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自从母亲死后,这是她第一次祭拜。
她说不上伤心,亦说不出悲伤,更多的是怅然,更多的是完成心中的执念。
对于母亲的死,她不意外,亦没有那么多的悲痛。
不是她冷血无情,亦不是她怨恨母亲,而是……
早在十年前,她就知道,她在失去父兄后,随时都会失去母亲。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的那七年,母亲就不止一次对她说:宁安,娘本该随你父兄而去,娘活下来只是为了等你长大。
宁安,娘的心已经死了,已经追随你父兄而死,现在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宁安,记住,别为娘的死伤心,也不要哭泣,你要为娘高兴,你娘我终于可以去见你父兄了。
宁安,你和娘不一样,娘怯弱无能,没有能力为你父兄报仇,但你可以,你一定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连同你父兄那份一起活下来。
宁安,娘很开心,娘终于完成了你父兄的交待,看着你长大成人、平安出嫁,娘终于可以去见你父兄了。Χiυmъ.cοΜ
宁安,你也要为娘高兴,娘等这一天,等了七年了。
宁安,娘很抱歉,丢下你一个人,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可是,宁安娘真的坚持不住了,宁安别怪娘,娘没有不要你,娘只是太想见你父亲和哥哥了。
宁安,以后……要好好的,要幸福呀。
宁安……
……
她的母亲,是个美丽而又柔弱的女人,同时却又有着坚韧、果决的一面。
十年前,为了护她平安长大,她母亲毅然决然地嫁入苏府。
她母亲说,在嫁入苏府的那一天,她就死了。
她的灵魂、她的心都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每活一天都是煎熬。
是以,三年前,母亲才会为她谋划,将她嫁入陆府。
而在确定了,她能得到陆家的庇护后,她母亲便坚持不下去了。
她是她母亲,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她母亲答应了她父亲,要好好护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幸福……
在她嫁人,并且是嫁给心上人后,她母亲自觉做到了父亲的嘱咐,立刻就丢下她走了。
许是早有准备,许是母亲常年跟她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母亲死时,她心中除了悲痛外,更多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慨。
这一天终于来了,母亲走了,她不用再忐忑不安,不用每天都担心母亲随时会丢下她而去,不用再活在随时会失去母亲的惶恐中……
因为,这一天终于来了!
母亲死了,可她跪在母亲的灵前,流不出一滴泪……
她知道,母亲一点也不快乐。
她知道,死对母亲来说是解脱。
她也知道,除非死,不然苏家绝不会放过母亲。
死亡,对许多人来说是痛苦的、是悲伤的、是永别,可对她母亲来说是解脱、是希望,亦是重逢。
在苏家的那几年,她母亲过得太苦了,也太难了。
她真的不忍,她母亲再继续受苦了。
月宁安不知道,要多爱一个人,才会为了完成他的嘱咐,不顾自身的喜乐、安危,不顾自己的意愿,不顾自己的情感,忍着剜心的痛嫁给另一个男人。
月宁安也不知道,要多爱一个人,才会爱到为了与他重逢,而丢下唯一的女儿,让自己的女儿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让自己女儿在这浑浊的世间独自挣扎求生。
月宁安也不知道,要多爱一个人,才会爱到为他生、为他死……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喜欢陆藏锋,喜欢了十年,可是……
她想,她这辈子都做不到,像母亲那样,为了陆藏锋生,为了陆藏锋死。
她月宁安更爱自己,更爱护着她长大的父兄,更爱为她牺牲了一切的母亲,更爱生养了她的月家。
月宁安跪在佛前,她问佛,也问自己的心。
可惜无论是佛祖,还是她的心,都没有给她答案。
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小僧人过来提醒月宁安。
月宁安起身,向小僧人道了一声谢,便随着小僧人出去了。
小僧人将月宁安带到西塔的大殿,不多时就有一群僧人走了进来,他们手上拿着法器,为首的大和尚见到月宁安,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月宁安的右手无法动弹,单手向大和尚行了一礼。
“月姑娘,师祖交待好了,你随众位师父进去即可。”小僧人没有给月宁安,介绍各位大和尚的意思,指了指尾端的位置,示意月宁安站过去。
“谢谢小师父,也请小师父代我向慧能大师道一声谢。”月宁安知道,慧能大师给她行这个方便,不是因为她大手笔的为佛祖重塑金身一事,也不是因为广源寺和相国寺之间的恩怨,更多的是……
慧能大师同情她,可怜她。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慧能大师是真正的大师。
为佛祖重塑金身也好,两寺之间的恩怨也罢,不过是一个由头,慧能大师为她行这个方便的由头。
慧能大师愿意为她行这个方便,只因为他愿意成全她。
她是真的,感谢慧能大师。
月宁安道了一声谢,便走到大和尚们的身后,随同做法事的大和尚们,一同来到西塔的偏殿。
如慧能大师所说的那般,偏殿外有陆藏锋安排的侍卫守候。
许是寺中的和尚事先交待过,看守的侍卫看到月宁安并没有阻拦,只是皱了皱眉。
步入偏殿,月宁安还听到他们在嘀咕:“怎么今天好端端的要做法事?还让一位女香客进来?”
“慧能大师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别多问。”
月宁安再次在心中,默默地感谢慧能大师。
步入殿中,大和尚们分坐在两侧,将法器置于身前,开始念经。
月宁安看到放在殿中的棺木,看到棺木前的牌位,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无声的喊了一声:“娘!”
令慈月柳氏之位。
这块牌位是她三年前亲手刻的,她拜托陆藏锋送来的。
她娘,现在是月氏主母,月柳氏!
月宁安跪在灵位前,面上无喜无悲也无泪,她不顾右手胳膊上撕心裂肺般的痛,郑重地在母亲的灵位前,磕了九个头。
磕完头,月宁安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灵位,眼中含着泪花。
好半晌,她的唇才轻轻的蠕动,轻声道:“娘,你应该知道了,你和苏老贼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的你,只是月柳氏,是我爹唯一的妻子,是月家主母。”
说完,月宁安又盯着牌位看了片刻,无声地寻问了一句,“娘,现在的你,幸福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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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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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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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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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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