盛大的登基仪式,信徒们的狂欢,丽雅的圣歌……这一切都被毁了,剧院广场变成血色的屠宰场,信徒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丽雅纯白的衣裙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洛伦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面对劳伦斯的质问一样,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僵硬地说道。
“胡奥,这是虚伪的神,恶人的神,不该存在的神。”
对,这是恶的,洛伦佐这样欺骗着自己。
胡奥沉默了,可随后他用着最后的力气怒吼道。
“我和你不一样啊,霍尔莫斯先生,我没你那么坚强,没你那么强大,我只能去试着相信这种东西,去欺骗自己去逃避啊!”
胡奥就像恶鬼一样,他用尽全力地伸出手,抓住了洛伦佐的腿,抓起残破的铁片,往他的身上爬,要刺击他。
“如果他是恶人的神,那么信奉他又有什么不对,在我这平庸的人生里,只有恶人的神向我投下了怜悯,他拯救了我我就要为他献出生命,如果他是恶人,那我也去当恶人好了,即使他是恶人,那也是恶人们的救主!”
胡奥愤怒地刺出了铁片,这种攻击按理说是伤不到洛伦佐的,但他没有躲避,失神地站在原地,任由铁片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随后男人倒了下去,洛伦佐呆呆地看着胡奥,似乎这一击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就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目光充满了不甘。
太近了,如此之近……胡奥已经看到了生活的美好,他与它的距离近的几乎触手可及。
他死了。
尸体倒在洛伦佐的脚边,身体冰冷。
说到底胡奥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失血与受伤早已将他折磨的疲惫不堪,在刺伤洛伦佐后,他就这么不甘地死去了。
刺耳的笑声响起,劳伦斯嘲笑着洛伦佐。
“看到了吗?洛伦佐,我才是正义的,我才是世界的救主……”
劳伦斯的话语没能说完,冰冷的剑光划过,断裂的头颅凭空飞去,不久后残破的躯体也倒下了。
秘血渐渐地冷却了下来,最后身上的焰火也熄灭了,洛伦佐茫然地看着狼藉的剧院广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立场不同所带来的纷争而已,大家都在做着自己所认为“正义”的事,没有人会被其他人说服,大家都一路向前,在破碎的道路上狂奔,直到达成自己的目的,或者死在半路上。
每个人都是正义的,每个人都是邪恶的,每个人都能荣升天国,每个人都将步入地狱。
脚步声响起,一名战士走到了劳伦斯被斩断的头颅旁,他将残破的面具从血肉模糊的头颅之上取下,在高温的侵袭下皮肤都与金属粘连在了一起。
用力地扯下,随后戴在了脸上。
“说到底还是我赢了啊,洛伦佐,你空有力量,却无舍弃一切的心。”
劳伦斯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洛伦佐慢步走来。
“闭嘴!”
洛伦佐怒吼道,只能看到几道扭曲的光轨,随后劳伦斯的身体被切成了数段,心脏被粉碎,脖颈断裂,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肉。
走到断掉的头颅旁,洛伦佐抬起脚用力地踩下,将那令人生厌的面具踩得粉碎。
洛伦佐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短暂的宁静了,但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这里团团包围住。
黑暗里数不清的人影缓缓靠近着,直到光映亮他们的脸,也映亮了数不清的、漆黑的面具。
“洛伦佐,意志是无法被杀死的,无论你杀了我多少次,我都会卷土重来。”
人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声潮贯入耳中,每个人都因这诡异的情景感到恐惧,紧接着人群再度发出了戏谑的笑声。
“如果你觉得我是错的,那么就来纠正我吧。”
劳伦斯看着失神的洛伦佐,轻蔑地说道。
“如果你想毁灭我,就用更伟大的意志来代替我吧。”
金属的鸣响声接连不断,不知何时四周的厮杀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战士们成百上千,包围在剧院广场的周围。
此刻行动的败局已定,洛伦佐这一次输了,输的彻底。
要逃吗?
洛伦佐从未想过这个词汇。
那么继续战斗?可自己战斗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洛伦佐从未有过的迷茫,就连手中的钉剑几乎都无法握紧了,他想杀了劳伦斯,那么杀劳伦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秘血不被滥用,还是说……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愧与无能。Χiυmъ.cοΜ
一瞬间洛伦佐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受到了。
洛伦佐感受到了数个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转过头看到了其他人。
红隼、伊芙、艾琳、海博德……
大家都负着伤,在这种危机的场面下感到不安与恐慌,而在不久后的未来大家都会死,一个接着一个,死在自己眼前。
洛伦佐害怕了,他从未有过的害怕,这是又一次的圣临之夜,失去所有的圣临之夜。
有些事并不是只靠挥砍就能解决的,洛伦佐或许能在绝望里活下来,但其他人不能,很多人都不能,他能杀死妖魔,却杀不死死亡。
“不……劳伦斯。”
洛伦佐目光充斥着怒火,他握紧了钉剑与温彻斯特。
他失败过一次了,在很多年前的翡冷翠,在那口堆满尸体与鲜血的枯井之中。
洛伦佐不能再失败了,他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在眼前发生。
绝对不能。
“我会拯救这个世界……我会是新的救主。”
洛伦佐厉声道。
“那么证明给我看,洛伦佐·霍尔莫斯。”
劳伦斯回答道。
更多的人出现在了四周,他们就如同铁幕一般,缓慢地推进着,挤压着洛伦佐等人的生存空间。
“快逃吧。”
劳伦斯说。
随即轰鸣的侵蚀以洛伦佐为原点释放,每个人的心底都感到了令人作呕的压抑,这瞬息的变故下,就连铁幕的推进也停滞了那么一瞬。
【逃吧。】
洛伦佐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回荡。
行动失败,敌人已经包围了上来……最为主要的是洛伦佐杀不死劳伦斯了,劳伦斯说的很对,意志是杀不死的,无论洛伦佐如何勇猛地斩杀,都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快逃吧!快逃吧!
“走!”
洛伦佐对着其他人吼道,凌厉的剑光在战士们之间斩出了一条生路,他们的作战欲看起来并不强,每个人的目光都一直紧盯着洛伦佐,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他们曾像英雄一样作战,但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善与恶的界限也在此时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陷入了痛苦与浑浊的灰色。
“劳伦斯……”
虚弱的声音响起,在这战场的角落里有人在痛苦地呻吟着。
“弥格耳你看起来很糟糕啊。”
离弥格耳不远的一位战士突然转过了身,笑着走到了弥格耳的身边,漆黑的面具宛如附着在脸上的深渊。
黑暗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救……救我,劳伦斯。”
弥格耳艰难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劳伦斯的衣领。
“这可不行啊,弥格耳。”
劳伦斯显得很苦恼,他摇了摇头,一把打掉弥格耳的手。
“你说什么?”
弥格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说还是不行啊,弥格耳,这是一场仪式,而仪式就需要祭品不是吗?”
劳伦斯亲切地抚摸着弥格耳干枯的脸庞。
“没人值得信任,就像那是洛伦佐·美第奇对你许诺的那样,结果你最后还是背叛了他,不是吗,你是被权力所支配的怪物,你这样的人末日到来时,幸存的乐土上不该有你的位置。”
“劳伦斯!劳伦斯!”
弥格耳的声音惊恐了起来,尖锐刺耳,可很快他就发不出声音了,劳伦斯取下了自己的面具,缓缓地扣在他的脸上。
声音衰弱了下来,但躯体还在用力地挣扎,劳伦斯带着和善的微笑,后知后觉地说道。
“这算不算是一种复仇呢?弥格耳。”
劳伦斯自言自语着,手腕用力,隔着面具压迫着弥格耳的脸庞,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能听到祈求的哀嚎,但很快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弥格耳的身体不再动弹,无论生前有着什么样的权力,但当死亡来临时,这些尸体反而都一个样子。
“让我拯救这个世界吧,为了全人类得存续。”
劳伦斯自言自语着,再度戴上了面具,鲜血从缝隙之中不断地溢出,就像哭泣的泪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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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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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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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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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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