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亮起的两三点火在这片星河前很不起眼。
虽然说这辈子都不想骑马,但王咸在竹林阿甜赶到交代过后,还是立刻来追赶六皇子。
王咸颠簸疾驰终于赶上时候,六皇子一行人已经回到了京城界内,暗夜里夏风盘旋,一眼就看到火把下的年轻男人。Χiυmъ.cοΜ
他身上穿黑衣与其他人没有分别,但一头灰白的头发不时从兜帽里散落飘扬,在夜色里格外的亮眼。
王咸催马疾驰近前急问:“怎么还在这里?”
六皇子看着前方,轻轻说:“外边被周玄戒严了,过不去。”
周玄?王咸皱眉:“他哪来的权利戒严军营?廖义呢?”
六皇子低声道:“廖义也被他挡在内里了,因为陛下在军营。”
皇帝竟然没有回皇宫,留宿在军营,除了御驾亲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王咸惊讶又恼怒:“都怪你!你可等着吧,见了陛下看你怎么办!”
火把照耀下,六皇子灰白的头发,黑色的披风,映衬的脸如远山晶莹雪。
“你看你说的这么可怕,我都不敢去了,反正也有枫林了,要不。”他看着王咸,眼睛亮亮的说,“我们逃走吧。”
王咸愕然,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胡闹!枫林现在快要吓死了吧!”
.....
.....
枫林虽然没有吓死,但已经快要僵死在床上了,但他一动不敢动,因为床边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灯火下如山一般。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并没有看他,手里握着一本奏章在慢慢的看。
进忠太监端着一碗汤羹过来,低声道:“陛下,该歇息了,仔细眼睛疼。”
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头,放下手里的奏章,接过碗,转头看床上,冷冷问:“将军要不要吃点东西?”
枫林缩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皇帝问话他不回话不是他大不敬是他现在是个铁面将军将军病了不能说话,光想着这些话他就差点憋死过去。
“又不是他能做主的。”进忠太监在旁含笑道,“陛下别跟他生气。”
皇帝拧着眉头低声问:“那小子呢?还没回来?你去外边看看。”又拔高声音,“这病还有没有好的时候?养这么多太医都是废物吗?”
皇帝的声音很大冲破了营帐,越过层层禁卫,在这些禁卫之外还有一层层兵将,站在高处看就能看出这是一内圆外方的军阵。
这军阵除了皇帝以及他随身的内侍,其他人都不得进出。
周玄也不例外。
“殿下又发脾气了?”他问,看到那边进忠太监带着几个太监退出来,每个人都低着头身形紧张。
身前站着的几个将官点点头“已经好几天了,将军丝毫不见好转,太医们送进去的药都跟白扔了一般。”“陛下把太医院的人都赶走了,又让去找神医呢。”“这一时半时哪里找得到?”,他们面色沉沉的说着。
其实也并没有几个太医进去,除了一两个人,其他人都只是在营帐外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周玄看着前方心想,眼睛微微眯了眯:“王咸还没回来?”
一个将官摇头,又压低声揣测:“估计,跑了吧。”
找药什么的,是借口吧,发现将军治不好,就跑了吧。
将军如果真有什么不妥,皇帝一定砍了这个一直跟着将军的太医。
这个叫王咸的太医一点也不像太医,很多将官觉得他像个骗子,在将军这里骗吃骗喝骗将军重用,然后在军中打着将军的大旗耀武扬威,军营里的伤兵也没见他管过,有些将军请他看病,还被他索要恩惠。
日常将军无事,他逍遥自在,现在将军出事了,他就要露出原型了。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的清晨,中军大帐突然戒严了,将军突然谁都不见了。
一直到了第三天,周玄表明事情不对,带着一群将军要闯进去见将军,中军守卫摆出了军阵,表明敢闯阵者杀无赦。
整个军营都哗然,周玄却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场景几年前他也见过。
那时候周青还在,他还是一个在皇城读书的贵族公子,某一天,京营里也突然戒严,蚊虫都飞不进去,因为铁面将军病了,除了皇帝,其他人敢靠近就杀无赦。
铁面将军病了可不是小事,铁面将军是整个大夏最坚实的盾甲,尤其那时候正是诸侯王与朝廷关系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
铁面将军病了,朝廷必然动荡,也不会对诸侯王用兵——说不定又会出现诸侯王围困西京的场面。
当然,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
皇帝得到消息疾驰来到军营的时候,铁面将军亲自出来迎接了。
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也是虚惊一场,但也有不少将军还记得,听到周玄提醒后,都反应过来了。
真是这样的话,可是大事,一群人去质问中军卫兵,面对质问,中军卫兵不得不承认将军是有不妥,但将军的贴身大夫,皇帝御赐的太医,王咸已经去给将军找一味良药了。
而且,当年那件事后,皇帝下了命令,一旦将军有不适,除了皇帝任何人不得近前。
周玄转头就去闯了皇宫,皇帝闻讯就跟着过来了。
这一次铁面将军没有亲自出来迎接,皇帝进去之后也没有离开,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皇帝让太子代政,留宿军营亲自守着铁面将军,看来这一次,铁面将军只怕凶多吉少了。
“将军今年多大了?”一个将官低声问。
另一个将官道:“快七十了,又一身伤病,当年五国之乱的时候,将军几次都差点死在外边。”
伤病交加又这么大年纪,以前因为诸侯之乱未平,一口气吊着,现在诸侯王已经收复,天下太平,老将军只怕这次要离开了。
听着大家的议论,周玄转身走开了“我去巡查了。”
皇帝入住军营,军营以及京城的戒备更严了,将官们看着这小将走开又都互相对视一眼,这小侯爷前程也不可估量啊,如果铁面将军病逝,三军不能无帅,对于皇帝来说,周玄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他自己有攻打周国的功劳,他的父亲也极其有威望。
周玄率着一队兵马疾驰出了军营,让青锋唤来一个副将。
那副将来了,周玄与他低语几句,副将领命而去。
青锋在一旁有些幽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公子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告诉他安排他去做。
“你一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周玄看他一眼,“我如今不再混日子,要正经做事,自然人手越多越好,好让我这侯爵安稳如山。”
原来如此,是公子体贴他,青锋又高兴的笑了,道:“然后公子就能足够的底气跟三皇子相比,谁也抢不走丹朱小姐。”
三皇子也是钟意丹朱小姐的,陛下又很宠爱三皇子,三皇子请求的话陛下肯定会赐婚。
如果周玄的功绩权势更大,就不怕三皇子了。
周玄哼了声:“丹朱小姐也不会跟别人走。”说罢拍马疾驰。
身后兵卫们举着火把簇拥。
青锋拍马跟着周玄疾驰,又回过神:“公子,不是去巡查吗?”
周玄头也不回:“我进宫去看看太子,他在宫里也记挂着这里。”
马蹄打破了夜路的安静,火把燃烧的油烟在风中弥散。
王咸从沟壑上滑下来,对坐在地上的年轻人低声说:“周玄往京城方向去了,应该是去皇宫。”
另一边有一个黑衣侍卫滑落,低声道:“查清楚了,大约有十处不属于我们常有的暗哨。”
王咸便立刻道:“那拦不住我们。”
六皇子转头笑了笑:“暗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拦住我们,而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过去。”
“周玄这小子干什么?竟然敢私自变动安插哨卫。”王咸恼怒道,“谁给他的权利和胆子!”
“陛下在这里呢,他做什么都是权宜之计理所应当,不过。”六皇子道,“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哪来的人手?”
周玄在军中的权限可没有那么大,就算以守护陛下的名义,自有其他将官增强戒备,他哪有那么多人马设置暗哨?
是其他将官听他调遣,还是?
“把那些暗哨盯着。”王咸对黑衣侍卫低声道,侍卫应声是,王咸再看六皇子,“先进去见陛下,等铁面将军身体痊愈了,这些事一查便知。”
六皇子低声道:“也许将军病体不痊愈,反而更能查清楚。”不待王咸再说话,他站起来,“不过还是先去见陛下吧,不能让陛下一直住在军营,现在的皇宫可不是当年的西京,太子,不一定镇得住。”
.....
.....
夜色里的皇城外些许的嘈杂,很快宫门打开,一队禁卫看着站在外边的周玄。
“我要见太子。”周玄说道,拿出一令牌,“这是太子赐予我的。”
铁面将军突然不适,皇帝也留在军营,太子在皇宫代政很不放心,原本太子是要自己去军营,但陛下不允许,太子无奈只能托付周玄及时通报军营这边的消息,所以给了周玄一块可以随时来见他的令牌。
禁卫首领接过核查,再恭敬的施礼:“侯爷你可以进去,但把兵器放下,不可带随从。”
周玄自然知道,利索的解下配剑交给青锋,自己大步向内走去。
青锋看着周玄进去了,宫门再次关上,深夜里的皇宫如巨兽盘踞。
皇宫太大了,纷繁的宫灯点缀其中也只是莹莹,宫殿在浓墨中若隐若现。
外殿值房里有几间还亮着灯。
一个内侍提灯匆匆走近其中一间,轻轻的敲敲门,唤声:“殿下,周侯爷进宫了。”
室内有人应了声,不多时室内的灯熄灭,有人走出来,内侍昏昏的灯照着他白色的衣角黑色金线靴子,两人一起走向夜色中。
很快他们就看到迎面走来几人,两个提灯太监在前,一个人在后。
双方互相看到,提灯的两个太监停下脚,周玄越过他们独行,走到那边的人影前站定。
“殿下。”周玄说道,“将军还没有好转。”
人影向前一步,提灯太监手里的宫灯驱散了浓墨,露出他的面容,他的肌肤在暗夜里白皙透亮,他的双眼温润如玉。
三皇子问:“你亲眼见到将军了吗?”
周玄摇摇头:“除了陛下任何人不得靠近,我试过两三次都不行,别说见不到将军,甚至连将军用的药残渣,都见不到。”
“这么严?”三皇子略有些惊讶,沉思一刻,问:“负责将军的太医是哪个?”
周玄对他摇头:“殿下不用想这个,药渣都接触不到,太医更别想,这个太医也不是我们常见,是进忠太监从太医院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一个新太医,好像说是南疆来的,有什么秘技。”
“秘技?巫医吗?”三皇子失笑,“陛下竟然要用巫医了?那看来将军这次要熬不过去了。”
“病急乱投医吧。”周玄若有所思,低声道,“他受过很多伤,年纪又这么大了,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三皇子轻叹一声:“希望他熬不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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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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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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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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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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