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尼·洛泰尔就是一具从烈火之中走出的尸骸,拥有着梦魇般的形态,他冲华生微笑,声音从那破损的喉咙里响起,就像布满灰尘的留声机,带着摩擦的沙哑。
“冕下……”
华生有些僵硬地称呼道,她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恐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着是什么。
怪物吗?
眼前的塞尼·洛泰尔怎么也算不上人类可言,生与死同时出现在他的躯体之上,血肉枯萎干瘪,可更深处里却有强健的肌肉缓缓蠕动着,两者相互厮杀着,至今没有分出胜负。
人类呢?
华生有些犹豫,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自那圣临之夜后,塞尼·洛泰尔一直用他那近乎怪物般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保持着人类的意志不被妖魔的侵蚀打倒,直到今日。
这是何等的壮举,华生根本不敢相信。
“欢迎回家,016。”
塞尼·洛泰尔张开了双手,就好像要拥抱华生一样,但他没有抱下,只是站在原地。
“你究竟知道多少?”
华生全心戒备着塞尼·洛泰尔,她不清楚塞尼·洛泰尔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现在他这副怪异的姿态足以令每个人感到恐惧。
不说那堪称恐怖的意志,这干枯的躯体内潜藏着连自己都无法抗衡的怪力,还有更为诡异的是,自己的【间隙】入侵居然对他无用,再结合之前塞尼·洛泰尔的种种反应,华生有着一个不安的预想。
妖魔究竟是什么?
这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的目的都不同,但有趣的是,大家的目的多少都与这最终的问题有所重叠。
洛伦佐·美第奇想迎来那黄金的时代,便要根除这罪孽的一切,他也在渴望知晓那一切的【真相】,还有雪尔曼斯的研究,劳伦斯所看到的未来,以及眼前神秘的塞尼·洛泰尔。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走上了相同的道路,相遇在了一起,向着那最终的谜团发出质问。
就连华生还有洛伦佐……大家都是这样。
可是每个人掌握的信息都并不完全,华生此行便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情报,但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她意识到塞尼·洛泰尔知晓的东西远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多,说不定他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人。
“多少?这可是价格高昂的秘密啊。”
塞尼·洛泰尔从容极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绝对的强者,他根本不在乎华生有着什么样的诡异与计谋,这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毫无威胁。
“我们可以合作的。”
华生说,虽然他很诡异,但也是目前华生唯一能联合且有价值的盟友了。
“合作?这确实令人心动……”
从那扭曲的面孔之上华生读不出任何情感可言,未知的想法在塞尼·洛泰尔的脑海里升起,结合着他之前所得到的情报,他似乎了解到了帷幕之后的故事。
“所以说圣临之夜也只是你们的阴谋吗?”
他的声音冰冷,塞尼·洛泰尔能猜到是华生的一大原因,是他也参与了那场【升华】的仪式,如果说有什么人能从那惨剧里生还的话,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被【升华】的016了。
“算不上,只是顺应局势而做出的抉择而已。”
华生回答,如果不是枢机卿们的贪婪,洛伦佐·美第奇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那些人的目的与他的理想冲突了,他能做的只有将他们毁灭。
残忍无情,轻而易举地毁灭了那么多人,至死他也不曾后悔,甚至说他为自己能献身于理想而感到欣喜。
“你要复仇吗?冕下。”
华生再度握紧斑驳的剑刃,她已经没有把握战胜了塞尼·洛泰尔了,这个家伙强的离谱,更不要说【间隙】入侵对他无用。
塞尼·洛泰尔什么也没有说,猩红的眼眸在凹陷的眼眶里转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无奈地叹息着。
“我很想复仇的,016,我想为我死去的同胞们复仇,为他们的死讨个说法,可如今那些当事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要么就像我一样,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干枯的肌肉用力地抽动着,露出一个令人寒颤的微笑。
“没什么必要了,只是觉得有些恍惚,谁能想到我就这么轻易地知晓了圣临之夜的真相呢?虽然还不全面,但你的出现已经证实了我太多的猜想,我有想过这一刻的模样,我或许会很激动,很愤怒……
可这真的到来时却是这样的平静,就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正如塞尼·洛泰尔说的那样,这一次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过于诡异,在这静滞圣殿之内似乎只有两人存在,四周是一片静谧与驱不散的阴冷。
“洛伦佐·美第奇做这一切是想要什么呢?”他又问道。
“根除妖魔。”
华生回答。
“原来是这样吗……这也是为什么你甘愿被‘牺牲’的理由吗?”
塞尼·洛泰尔思索着,钉剑垂落在地面上,他暂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意可言。
或许……或许两人可以合作的。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但两人都很清楚,他们目前能暂时相信的只有对方,在那神秘的缄默者的威胁下,一切的情报都显得如此的珍贵。
这样的平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华生也没有去打扰塞尼·洛泰尔,她只是如之前那样停留在原地,注视着那头戴荆棘冠冕的教皇。
塞尼·洛泰尔就像旧时代的骑士一般,他低垂着头,拄着钉剑,时不时有粘稠的鲜血从荆棘的伤疤中溢出,滴落在地面之上。
在这漫长的平静里华生也在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朋友,谁也想不到曾经英俊的家伙最后变成了这样狰狞的模样,也是在这细微的观察里,华生意识到了塞尼·洛泰尔的力量之源。
他被侵蚀了,虽然凭借着怪物般的意志力,他一直保持着清醒,但他的身体里早已出现了妖魔化的异变,正是这样畸形的异变给予了他远超猎魔人的力量。m.xiumb.com
看着那裸露出来的手臂,其上有着一道又一道圆形的疤痕,就像《福音书》中圣者所拥有的圣痕一般。
华生隐约地猜到了,这样的疤痕想必遍布了塞尼·洛泰尔的躯体,只有这样他才能将那些融毁的缚银之栓从体内抽出,她能想到那样的画面,妖魔化的躯体给予他强大的生命力,在用意志对抗这一切的同时,他在自己的身上刨开一个又一个深入骨髓的伤疤,将那些熔化的圣银从体内排出。
仅仅是想想华生便能感受到刺骨的幻痛,谁也不清楚塞尼·洛泰尔凭借着这副躯体,是怎么样支撑到了今天。
“根除妖魔吗……这理想听起来还不错。”
塞尼·洛泰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对于根除妖魔没什么兴趣,不过……我也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扭曲的世界的真面究竟是什么。”
他收起了钉剑,说道。
“看起来我们还有的谈,016。”
听到这里华生那紧绷的思绪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长呼了一口气,虽然稍适放松,但她没有完全地放下警惕,从之前的交谈与作战便可以看出,在这漫长的痛苦里,塞尼·洛泰尔的心智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保持真诚。”
华生说着便走近了塞尼·洛泰尔,同时还举起了手伸向他的头颅。
“你要做什么?”
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这是名为【间隙】的力量,与缄默者的有些相似。”
“入侵意识?我接触过的。”塞尼·洛泰尔说。
“对,我可以直接通过这个让你看到我的记忆,比起我的花言巧语,还是这种东西比较真实,不是吗?”华生说。
“直接窥视记忆吗?你居然愿意替那个继任者做到这个份上……我会在你的记忆里见到他吗?”
“或许吧。”
手触及到了塞尼·洛泰尔的头颅,抚摸着那干瘪的皮肤,还有那锐利的冠冕。
“你也会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你曾经的样子。”华生说。
“这也是你为什么放松下来的原因之一吗?”他问道。
“差不多……”
说道这里,华生也陷入了一丝的迷茫,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华生?还是016?就像她应该把眼前的男人看做是塞尼·洛泰尔?还是曾经的拉斐尔?
那场燃烧的夜晚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将大家推上了不同的歧路。
“无论你还是不是拉斐尔,至少你身上有着他的影子,而我曾经和他是好朋友。”
燃烧的火光从眼底涌起。
两人的距离近,近到在这个距离里,双方都能轻易地杀死对方,好在华生占据的是安东尼的躯体,她不畏惧肉体上的死亡,可在她的身前,塞尼·洛泰尔有着与她一样的自信。
猩红的眼瞳倒映着火光,【间隙】入侵,思潮涌起试着接触塞尼·洛泰尔,但就像之前华生的遭遇一样,她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它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拒绝自己入侵眼前这个男人的思绪。
华生短暂的疑惑后,她警惕地撤步。
“别紧张,你的能力被它阻挡了。”
塞尼·洛泰尔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那个荆棘的冠冕。
看着疑惑的华生他露出微笑,紧接着转过身走向那升华之井。
“果然,你们知晓的情报也不多。”
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他再一次地试探了华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怎么回事?”华生问道。
“那会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不过简单点说……”
塞尼·洛泰尔停步在升华之井的边缘,他看向下方那片粘稠的黑暗,转过身对华生说道。
“在很多年前,我成为新教皇之后,我搜刮了很多关于【真相】的情报,而这无疑引起了那些缄默者的注意,那时的我还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疲于奔命,直到有一天我差一点就要被杀死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掉进了这口深井之中,我以为我会死在那片黑暗里,但很意外,我活了下来,缄默者们没有继续对我追击,但当我离开升华之井后,它们便再度出现了。”
塞尼·洛泰尔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荆棘的王冠。
“我用自己做了很多次试验,我找到了对抗这份力量的方法。”
“是圣银,圣银阻碍了思绪的入侵,整个升华之井便是一个由圣银浇筑的大型构造体,它在那时成为了壁垒,没有实体的缄默者无法穿越阻碍,它保护了我。”
华生面色冰冷,这是极为关键的情报,但就这么被塞尼·洛泰尔轻易地讲出。
“跟我来,016,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
“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华生没有动弹,而是充满警惕地说道。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些情报说出来,说到底大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过去的记忆也只不过是些许可笑的留念而已……我们对于对方都有着一定的价值,在价值用尽前,我们都可以互相信任。”
寂静里机械的扭转声响起,在那漆黑的井壁边缘,一个又一个的台阶伸出,它们螺旋向下,指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跟我来。”
塞尼·洛泰尔再次说道,这一次他直接踩在了那陈旧的阶梯上,向着下方的深渊走去。
华生停顿了很久,她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只是猜想,但这猜想也足够令自己警惕。
自己现在拥有着实体,可以踏入其中,可一旦自己被在下方杀死,那么壁垒就会成为牢笼,失去实体的自己会不会就此被圣银囚禁在其中呢?
她不清楚答案,但她一定要做出抉择。
华生咽了咽口水,她很久没有这样感到紧张了,犹豫了稍许,她还是踏出了步伐,跟上了塞尼·洛泰尔,黑暗一点点地没过她的身体,将两人彻底地吞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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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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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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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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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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